周粥嗔怪的道：“媽！你這是怪我長得太胖了是吧？國外的人吃漢堡、喝可樂，都是發胖的食材！我以後還是盡量少吃好了。”
周軍道：“别在這裏聊天了，快回家去吧！小妹辛苦一路了。”
錢玉英問道：“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累不累？國外好玩嗎？都看到什麽新奇的東西了？”
她一邊問個不停，一邊笑眯眯的拉着女兒的手回家。
“粥粥，餓了吧？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一直給你熱着，我端給你趁熱吃兩口。”錢玉英生怕女兒在外地水土不服給餓着了，所以一拉着她進門，就給她端來了一碗紅澄澄、肥膩膩的紅燒肉。
“媽，我小時候才愛吃這個，現在生活好了，我愛吃大蝦。”
“啊？那媽給你買，明天做給你吃，你先吃一下這個紅燒肉吧。”
周粥在吃粥館裏可不吃粥，天天都是吃的山珍海味，胃口早就養刁了，而且她現在懷孕，不能吃太油膩的食物，在别墅裏都是她做主，想吃什麽都吃什麽，她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肥的紅燒肉了。
她端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錢玉英坐在旁邊看着她：“吃啊，吃啊！”
周粥嗯了一聲，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甜膩的味道是那麽的熟悉，的确是兒時家裏的味道。
可是，真的太膩了！
周粥的孕反本來早就過了的，此刻不知道爲什麽，一塊肥肥的紅燒肉吃下去，馬上就反胃起來，她連着幹嘔了數聲，想止都止不住。
“哎呀，你怎麽了？粥粥！”錢玉英拍着女兒的背，“你哪裏不舒服吧？”
“媽，你别大驚小怪的！”周軍笑道，“小妹剛坐了那麽久的飛機，肯定不舒服，身子還沒恢複過來，而且她還有時差呢！”
“哦，對，時差！粥粥這是沒休息好。要不你先去睡一覺吧？”
周粥搖了搖頭，說道：“媽，我想去看奶奶。”
錢玉英道：“行，那我們先去醫院看奶奶，她今天狀态又好了一些，你嫂子請假在那邊照顧，你姐也在醫院。我們一起過去吧！”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道，異常的刺鼻。長長的走廊上似有一股陰冷的風。這裏是一個送走生命、迎接新生的地方，也是一個布滿死亡氣息的地方，悲觀的人在這裏能感受到絕望、悲傷和害怕。
周粥他們穿過走廊裏，一個老年病人在家屬的攙扶下去洗手間，老人走路都成問題，顫巍巍的，忽然間就忍不住，半路上嘩啦啦的噴了一褲子。
“呃——”周粥實在受不了了，手握住嘴，快步跑開，搜尋着洗手間的方向，跑了進去。
“這？”錢玉英看着女兒的反應，若有所思的道，“小軍，你看粥粥的反應，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周軍道：“媽！我也有反應！”
錢玉英呵呵一笑：“你們沒做過醫生，病人遇到大小便失禁的事情是很常見的！”
她跟上周粥。
周粥趴在洗手間的台子上，不停的嘔，但又嘔不出什麽東西來，就是不舒服。
錢玉英是過來人，又是個醫生，她見多識廣，馬上就看出女兒的不尋常來。
“粥粥，”錢玉英扶着女兒的手臂，問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不會有了吧？”
周粥啊了一聲：“有什麽？媽，你說什麽呢？”
“你是不是在外面談男朋友了？”錢玉英一臉正色，語重心長的說道，“國外風氣開放，講究什麽自由和浪漫，你去了國外，不會受到西方思想的影響，和那邊的男人談戀愛了吧？”
周粥心想完蛋了，我媽這眼神太厲害！
她回家之前就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情，可以瞞過其它人，唯獨瞞不過母親。
錢玉英在當廠醫院的院長以前，一直都是婦産科的醫生。女人有沒有懷孕，她看一看也就八九不離十。
這也是王林和周粥兩個人最擔心的地方，沒想到真的被錢玉英識破了玄機！
“懷孕？”周粥極力掩飾道，“怎麽可能？媽，你别想多了。我們去看奶奶。”
她受到極大的驚吓，反倒鎮定了下來，孕反一下子就消失了。
錢玉英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此刻也不是說話之時，便和女兒一起來到病房。
王琳和周霞都在病房照顧秦桂珍。
秦桂珍精神狀态不是很好，每天就靠輸液和吃點稀飯維持生命，臉色白的像一張紙，雙眼渾濁無神。
她看到小孫女回來，那雙無力的小眼睛，很努力的睜了開來，松垮垮的眼皮和臉上的每一個皺紋，都帶着笑意：“粥粥！”
“奶奶！”周粥快步走到病床前，蹲下身來，握住奶奶枯瘦有如皮包骨的手。
一股難言的酸楚，湧上周粥心頭，她記起小時候挨媽媽的打，是奶奶背着她哄她，帶她去逛城隍廟給她買糖葫蘆吃。
淚水不争氣的從周粥臉頰滑落。
秦桂珍慈祥的笑道：“别哭，奶奶還沒死呢！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人家了。還有小霞也是的，你們姐妹個性太強，在婚姻生活中容易鬧矛盾。做女人得學會容忍，你聽懂了嗎？”
周粥嗯了一聲：“奶奶，我知道了。你感覺怎麽樣？身上痛不痛？”
秦桂珍語氣很微弱：“奶奶一把年紀了，不怕痛。我要是能看到你們兩姐妹結婚生孩子，那該多好啊！”
周粥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難言的滋味讓她思緒翻滾。
她多麽想告訴奶奶，說自己已經懷孕了？
然而她并不敢說。
他們一家人陪着秦桂珍，直到晚上。
周粥說要留在病房照顧奶奶，讓媽媽他們先回家吃飯。
她心裏愧疚，覺得自己沒能孝敬奶奶，好不容易回來幾天，她一定要待在醫院寸步不離，晚上也要在這邊陪床。
周霞拉着妹妹的手，走到窗邊，低聲問道：“你懷孕呢！晚上在這邊陪床？你能行嗎？要是着了涼怎麽辦？孕婦是不能吃藥的。你别逞強，你晚上回家去，白天過來替我就行。”
周粥道：“我甯可在這裏陪着奶奶，我要是在家裏，遲早被媽發現我的秘密。她已經起疑心了。這裏有陪床，我晚上蓋好被子就行。”
周霞道：“你不知道這醫院的環境有多差，唉！行，那你就守一個晚上吧！”
當天晚上，周粥就在病房守夜。
王林下班回來，聽說周粥在醫院守夜，倒是吃了一驚，心想她是個孕婦，醫院的環境就那樣，别說交叉感染什麽的，便是一個不小心受涼，也不是開玩笑的。
他擔心周粥，在家裏吃過飯，便到醫院來看望秦桂珍，同時給周粥買了她最愛吃的蝦子帶過來。
周粥看到他來，一點也笑不起來，再美味的蝦子也難以下咽。
“王林，我奶奶的身體真的很差很差了，我能感覺得到，這一次她隻怕很難捱過去。”周粥是個感性的人，她的感情是豐富而澎湃的，這也是她當初不顧一切和王林好的原因。
王林此刻說再多安慰的話也沒用。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他在醫院陪伴周粥到半夜。
醫院的陪床是個小小的單人床，可以收縮的。
王林去幫周粥領了小床，打開放在病房，說道：“這裏的門和陽台是通的，晚上一定要關緊，不然就是穿堂風。要不你回家去睡，我在這裏守夜。”
“哎呀，我沒那麽脆弱。”周粥抿了抿嘴，“你回家去吧！我這麽年輕，連陪個床都不行了？”
王林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坐在旁邊陪着她小聲的說話。
周粥低聲說道：“你也知道我牙尖嘴利，最能辯護，以前我和家裏人吵架，我總能占到上風，我還爲此洋洋自得。現在看到我奶奶形容枯瘦的躺在床上，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費力時，我才明白，以前我對家裏人逞口舌之快，是多麽的膚淺幼稚？”
王林道：“嗯，家人是我們最親的人，我們不應該打着愛的旗号去傷害他們。”
周粥道：“見識過外面的世界後，我總覺得我的三觀，和家裏長輩嚴重不合，感覺他們的思想是狹隘、陳舊、迂腐甚至荒謬。我經常和家裏人争吵，他們也吵不過我，每次都被我氣得不行。其實他們有他們的經曆，過去那段時間，是我們不曾經曆過的，所以我們并不理解大人們。他們舍不得多花一分錢，也愛惜每一顆糧食。他們舍不得花錢，是因爲他飽嘗過貧窮的滋味，他們能把有時當成無時來珍惜。”
王林道：“你别說話了，好好睡一覺。身體要緊。”
周粥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王林，你回家去吧，我守在這裏就行。我家裏多的是人，守夜也輪不到你來。”
王林幫她把薄毛毯蓋好，這才離開。
回到家裏，王林沖了涼，來到卧室。
因爲帶孩子睡，老是影響到夫妻感情，李文秀把孩子哄睡覺以後，仍然包到徐英房裏去。
李文秀剛睡下，聽到門響，便知道是王林回來，翻過身，說道：“周粥真回來了？”
“回來了。”王林道，“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聽說奶奶病了，她急得跟什麽似的。”
“家裏有個奶奶，是件幸福的事情。”李文秀道，“我爺爺奶奶可惜走得早，他們要是活到現在，看到我們生了個大胖小子，肯定特别高興。”
王林上了床，想着周粥的事，一時間難以成眠。
同樣不眠之人，還有周粥。
她起身上洗手間，回來看到奶奶也醒着，便坐到床沿，陪着奶奶聊天。
秦桂珍之前睡了一覺，晚上的精神反而好些，說話也清白了許多：“王林來過？”
“嗯。他剛走！他給你買了許多的人參和燕窩。”
“哎呀，又破費了。王林這孩子是真的好，我住院這幾天，他天天過來看我，比我親孫子還要親。你和王林的事，我也知道。你還喜歡他嗎？”
“奶奶！”周粥羞紅了臉。
“奶奶看得出來，你平時看王林的眼神都不一樣。你心裏啊，還有他，對不對？”
周粥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想把自己最幸福的秘密告訴奶奶。
可是她又害怕說出口。
“奶奶，如果我和王林好，你能同意嗎？”周粥試探的問。
“你和王林好？”秦桂珍問道，“怎麽個好法？”
“就是不嫁給他，隻和他好的那種。”
“那你就是個傻孩子了。再愛一個人，也不能這麽委屈自己。年輕時你無所謂，可是老了怎麽辦？你得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奶奶年輕的時候，長得可漂亮了，很多男人都追求我，還有人挑着一擔洋元來我家裏提親，想娶我做小，我都沒有同意。我嫁給你爺爺時，他什麽也沒有，家裏連煮飯的鍋都是破的。但他對我好，我和他是原配夫妻。這叫甯爲雞頭，不爲鳳尾。那些給富人家當小老婆的女人，後來沒一個過得好的。”
周粥心裏的熱情，瞬間就被奶奶的一席話給澆滅了，她的秘密，也就說不出口來。她有些精神不振，想着自己的心事。
秦桂珍道：“粥粥，你是個好女孩，千萬不要行差踏錯。女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一個好男人，托付終生。”
周粥道：“奶奶，現在時代不同了，女人也能自己養活自己。你以前不也有工作嘛？”
秦桂珍道：“傻孩子，女人要的不僅是物質上的東西，還有精神上的支柱。一段和諧美滿的婚姻，可以帶給女人安甯、滿足、幸福。這不是金錢可以買來的。好好找個人家，不要再想王林了。王林再好，他也是别人的丈夫。”
周粥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這次回家，還有更大的考驗在等着她！
因爲錢玉英已經看出來了，小女兒這是懷孕。
此刻，錢玉英正在家裏和周漢民商量此事呢！
周漢民聽完錢玉英的話，震驚得無以複加，濃眉緊鎖的問道：“你說什麽？周粥懷孕了？”
錢玉英嘿了一聲：“你嚷什麽啊？被外人聽見，好光彩是不是？”
“你别開玩笑！”周漢民沉聲道，“周粥還是個孩子！她還沒嫁人呢！怎麽就懷孕了？”
“這還用問？國外風氣太開放了！她出國這麽久，在外面找男朋友了。或者不是男朋友，隻是被男人給騙了！唉！”
“你是說，粥粥被資本主義風氣給腐蝕了？”
“别說得這麽難聽，什麽年代了，還上綱上線？我的眼睛不會看錯的。她一定是懷上了！當務之急，我們得想辦法，讓她把這個孩子拿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