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回到家裏時,李文秀下班回來了,和李文娟在做飯菜。
吃過晚飯,王林在家裏待了一陣,看看時間,快到七點了,便對李文秀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李文秀道:“喲?穿上新西裝了?這是去見周助理吧?”
“是!”王林毫不避諱,理直氣壯的回答。
李文秀語氣一噎,咬着嘴唇,不說話了。
李文娟好奇的問道:“周助理是誰啊?男的女的?”
李文秀道:“你别問!與你無關!”
李文娟也就不再多問了,笑道:“姐夫,你穿這新衣服,真帥!”
王林笑了笑,哼着歌出門:“年輕的朋友們,我們來相會……”
他也不騎車,慢慢的走到了電影院門口。
電影院放映的,還是那幾部電影。
這年代電影不多,一部好電影,甚至能放映一年。
王林無聊,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電影海報出神。
一隻手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然後,不等他轉身,他的雙眼,被人蒙住了。
那雙手,涼涼的,帶着絲微的清香。
“猜猜我是誰!”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
“周粥!”王林笑道,“聞着你的味道了。”
周粥松開手,沮喪的道:“一猜就中,沒意思。”
王林道:“我和你這麽熟了,我要是猜不中你,那才沒意思了!”
周粥聽了,覺得是這個理,又高興起來:“跟我走。”
“去哪裏?”
“去我家裏啊!”
“去你家裏?”
“怎麽這麽大反應?你不借錢了?”
“借!”
“那就走啊。”
王林笑道:“能借我多少錢?”
“五萬。夠嗎?”
“夠,太夠了!沒想到,你家裏這麽有錢!”
“嘻嘻!也不多啦!我爺爺奶奶存了些錢,我爸媽也存了些錢,我哥、我姐都存了些錢,我全部叫他們借出來了!”
王林搓着雙手,呵呵笑道:“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們才好!”
他當初也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能借多少是多少。
沒想到周粥居然能借這麽多錢!
這簡直讓他喜出望外之餘,又有些忐忑!
王林問道:“周助理,你家裏人都是做什麽工作的啊?”
“爲人民服務呗!”周粥嘻嘻一笑,“你這套西裝,挺不錯嘛,穿起來有點像個幹部樣子了。”
“新買的!”王林笑道,“跑生意嘛,總得有套像樣的衣服撐門面。”
兩人說笑着,走到一排新式的樓房前。
王林以前來過這邊,怔道:“這不是區政府的幹部宿舍嗎?這是新建的單元樓,房間裏面自帶廚房洗手間的新式房子!”
“嗯,是的呢!”周粥道,“走啊,别愣着啊!”
王林沉着的問道:“周粥,你跟我說實話,你爸媽到底是什麽人?”
周粥俏皮的笑道:“我爸是男人,我媽是女人!”
王林無奈的一笑:“我是問,他們是什麽職務?是區政府的工作人員吧?”
周粥咬着嘴唇道:“我家裏人是什麽人,又有什麽區别呢?你這麽在乎這個做什麽?”
“我沒别的意思,我總得知道吧?等下出洋相,那就不好了。”王林道,“你不說,我就不進你家門了。”
周粥也就不再瞞他:“我爸是副區長,我媽是我們廠裏職工醫院的院長。還有,我們廠裏的廠長周伯強是我的堂叔。”
王林目瞪口呆。
周粥道:“我爺爺退居二線了,在市人大工作。我奶奶原先在區教委工作,她已經完全退下來了。”
王林:“……”
周粥道:“我哥在建委工作。我姐在日報社,是個新聞記者。你還想問什麽?用不用我把戶口本也翻出來給你看看?”
“不、不用!”王林艱難的回答。
偶滴個天啊!
這是什麽家庭啊!
難怪她随便就能拿出五千塊錢的國庫券,又能借出五萬塊錢的現金來!
王林想到上次在電影院裏親了她一口,手心裏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她要是真計較起來,那他吃不了兜着走!
王林慶幸的是,自己總算刹住了車,沒把她怎麽樣!
“走啊!傻站着幹嘛?”周粥拉住他的手,往小區裏走。
“你爸媽兇不兇?”
“不兇,和我差不多!”
“完了,那兇得很啊!我還是不去了吧?”王林轉身要離開。
“王林!你給我回來!我有那麽兇嗎?”周粥本來很生氣,一看到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明白過來,他是在逗她呢,跺腳說道,“讨厭啊你!又逗我!”
王林嘻嘻一笑,跟着她往裏面走。
小區的樓房都不高,最高七層。
門口設有崗亭,裏面的門衛,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經過的人。
周粥帶着王林,來到一幢樓房下面,進了樓道,上到三樓。
周粥自己帶有鑰匙,打開房門進去了。
王林心想,既來之,且安之,一個深呼吸,邁步走了進去。
裏面是很新式的裝修,恍惚間,王林還以爲回到了21世紀呢!
客廳裏擺放着一套很新潮的布藝沙發,上面坐着四個人,茶幾兩側的單沙發上也坐了人。
彩色電視機裏,正在放着精彩的節目。
茶幾和電視櫃中間,還擺着兩個矮凳子。
王林沒想到,周粥家裏的人全在!
他頓時感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威壓!
周粥一進門,便笑道:“爸,王林來了!”
兩側的年輕男女站了起來,朝着王林這邊笑。
根據他們各自的年齡長相,王林便知道他們各自的身份。
兩個上了年紀、頭發灰白,面容慈祥的老人,是周粥的爺爺奶奶。
老爺子周晉生,身材清瘦,黑色的中山裝穿在身上都顯肥大了。
老奶奶秦桂珍,戴着一副銀邊眼鏡,滿頭銀絲小卷發,通身的知識分子氣質。
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夫妻,是周粥的父母。
梳着大背頭,國字臉,大耳垂,穿着灰色中山裝的,是周漢民。
穿着針織開衫,留着齊耳短發的是錢玉英。
王林在職工醫院見過錢玉英的面,隻是以前并不認識她。
青年男子是周粥的哥哥周軍,比王林大不了幾歲,隻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襯衫和軍褲,個子高高壯壯的,有一米八左右,留着闆寸頭,身闆挺直,精神十足,看樣子應該是當過兵退伍回來的。
姐姐周霞,瘦瘦的,一米六五左右,和周粥有幾分像,不同的是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未語先笑,斯文氣質溢于言表,嘴唇很薄,給人很伶俐很會說話的感覺。
“王林同志,你好!”最先開口的,是周霞,“久聞大名了!”
王林心想不得了,肯定是周粥沒事就在家裏說自己的事,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
“周爺爺好,奶奶好,周伯伯好,嬸嬸好,周哥好,周姐好!”王林一一喊過去。
“撲哧!”周粥見他喊繞口令似的,不由得笑出了聲。
“好好好,過來坐。”周家人一齊招呼他。
錢玉英吩咐女兒:“周粥,别傻笑了,去泡茶來。”
王林道:“我不渴。”
周粥笑道:“來了我家,不渴也得喝。”
周漢民道:“小軍,去拿酒來!”
周軍起身去拿酒,周霞不等吩咐,便去端了幾盆炒花生、炒瓜子、水果過來,還有一碟花生米,一碟涼拌豬耳朵,這都是下酒的好菜啊!
王林看到,這些都是早就預備好的,難道這是專門準備好招待自己的嗎?
何德何能啊?
愧不敢當啊!
周軍拿了四個杯子,一瓶茅台,又拿來了幾瓶冰鎮汽水。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王林雖然是個陌生人,但和他們在一起,卻完全沒有陌生感!
周家人,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當領導的,個個都沒有架子!
這讓王林受寵若驚。
“來,王林同志,喝杯酒吧!”周漢民舉起杯子,又對周晉生笑道,“爸,你也喝一杯。”
周晉生看向老伴秦桂珍,笑道:“今天陪小同志,喝一杯酒,不爲過吧?”
秦桂珍笑道:“喝就喝吧!還問我!”
大家都笑了。
王林很久不曾感受過這麽溫馨的家庭氣氛了,不由得雙眼一酸,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酒過三巡,周漢民忽然問道:“王林同志,聽說你早就知道物價會漲?”
王林一怔,心想一定是周粥把自己囤積雞蛋賺錢的事,告訴了她家裏人。所以現在周漢民才有此一問,對方是官,這可得好好應付了,不能忽悠!
“也不能說是早就知道。我隻是有一種預感。”王林字斟句酌的說道。
“哦?怎麽個預見法?能跟我們談談嗎?就随便說說好了。”周漢民問。
王林道:“我國的雙軌價格,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經濟秩序混亂。我相信,國家一定會下決心闖過價格這一關。”
他侃侃而談的說道,在雙軌價格的條件下,作爲生産廠家,總會千方百計地少生産價格較低的計劃内産品,多生産價格較高的計劃外産品,還要想盡辦法把計劃内産品拿到市場上賣高價,因此,一些計劃範圍内的合同不能完成。
作爲用戶,就千方百計地多買計劃内的商品,少買計劃外商品,還會通過各種手段去套購計劃内的商品。
這樣,市場價格沖擊了國家計劃,常常使計劃落空;計劃價格的存在,又阻礙市場正常發揮作用。
雙軌價格之間摩擦和撞擊的結果是,兩種價格都在起作用,又都不能有效地起作用。計劃失控了,市場機制也不靈。
一些掌握計劃内原材料分配權的人,隻要批一個條子,賣給你幾十噸鋼材,你再轉手按市場價賣出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賺到大筆的錢。條子,一字千金。雙軌之間的價差越大,條子就越值錢,能批條子的人的身價就越高。
這種人,也就是所謂的“倒爺”。
王林敢說,周家人敢聽。
王林說得認真,周家人也聽得認真。
王林繼續說道:“韓國、RB,都有過我們這樣的陣痛期,他們的價格闖關都成功了,那麽我們也一定會成功。今年将是物價闖關的關鍵年份。我國的物價高漲,隻是暫時的,經過國家的調控,一定會穩定下來。我國今年的GDP,将達到11%以上!”
周晉生老爺子也來了興趣:“小同志,你就這麽肯定?”
王林道:“這是肯定的,爲了治理經濟環境,整頓經濟秩序,全面深化改革,隻能放開物價。而随着價格的漸漸放開,必定引起全面消費熱潮。而過高的經濟增長速度,必然伴随貨币的超經濟發行。一旦經濟過熱,又會引起通貨膨脹,那時就要緊縮。”
周漢民笑道:“好小子,你還知道經濟學?說說看,通貨膨脹後,怎麽個緊縮法?”
王林道:“可以實行财政和信貸雙緊方針,大力壓縮财政支出,管住貨币發行,控制信貸總規模;壓縮基建投資規模,調整投資結構;控制居民收入過快增長,抑制過旺的消費需求。我相信,隻需要一到兩年時間,我國就能完成物價闖關,實現市場經濟的改革。”
周漢民轉過頭,和老爺子周晉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