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動機鼓動心跳般的聲音,排氣筒噴着血紅色的尾氣,摩托車在風鏡騎手的操控下,閃轉騰挪,縱橫跳躍。
平地上,早就追上卓成了。
幸好這裏建築廢墟遍布,垃圾堆聚成山。
隻看怪異的摩托車,也知道這個奴隸獵人非同凡響,卓成在一座座垃圾小山間遊走,時不時改變方向,希望能甩掉奴隸獵人。
即便如此,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跑吧!使勁跑吧,我的小獵物!”風鏡騎手的公鴨嗓子,像是變聲期的少年:“這樣的獵殺才刺激!”
耳邊風聲呼嘯,卓成在亂石碎屑間狂奔,左手在一根風化碎裂的混泥土柱子上一按,轉到了高高堆起的建築碎塊後面。
嗖——
破風聲中,一顆金屬球擦着水泥柱子飛過,砸進垃圾堆裏面,力道大的吓人,撞上的混泥土碎塊紛紛炸裂。
卓成心髒砰砰亂跳,右手握緊八角錘,思考對策。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雖然地勢環境不利于摩托車,但人體力有限,一旦被追上,後果不堪想象。
摩托車從建築垃圾上面一躍而起,巨大的慣性下,騰空沖出一大截。
卓成早已變向,爬到了右邊一堆垃圾上面,直接滑了下去。
石子碎屑磨的屁股生疼,本就破爛的衣服,不知道撕開多少口子。
風鏡騎手在不遠處現身,公鴨嗓子發出興奮的呼喝聲,像是調戲老鼠的貓。
連續奔跑變向,卓成直喘粗氣,真切感受到體力下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體力耗盡,連反抗都做不了。
停下來硬碰硬?
卓成剛有這個想法,從廢墟間看到前方不太遠的地方,有條碎石路。
在這座城市廢墟中混迹許久,卓成相當熟悉地形。
這兒離昨天遇到那對男女拾荒者的地方不遠了。
摩托車又一次從高高的廢墟上跳躍而起,巨大的慣性沖擊下,朝這邊飛躍而來。
半空中,風鏡騎手單手投擲金屬球。
這次距離更近,速度更快,卓成下意識拿錘子擋了一下。
金屬球撞在八角錘上,巨大的力道讓卓成整條手臂抖了起來,手抓不住錘子,眼瞅就要松開,肱二頭肌上的腫瘤硬塊一陣酸脹,手臂突然恢複幾分力氣。
卓成抓緊錘子,心下發狠,斜向朝着碎石路沖去。
連續幾次利用垃圾山和廢墟建築變向,終于接近了碎石路,卻不敢放松,一口氣向緊靠路邊的小丘頂上跑去。
昨天,那對拾荒者就是從這裏出現的。
快到廢墟頂,卓成下意識回頭看,奴隸獵人已然追近,正摘下挂在摩托車上的機械弩,朝這邊射擊。
似乎有繃簧聲響,卓成閃身躲避,一隻全金屬打造的小型弩箭,射穿了他的左臂。
鮮血飙飛,左臂先是失去知覺,接着劇痛傳來,卓成慘叫一聲,穩不住身體,正好沖到丘頂,一頭朝下面栽倒,人在垃圾堆中連連翻滾,落地以後滾到了碎石路中間,壓倒一片雜草。
卓成額頭汗如雨下,在臉上沖出道道泥溝,三角形的箭頭從左上臂前側冒出,撕開一道恐怖的傷口。
來不及多想,甚至來不及爬起來,那輛摩托車從他跌落的廢墟上高高跳起,從碎石路上方越過,落在另一側的廢墟上面。
“艹!沼澤樹人……”
奴隸獵人半句話尚未說完,六七條青黃色的藤蔓張牙舞爪撲了上來,纏住摩托車就拖。
其中一條藤蔓越過廢墟,朝碎石路上的卓成飛了過來。
摩托車躍起時,卓成就忍着疼爬起來,想要跑路。
但藤蔓速度不說堪比閃電,也稱得上迅疾如風。
卓成隻來得及扔出錘子砸向藤蔓,藤蔓就纏住了雙腿下半截,拖破麻袋一般拖向廢墟,他後背在碎石上摩擦,背包掉了下來,破衣服裂成碎布,後背血肉模糊。
藤蔓上有倒刺,腳腕小腿更是沒有一塊好皮。
瞥見碎石上的八角錘,卓成一把抓了起來,原本纏繞住腳腕的藤蔓,頂端突然長長一截,像滑動的毒蛇一樣,遊走到卓成胸前,又從頭上裂開,分成兩股,一股飛出去纏住他右手手臂,另一股朝着卓成大口呼吸的嘴鑽來。
卓成暗罵,這特麽什麽不正經的玩意,還帶分叉的!
千鈞一發之際,卓成努力歪了下頭,藤蔓從他嘴角劃過,新生的刺雖然沒那麽硬,仍然卷走一片皮肉,血立即流了下來。
卓成已經被拖到了廢墟堆前,藤蔓往後一縮,就準備來第二次。
腦海閃過昨天那個女性拾荒者的慘狀,非常不甘心!
頭可斷,血可流,氣節不能丢!
腳和右手被纏住,想動彈都難!
卓成想用左手,弩箭貫穿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與此同時,肱二頭肌中間的腫瘤硬塊越發酸脹,就在藤蔓頂端第二次射來的刹那間,卓成驟然擡起左手,一把抓住。
藤蔓上的倒刺紮進手掌老繭當中,鮮血淋漓。
後背接連撞擊在廢墟建築碎塊上,再痛卓成都沒放手,甯死不屈!
藤蔓把他從廢墟頂上拖入平地中,力量突然小了很多。
卓成這時看到,向日葵人頭頂的花盤閉合,變回一個大肉瘤子,奴隸獵人腳下散落着斷裂成數十截的枯萎藤蔓,單手平舉機械弩射擊,弩箭發射的瞬間,向日葵人細長的身體表面,樹皮般幹枯裂開,三角形的箭頭仿佛射中石頭,彈飛出去。
向日葵人的脖子上,本來有一圈植物細毛般的東西,這時全都豎了起來,疾如雷電般射了出去,籠罩奴隸獵人周圍一大片空間。
這麽近的距離,奴隸獵人沒法躲,身體不知道被多少毛刺射中,露在風鏡外的臉上,多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紅點,不斷往外滲血。
趁着向日葵人無暇他顧,藤蔓不再拖動,卓成猛然發力坐起,右手用力掙脫了藤蔓的那條分叉,腳下想要掙脫,卻掙不開。
那原有的藤蔓,明顯比新長出的分叉結實有力。
卓成不顧手臂被倒刺撕扯的血肉模糊,論起錘子去砸,錘子落在藤蔓上,發出一聲悶響,似乎引起了向日葵人的注意,藤蔓立馬纏的更緊了。
雖然沒有再往前拖,但想要掙脫非常難。
卓成還在拿錘子砸,向日葵人又一次發射毛刺,所有毛刺全部射光,奴隸獵人搖搖欲墜,三條藤蔓松開那輛詭異的摩托車,朝奴隸獵人卷了過去。
無人駕駛的摩托車發動機突然撲通撲通作響,豎起來撞向向日葵人。
奴隸獵人不知道中了多少毛刺,全身往外滲血,整個人都被染紅了,他渾身顫抖起來,流出的血液淩空飛起,刹那間在身前彙聚成個血球,迎上了飛舞的藤蔓。
血球一撞而碎,血液落在藤蔓上,就像活過來一樣,蜿蜒向上伸展,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斷裂。
向日葵人不得不在長出藤蔓的手肘位置主動截斷。
摩托車這時沖到向日葵人近前,向日葵人似乎紮了根,暫時沒法移動,隻能松開卓成,用最後一根藤蔓阻擋。
卓成就想爬起來逃走,雙腿自膝蓋以下血肉模糊,還沒起來又摔在地上。
撲通撲通的聲音緊鑼密鼓響起,摩托車鏽紅色的發動機,此時紅的異常鮮豔,撞開藤蔓的纏繞,一頭撞在向日葵人身上,車胎皮肉碎屑亂飛,紅色骷髅頭粉碎。
咔嚓——咔嚓——
向日葵人樹皮狀的皮膚碎裂掉落,流出一股股金色汁液,發出摩擦樹皮般難聽的慘叫。
奴隸獵人對準它這邊,右手合上再張開,掉落在向日葵人腳下的摩托車發動機紅芒閃爍,轟的一聲爆炸,沖起漫天血霧。
一條炸出無數缺口,看起來随時都會斷掉的藤蔓從血霧中鑽出,捆住消耗巨大而反應不及的奴隸獵人,将他拉過去,舉在身前。
向日葵人低頭,頭頂肉瘤裂開,綻放出向日葵般的花盤,花盤中央金光亮起,手臂粗的金色光柱穿透奴隸獵人胸膛。
奴隸獵人前後通透,身體淩空崩解,落在地上化作血肉爛泥。
發完光柱,向日葵人像曬焉的花兒一樣,花盤耷拉到了額頭前,身體受創嚴重,兩隻手肘長出的藤蔓,僅剩下最後一條,身上裂口不斷往外流淌金色汁液。
長出花瓣的腦袋,這時向追逐太陽一樣,轉向卓成。
這幾個呼吸間,卓成已經奮力爬到了廢墟頂上,正想着滾下去,後面一條藤蔓飛來,纏住他一路拖拽。
卓成連滾帶撞,頭腦有點迷糊,但手裏的八角錘一直沒放。
跟奴隸獵人一樣,卓成藤蔓纏身,被向日葵人舉到身前。
不同的是,向日葵人搖搖欲墜。
近距離看到向日葵人的臉和肉瘤裂開的花瓣,卓成确定一件事,這應該是人變異的。
人怎麽能變成這樣?
這念頭一閃而逝,他忽然想起昨天那對拾荒人,猜到向日葵人想做什麽。
向日葵人唯一一條帶着無數豁口的藤蔓纏在身上,半截手臂斷裂的位置,正有新的藤蔓緩慢長出。
隻要長到一定長度,就能剝離卓成的血肉,将他變成花肥。
生與死就在此刻,一直想着躲藏逃走的卓成避無可避,被逼到了絕境。
誰甘心當植物人的養分?
從藤蔓又一次捆住,卓成就在拼命掙紮,哪怕雙腳離地,仍不放棄。
藤蔓上有肉眼可見的豁口,原本的青黃色在承受過血色爆炸之後,變成枯敗的灰色。
卓成雙臂用力往外撐,回想起前幾次上臂的酸脹,精神感覺集中到手臂硬塊位置,酸脹漸漸變成疼痛,疼痛在一次吸氣後無比劇烈,甚至壓過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
手臂肌肉肉眼可見的高高鼓起,随着嘭的一聲,藤蔓圈圈斷裂。
卓成落地,雙腿劇痛中,右手揮舞八角鐵錘,像過去無數次錘混凝土牆那樣,撲上去砸在向日葵人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
向日葵人臉上脖子上樹皮樣的皮膚碎裂崩解,露出常人般的皮肉。
先被奴隸獵人重創,又被卓成重錘騎臉,向日葵人仍然不倒,手肘新生出的短短藤蔓,像毒蛇一樣彈起,纏住了卓成兩條手臂。
低垂下來的花盤,緩緩擡起……
卓成狀如瘋虎,此時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腦袋往前一頂,像中學考試時那樣,脖子伸長到幾乎頸椎脫節,張開大嘴咬在向日葵人頸動脈的位置。
沒了樹皮樣的皮膚保護,向日葵人脖子上沒多少肉,一下就被卓成咬開了頸動脈。
沙啞如摩擦樹皮般的慘叫聲中,大股金色汁液奔騰着竄進卓成嘴裏,生死就在眼前,卓成不敢松嘴,隻能大口吞咽。
口腔敏銳的觸覺,讓卓成感覺到有一個硬東西随着液體滾進嘴中,在喉嚨上卡了一下,落進了肚子裏。
卓成以爲向日葵人的一塊肉讓他咬下來了。
沒過太久,向日葵人新生的藤蔓松脫垂落。
卓成立即松開嘴,用盡全身力氣論起鐵錘,砸了下去。
向日葵人那長有肉瘤的怪異腦袋,爛西瓜般裂開,金色的液體四處飛濺,細長的身體頹然倒地。
紮在地裏的雙腳歪出來小半,上面長滿根須,根須深深紮進了地裏。
卓成耗盡了所有力氣,心神稍微松懈,全身酸軟無力,噗通一聲栽倒在向日葵人旁邊,落進流出的金色液體裏,
雙臂肱二頭肌位置,嘭的一聲炸開,一支弩箭飛了出去,炸口周邊的血肉肌膚崩潰瓦解,比昨晚的小于還要嚴重,迅速從手臂蔓延到全身皮膚,甚至臉上頭上出現網狀的裂紋。
卓成力竭昏迷,臉突然轉向太陽,周圍的金色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崩開的傷口在修複,一陣風吹過,卓成的頭發、眉毛和汗毛随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