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樹林裏的事和廣場上的公開處刑,迅速在甜水鎮上傳開,鎮民們不但知道鎮上有了一個新人,還對這人有了一定認可。
一個冒着危險救人,又在詭異力量下說真話想守衛甜水鎮的人,起碼不會讓他們反感。
“大炮來了!”
“大炮!”
卓成一進食堂,就聽到不少起哄的聲音,尤其下午一起出鎮的民兵隊成員。
年輕人,沒那麽多窮講究,一件事看人順眼,就有了認可的基礎。
林生啧啧稱奇:“啧,你真能吹,把奇點的血能大炮縫褲裆裏了?”
有個光頭壯漢這時過來,對卓成說道:“我是羅漢,你叫大炮,我不服,等洗澡日,咱們比比,看誰是剔牙棍,誰是真正的大炮!”
卓成忍住尴尬,盡可能表現的正常,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其他人又是一陣起哄聲。
食堂門口,杜奇和物資管理員麥克站在外面,聽着裏面起哄的聲音。
麥克嘴巴直成一條線,不帶一點弧度,人顯得很嚴肅:“他融入的速度很快,不像一個普通的拾荒者。”
杜奇淡淡說道:“我選的人,能錯?”
麥克點點頭,突然說道:“采集隊再出去,我帶隊吧,蟲白蠟本來就該我負責。”
杜奇提醒:“我下午仔細檢查過樹林外圍,沒再發現特殊情況,但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你萬事小心。”
聽到食堂裏面的聲音小了,杜奇先走了進去。
呀!呀!
天上有烏鴉叫。
麥克随手扔了粒東西,等到他進食堂,天上有隻紅眼烏鴉落下來,吃了地上的東西,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杜奇一進來,食堂立即安靜下來。
林生叫着卓成,主動遠離杜奇和麥克坐的地方。
“哎,卓成!”他眼神示意杜奇那邊:“呵,你說自己是大炮,可有鎮長的本事?能用那硬接非凡扭曲者全力一擊?”
卓成想到奴隸營地的一幕,忙不疊搖頭。
鎮長當時不但硬接,還造成了反彈傷害,真男人誰能做到?
不不不,不能诽謗鎮長!
衆人陸續去領飯,民兵隊夥食相對不錯,又是下地瓜的時節,每人能領到一個煮地瓜,一碗鹽水煮地瓜秧。
雖然地瓜上生着一個個瘤狀物,地瓜秧湯剛有點鹹味,但比起卓成在廢墟上的時候,這邊的生活不要太好。
卓成跟民兵隊的人一樣,地瓜皮和瘤狀物全部吃掉,湯喝的幹幹淨淨,一口不剩。
負責食堂做飯的郭嬸,突然找到卓成這邊,幾乎刻進骨頭裏的黝黑皺紋,花一樣綻放:“卓成,看你年紀身材,也不小了,以後要在甜水鎮紮根,我給你介紹個媳婦?”
“不用了,郭嬸,我沒想過這些。”卓成納悶,世界都這樣了,媒婆還有生存的土壤?
正好那邊杜奇吃完了飯,眼瞅着郭嬸還要說,卓成趕緊走人,彙合杜奇一起去找他嘴裏的老神棍潘恩。
出了民兵隊食堂,兩人穿過廣場,準備去斜對面的奇點孤兒院,張帆的妹妹安安突然跑了過來。
她攔住卓成,小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平舉到卓成跟前:“給你。”
卓成連忙伸手接下來,落到手裏的是一小塊紅紙包裹的糖。
哪怕在甜水鎮,糖也非常非常難得,更别說糖果對孩子的天然吸引力。
安安沖卓成笑:“謝謝你救了哥哥!”
卓成看了眼糖果:“我跟你哥哥是朋友。”
他想還給安安,安安不收,催促道:“你快吃!很好吃的!快點吃吧。”她歪着頭:“你不吃,我怕忍不住要回來。”
卓成拆開糖果,捏成兩半,小的一塊塞進嘴裏,沁人心脾的甜。
另一塊還給安安,安安接下來,一把填到口中,笑的更加開心,揮揮手:“再見。”
卓成撸平糖紙,放進工具包裏。
人性的美好與善良,像糖一樣甜。
杜奇淡淡的說道:“跟我來!”他交待一句:“潘恩見多識廣,樂于教人,雖然信仰飛天山羊這麽個不靠譜的玩意,但爲人很靠譜。”
天光開始黯淡,奇點孤兒院一行大字又一次出現在卓成的視線中,通過張帆和林生,他對這個名聲赫赫的組織有一些了解。
甜水鎮上這家,隻是衆多奇點孤兒院一員。
顧名思義,奇點孤兒院是奇點組織設立的收養機構,專門收納奇點聚居地的孤兒,這個世界人年紀不大就死掉并不稀奇,遺留下來的孤兒總要有個稍微穩定點的成長環境。
甜水鎮名義上屬于奇點的邊緣小鎮,孤兒院自然挂了奇點的名,但相應的資源全部由鎮上負責。
另外,這不僅僅是孤兒院,還是甜水鎮的學校。
就像卓成想的那樣,裏面有一個老爺爺,負責教導基本常識和文化知識。
卓成跟着杜奇進了青石壘成的大門,就見到塔樓門廊的倒置五芒星石牌下面,站着一個身穿淺色麻袍的老人。
這人身體幹瘦,慈眉善目,年齡很大,雪白的眉毛倒垂下來。
身高卻不好衡量,老人的額頭隻有卓成的胸膛高,整個人卻又比卓成高出一大截!
因爲他戴着一頂帽子!
紅色圓錐尖頂直刺蒼穹,猶如背後的塔樓尖頂一般,風吹不動,雷打不驚!
潘恩看向卓成,語速很慢:“你就是卓成?”
“是。”卓成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好……”
潘恩微微笑:“鎮上的年輕人都叫我老師,你可以叫我老師。”
卓成有很多問題想要請教,當即說道:“老師。”
潘恩點點頭,顫顫巍巍進了塔樓大廳,杜奇腳步沉重的進去,卓成連忙跟了上去。
大廳裏點了一根蠟燭,搖曳的燭火下,卓成發現大廳中央供奉着一尊石雕,石雕通體漆黑,身背雙翅,山羊頭顱,兩角尖直。
卓成立即猜想,這是飛天山羊?
潘恩坐在一張椅子上,随手一指:“随便坐。”
等到杜奇坐下,卓成坐在他旁邊。
潘恩身體晃動,高高的圓錐帽内像有支撐一樣,不僅沒有掉,連褶皺都不起:“扭曲物要收制好,條件允許多試試它的功用和弱點,用的好它能成爲你的助力。”
卓成知道他說的是扭曲物紅蘑菇,應道:“好的。”
杜奇點上骨質煙鬥,提醒:“不要在鎮裏試。”
萬一出現意外,很多人真話毫不保留的往外倒,甜水鎮自己就垮了。
“老師,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卓成看到潘恩微微點頭,将關于手臂腫瘤和胃部種子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包括莫名的金光和聲音,植物感應,臉向太陽和扭曲物紅蘑菇臣服等等。
這顆種子讓卓成無法安心。
杜奇插了句話:“老神棍,卓成是自己人,盡管說。”
潘恩微微笑,說話跟他走路一樣,顫巍巍的:“手臂是很常見的肌肉皮膚扭曲腫瘤類型,胃部不像是正常的内髒扭曲腫瘤,更像是沼澤樹人的遺留物在你胃裏紮根,與你血肉融合,讓你擁有了沼澤樹人的部分能力,比如植物感應,比如面向太陽。”
卓成想到向日葵人那副模樣,趕緊問道:“我會不會變成沼澤樹人?或者,種子在我胃裏長成新的沼澤樹人?”
潘恩緩緩搖頭,圓錐尖頂高帽随之而動:“一般來說不會,沼澤樹人變異,既有他們成長環境的必然,也有一個前提,必須頭腦、血液和肌肉皮膚三重扭曲,肌肉皮膚能讓它們紮根吸收土壤中的養分,進行光和作用,血液負責傳輸,頭腦的扭曲腫瘤作爲中樞控制全身,長時間潛移默化改變身體結構,最終變成适應南方沼澤環境的樹人形态。”
聽到這些,卓成稍微松了口氣,能做個正常人,誰樂意去當樹人這種更接近怪物的存在!
杜奇爲什麽收卓成進甜水鎮,卓成下午做過什麽,潘恩一清二楚,加上樂于教人,又說道:“使用內視法時,精神世界感受到的仿佛世界盡頭般的金光和問話聲,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以我的推測,這顆種子大概率不是沼澤樹人本身所生,可能是一個精神信息連接點,連通某個強大存在,所以有活着意識的扭曲物表示臣服。”
卓成點頭:“我有過這種猜測,所以不敢回應。”
“這個世界,有一些非常強大的存在,小心謹慎很好。”潘恩笑了笑:“這隻是我一家之言,未必正确。這世界有太多秘密,有太多事,被大毀滅掩埋,我所了解的連邊邊角角都算不上,很多東西需要你們年輕人自己去探索,去尋求。”
卓成沒有心存僥幸,也缺乏相關的應對經驗:“如果真的是某個強大存在,強行連通我的精神世界,該怎麽辦?”
潘恩認真想了一下,慎重道:“能連通你精神世界的,隻能是精神意識,你的精神世界是你的主場,精神意志将是你最強大的武器。”
卓成大緻聽明白了,換成2020年代玩遊戲的說法,類似于精神抗性?那……能不能設立一個精神意志的牢籠,将闖入者關起來?或者直接斬掉闖入的精神意識?
卓成的想當然,說給兩人聽,杜奇和潘恩沒有經曆過,無法提供明确答案。
總之這種未知的事情,謹慎爲上。
卓成舊話重提:“老師,這個世界真的有神嗎?”
潘恩看向那隻背生雙翼、頭頂尖角的飛天山羊,剛想開口說話,就被杜奇搶白:“醉酒山羊創造缺陷世界就别拿出來說了,這麽離譜的東西你也信?”
“至少我見過飛天山羊降臨!”潘恩的慈眉善目不見了,反唇相譏:“你見過所謂的奇點創世主嗎?你相信第三奇點來臨,人類就能恢複文明與秩序?半機械的人類,還是……”
後面那句話,他收住沒說。
理念上的分歧,杜奇無可反駁,站起來就走:“卓成,走了!”
卓成沒辦法,隻能跟上,臨出門前,回頭問:“老師,我能不能再來請教?”
潘恩又變成慈眉善目顫巍巍的模樣:“随時可以來。”
卓成态度極好:“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