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的大河日夜東去,流水滔滔,無邊風月中,西邊的夕陽不知道紅了多少個春秋,日夜交替,時光流轉,霞光隐沒,暮色降臨,不知不覺,已是晚上。
劉必升他們在沈家大屋前焦急的等待!
王林和沈雪他們還沒有回來!
整個靈湖村的人都覺得很奇怪,不知道這三個鎮上的男人,爲什麽要來這裏等王林,而且一等就是半天!
村裏都是族群而居,家家戶戶的人都是認識的,不管誰家來幾個外人,全村人都會看到。
如果村民們知道,這三個人是什麽人,而他們來靈湖村,隻是爲了給王林道一個歉,那一定會驚掉下巴。
“王總怎麽還不回來?”劉必升時不時的踮起腳跟,望眼欲穿的看着鄉村馬路。
淡淡的星輝下,水泥馬路泛出微弱的白光來。
一道長長的汽車燈光,忽然從那邊轉彎處照射過來。
汽車輪胎和水泥路地面的摩擦聲音,隐約可聞。
李維良笑道:“有車!回來了!應該是王總他們回來了!”
劉必升等人早就凍成狗了!
沈奶奶想請他們進屋裏坐,但他們都不願意,沈奶奶隻好打開了屋外的燈光,給他們照明,又搬了三把椅子出來給他們坐。
因爲不知道王林什麽時候回來,他們三人也不敢去屋裏坐,生怕顯得不夠恭敬,也顯不出道歉的誠意來。就這麽一分鍾一分鍾的等下去,期盼着下一秒鍾就能等回王林的大駕。
鄉下的冬夜是寒冷的,山林間的冷風,不斷的吹拂,吹得劉必升等人臉色發青,鼻子通紅。
看到車燈的燈光,劉必升他們覺得,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隻要能向王林道個歉,争取他的寬容諒解,消除上級的怒火,那挨凍的這幾個小時也就不算什麽痛苦了!
一輛小汽車,在前面轉彎處停了下來。
劉必升三人面面相觑:怎麽在前面停下來了?難道并不是王總他們回來了嗎?
還好,不一會兒,那車燈又朝這邊移動過來,一直開到了沈家大屋前。
劉必升等人快步迎上前去。
然而,他們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
來的隻有一輛車,而且并非奔馳車!
車門開處,走下來四個男人。
劉必升他們認出這幾個人來,這不是縣裏的領導嗎?
他們哎喲一聲,趕緊上前見禮。
一個頗有威嚴的中年男人,顯然也是認識劉必升等人的,他下車後,雙手緊了緊夾克的衣領,沉聲問道:“王林同志呢?”
“王總他還沒有回來!”劉必升畢恭畢敬的回答。
“還沒有回來?你們還沒有找到他?”
“我們一直在等。”
“你就是劉必升吧?就是你把王總趕走的?”
“啊?我、我是劉必升。我沒有趕走王總!”
“别狡辯了!你做了什麽事,當我們不知道嗎?哼!誰給你這麽大的權力?嗯?把王總拒之門外?”
這大冷的冬夜,劉必升頭冒冷汗,不停的伸手擦拭。
李維良喊道:“來車了!兩輛車!這次應該是王總他們回來了!”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那兩輛車,很快就開到了沈家大屋前坪。
呂桂花等村民,都看稀奇熱鬧般,圍在旁邊,也不知道來了這麽多人,到底是要做什麽?
村裏的幾十個小孩子,嬉耍玩鬧,跑來跑去,歡聲震天。
然而,讓劉必升他們失望的是,這次來的也并非王林他們的奔馳車。
不過這輛車,他們并不陌生,隻要看看那塊全市最小号的車牌,也就知道這是誰的座駕了!
“喬春生也來了?”李維良一臉的震驚,低聲嘀咕了一句,心想這事鬧大了!
前面一輛車裏坐着的人,正是喬春生。
喬春生下了車,虎目一掃衆人,沉着臉問道:“王林同志在嗎?”
“王總他還沒回來。”衆人圍繞在他身邊,賠着笑臉回答。
喬春生冷笑道:“哪位是劉必升?”
劉必升心裏一咯噔,彎下腰:“喬領導好,我就是劉必升。”
喬春生銳利的雙目,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劉必升還在等着挨批呢,誰料喬春生并沒有批評他,甚至不再多看他一眼!
這種異常狀況,比罵他更狠!
劉必升心裏打鼓,口幹舌躁,很想解釋幾句,但偏偏說不出話來。
喬春生問道:“哪位是沈家奶奶?”
呂桂花大手一指:“這位就是我媽!”
喬春生快步走向沈奶奶:“你好啊,老人家!身體好吧?吃過飯了嗎?”
沈奶奶慈祥的笑道:“你好,你是哪位大領導啊?”
“呵呵,我不是什麽大領導,我就是一個爲人民服務的公務員,我叫喬春生。”
“喬同志,你好。到屋裏坐吧?”沈奶奶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但她知道,他們都是來找王林的!
喬春生正要說話,那邊一個小男孩大喊了一聲:“小雪姐姐回來喽!”
馬路的轉彎口,兩輛汽車,一前一後開了過來。
剛才喊話的人正是沈小偉,這小家夥,眼睛真的尖,大晚上的,隔着老遠,也看出那是沈雪和王林的車。
那兩輛車開近了,果然是一輛奔馳一輛寶馬,正是王林他們回來了。
王林和沈雪他們下了車,看到院子裏擠滿了人,不由得一樂。
沈雪笑道:“家裏這是要辦什麽喜事嗎?”
呂桂花走上前,樂呵呵的道:“來了許多人,有縣裏的,也有市裏的,都是來找王林的呢!”
王林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他其實并沒有做什麽事,和劉必升談完話出來,他隻打了一個電話給周粥,把這邊的情況做了一個說明,說這邊的小鎮領導完全不懂經濟,更不懂作物,也不在乎投資,就隻知道罵娘!咱們隻怕要換一個地方投資才行了!
事就是這麽個事。
至于周粥後來是怎麽找的人,怎麽彙報的,雙方又是怎麽溝通的,王林還真的是一概不知呢!
他沒想到,自己一個電話,驚動了這麽多的人!
王林和沈雪的關系,并不能公開,越少人知道越好,靈湖村的人知道沒事,因爲村裏人很少出遠門,就算出去,也不可能知道王林的私事。
但市縣兩級的人就不同了!
難免其中就有一兩個有心人呢?
沈奶奶笑問道:“你們怎麽才回來哩?這些人等你們半天了。”
沈雪笑道:“奶奶,我們去逛了逛,到附近鄉鎮走了一圈。”
“那你們吃過飯了嗎?”沈奶奶道,“我們還一直在等着你們回來吃飯呢!”
沈雪道:“還沒有吃哩!”
喬春生上前,對王林笑道:“王總,你好,我是喬春生,久仰王總大名啊!”
王林并不認識眼前此人,但他有眼力價,隻掃一眼場中的車輛,再看看場中的衆人,就大概知道喬春生是何來曆了。
“領導好!”王林和喬春生握了握手,“驚擾了大家,王林之罪啊!”
“不,是我們招待不周,怠慢了王總。王總,我代表市裏,歡迎王總來我市考察投資!”
“好說,好說!”王林語氣并不熱情,淡淡的道,“到屋裏坐吧?各位吃過晚飯了嗎?一起吃吧?”
“我們都吃過了。那這樣,你們先吃飯,我們遲點再聊天?”
“好,請到屋裏坐。”
一群人進入屋裏。
屋裏燒着炭火,溫暖如春。
客廳座椅有限,有身份有地位的就坐下,一般般的就隻能站着了。
王林和沈家人自行吃飯。
劉必升三人下午就趕了過來,并沒有吃飯,此刻站在旁邊,聞着飯菜的香味,饞得口水直流,餓得肚皮貼背,但又不敢聲張,更不敢上前讨碗飯吃。
一時吃過飯,婦女們收拾好桌子,擺上瓜果點心,泡上當地的碧螺春茶來。
王林和喬春生聊天。
他是來投資的,是來種竹林的,下面個别人不懂經濟,爲人傲慢,治理這個人就行了,并不會影響到王林的布局。
王林和喬春生談到了竹纖維。
然後從竹纖維開始,談到這種新型材料的應用以及廣闊的商業前景。
喬春生不愧是當領導的,見識之廣,并非一般人可比。
王林一提到竹纖維,喬春生就略知一二。
蘇繡流傳了千年,是四大名繡之一,以精細雅潔而聞名,當時的姑蘇城更有了繡市的譽稱。底料以綢緞、棉布、化纖三類爲主。細分起來主要有绫、羅、綢、緞、絹、紡、葛等料子。
喬春生在姑蘇多年,自然了解蘇繡,也了解織織産業的一些行情。
他和王林有共同語言,談起紡織産業來,有着說不完的話。
最後,王林談到了建設竹林基地的設想。
喬春生笑道:“我市很适合種竹子,王總不必遠求了,就把竹林基地,放在咱們市裏好了,這麽大量的竹子,既可以美化我市的山林環境,又可以帶來無限的經濟騰飛!”
王林道:“竹子是個寶啊!不論台閣與山林,愛爾豈惟千畝陰。未出土時先有節,便淩雲去也無心。筍是山珍美味,竹林又是旅遊勝地,竹子可以用來制作竹纖維,這幾樣經濟是可以聯動發展的,也可以安排不少村民就業。”
喬春生道:“王總所言極是。你們第一期要投入多少萬畝竹林?”
王林道:“二十萬畝吧!這是一個長期的工程,前期二十萬畝足夠了,以後規模肯定還要擴大。”
喬春生道:“除了投資建竹林基地,不知道王總有沒有意向,在咱們市裏建幾家加工廠呢?”
王林笑道:“這個當然也會有考慮的。原材料的加工廠,肯定是要建到當地。”
喬春生道:“項目總投資能達到多少?”
“竹林基地,再加上加工廠的項目,第一期總投資在2000萬左右,等市場打開以後,還将陸續投資,最後的産值規模,肯定能達到十億級,甚至是百億級!”
“好!很好啊!”喬春生哈哈笑道,“這是個陽光産業,也是一個環保産業!我們市裏一定會全力支持王林的投資建設!”
王林微微一笑:“喬領導的話,我是信得過的。就是怕下面有個别同志,不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他們既不懂經濟,也不在乎成績。對我們這樣的小投資,完全看不上眼。”
喬春生臉色一整,沉聲說道:“請王總放心,這是我們市裏和愛秀集團的戰略合作,這個項目,也将成爲我市今年最重要的引進項目,更要當作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的重點扶持産業!誰要是敢和王總爲難,那就是和市裏的決策作對!誰敢給王總設絆子,我就讓他挪位子!”
旁邊衆人聽了,無不凜然。
劉必升擡起衣袖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一次,他真的踢到硬鐵闆了呢!
他哪裏想到,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青年,居然有這麽大的來曆!
談起投資來,動轍幾千萬,談到産業布局,動轍幾十、上百億的規模!
不論王林是不是在吹牛,是不是在許願,人家前期這幾千萬資金,那可是真金白銀要投進來的,也的确能解決不少村民的就業問題,創造巨大的利潤價值!
王林牛氣的地方,就在于他有用!
聊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快晚上十點鍾了。
王林笑道:“喬領導,很感謝你們深夜前來,讓我感受到了貴市引進竹林項目的誠意,我會認真的考慮,把竹林項目放在貴市的。今天太晚了,我就不留各位領導了。”
喬春生聽出言外之意來了,怔道:“王總,我們談了這麽久,合着你還沒有決定,要把項目投在咱們市裏?”
王林哈哈笑道:“老百貨買個小玩意,都知道貨比三家呢!我投資這麽大,怎麽也得四處考察,對比對比吧?江浙之地,有很多竹鄉,比起竹鄉來,姑蘇的優勢并不大。其次,投資環境這一塊,更是我所看重的。企業落戶之前和落戶之後,都離不開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如果我們企業想辦點什麽事,都要到處被人卡脖子,被人故意刁難,甚至要被人罵娘!那就艱難了!”
聽到最後,喬春生的臉,已經變得鐵青!
王林雖然并沒有直接說自己受過什麽不公正的待遇,但喬春生卻已經知曉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換作喬春生自己,如果被人罵了娘,他也不會再來這裏投資!
喬春生沉喝一聲:“劉必升同志!”
劉必升驚了一跳,一臉駭然,戰戰兢兢的道:“喬領導,我在。”
喬春生冷笑道:“就是你罵了王總的娘?”
劉必升彎着腰,叫苦不疊。
喬春生一巴掌拍在茶幾上,把上面的茶杯震得跳個不停。
他指着劉必升,怒不可遏的喝道:“你幹的好事!罵人的時候很爽吧?現在啞巴了?道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