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被人踩踏的頭顱,圖德哥猝然睜眼。頭顱的主人生着一頭茂密金發,紮成北漠最常見的發型。平日這頭金發會在陽光照耀下泛着迷人金光,今日卻被混合着血水的泥巴掩蓋風華,再也不見往昔顔色。灰撲撲的,髒兮兮的,恰如主人毫無血色的臉。
頭顱的主人不是北漠大軍中的一個。
而是被北漠戰士斬下的敵人!
幾個大字在他腦海一遍遍重複、放大——
中計了!!!
“撤!”
他聲嘶力竭地下令掉頭,然而不待這命令傳達下去,康國大營邊緣升起一圈極具壓迫力的“木牆”,結結實實将北漠兵馬圍困其中。這堵“木牆”紋絲合縫,毫無破綻。
北漠士兵起初并不受影響。
自打大軍勢如破竹,一路高歌猛進殺入康國大營,負隅頑抗的敵人不是被斬首就是被亂刀砍成肉泥,再不就是被鐵蹄踩踏成爛肉,他們就徹底殺紅了眼。敵人首級就是軍功,軍功就是前途,功名利祿乃至香車美人都在沖他們招手,他們如何能不亢奮激昂?
刀刃入肉,鮮血狂飙。
這些血腥畫面進一步刺激他們神經。
腦中隻剩下,殺、殺、殺!
哪怕他們都看到“木牆”,也沒想到這是敵人反擊,還以爲是己方文心文士關門打狗。用“木牆”将敵人圈起來殺,一個都不放過!直到後撤防守的命令層層傳遞下來。
被殺意占據的腦袋勉強降溫幾分。
北漠士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木牆”不是自個兒的?
居然是敵人的?
這一幕猶如當頭棒喝砸在他們天靈蓋。
别看他們中間沒幾個識字,但不代表他們都是傻的——北漠各部爲争奪生存資源,時有摩擦,這也間接磨砺他們的危機意識——敵人出手包圍他們,上頭又下令撤退,這不擺明是他們中了敵人的埋伏,被人包了餃子?
随着愈來愈多北漠士兵意識到這點,原先整齊緊密的軍陣不可避免出現破綻。軍陣言靈依托于士兵士氣和陣型。士氣低迷或是陣型散亂,都會直接影響軍陣言靈的效果。
墨者便抓住這個機會大範圍引爆陷阱,康國大營最外部的爆炸是最密集的。幾乎算得上是三步一小炸,五步連一串。正常情況下,這種程度的爆炸威力并不能破開軍陣言靈的防禦,頂多是出其不意,擾亂敵軍心理防線,撒他們一臉的沙塵,如今卻是不同。
陷阱不僅有爆炸、火燒還有地陷!
然而,真正雪上加霜的還在後頭!
拱衛主帳的康國營帳突然爆發出震天殺喊聲,氣浪沖天将營帳擊垮絞殺成齑粉,露出早就埋伏多時的康國兵馬。随着一聲“殺”的指令,士兵以營帳爲單位,士氣凝聚,渾然一體。沖殺最前面的鐵騎徑直撞上北漠先鋒。
胯下全副武裝的戰馬以視死如歸的架勢橫沖直撞,馬背上的騎兵手持一杆兩丈長矛。武氣凝聚槍尖,直刺敵人咽喉、面門。
噗——
武氣加持下的長矛鋒利驚人。
在戰馬沖鋒加持下,一擊便将目标捅個對穿,然而這還遠遠不夠,穿透敵人的長矛又刺向另一人。直到三五個人猶如被竹簽捅穿的蟲蛹,整齊排列在長矛之上。此時,戰馬已經沖入北漠先鋒陣中。長矛士兵果斷棄了武器。
長矛在手中融化變爲寬刃斬馬刀。
刀刃斬向敵人甲胄。
金屬與金屬摩擦迸濺出刺目火花。
随着鱗甲被強勢破開,暴露出甲胄保護的血肉之軀。北漠士兵隻來得及發出慘叫,便被人切掉半截頭顱。顱骨下的腦漿飛濺四散,剛一落地就被踩踏,跟泥土融爲一體。
“殺——”
前有伏兵,後有爆炸。
進退兩難的局面讓北漠士氣腰斬。
圖德哥帶來的兵馬并未完全殺入康國大營,有一小部分被“木牆”阻隔在了外頭。他們毫不猶豫沖“木牆”發起沖擊。還不等他們擊穿“木牆”,後方兩翼有敵人殺來。
打頭陣的武将正是徐诠。
“嘿,孫子看到爺爺還不跪下!”
他身先士卒,從高空一個斬擊落地。
地面在氣刃沖擊下轟得炸開。
隻來得及斬殺七八名北漠士兵,徐诠的攻勢就被迫停下。一名臉上有十幾道猙獰蜈蚣傷疤的獨眼武将殺來。這名武将一襲土黃武铠,唯肩膀和腰間裹着半身獸皮,手中使着一雙布滿倒刺的重錘。一眼便知此人擅長蠻力。徐诠被他力道反震得虎口微麻,退了半步。
“嚯,孫子你姓魯呢?”
徐诠笑顔燦爛,假兮兮地甩了甩手。
走極緻力量的武将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徐诠迄今爲止交過手的,力道大還使用一雙重錘的,便隻有一個魯繼。以前跟魯繼切磋還能穩占上風,但随着對方愈發極端,徐诠對她就有些發怵。無他,力道太恐怖了!
毫無防備情況下硬接一招,手麻半天。
那名獨眼武者長相兇悍,雙眸卻意外平靜。他的眼神很專注,眼裏隻有一個徐诠,心無旁骛,自然也不受徐诠垃圾話影響。
他氣勢如虹,如炮彈撞向徐诠。
手中雙錘呈現一紅一藍兩種極端顔色。
一處熾熱如岩漿,一處冰冷似寒冰。
途徑之處,拖出兩道紅藍痕迹。
徐诠目光微凝,大喝:“來得正好!”
然而就在雙方即将交鋒的瞬間,兩道烏黑光柱從徐诠後方越過他,直沖獨眼武将。盡管獨眼武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徐诠身上,但突然殺出的變故并未讓他亂了陣腳,不僅沒有避其鋒芒,反而悍然大喝一聲,迎擊上去!
轟——
不同顔色武氣撞擊産生的氣浪沖擊四方。
獨眼武将瞬間變了臉色。
因爲這兩道光柱攜帶的力道超出預期。
徐诠卻認出來人是誰:“你作甚?”
滿地都是北漠士兵,滿地都是軍功。
爲何非要跟他搶一顆人頭?
魯繼揚手召回飛旋回來的重錘。
風中傳來她的聲音:“清理門戶!”
不是徐诠先吐槽這名獨眼武将姓魯,調侃自己?既如此,她就認下這孫子,自己動手清理門戶,大義滅親,用不着外人插手。
縱觀魯繼這些年的戰績,不是被這個人搶人頭,就是被那個人搶人頭,她累死累活還讨不着多少好處。現在她想通了,走别人的路,讓别人無路可走。隻要她下手夠快,就沒有人能從她手中搶走一個人頭!對面還是擅使雙錘的武将,隻差在腦門刻下魯繼專屬!
徐诠:“……”
魯繼橫插一腳也幫他減輕了負擔。
北漠擺下的鋒矢陣是進攻陣型,絕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中央,由先鋒開道,防禦性稍弱于魚鱗陣,弱點在尾部。徐诠的任務便是率兵吞掉這部分,進一步撕裂敵方陣型,擴大己方的戰果。如今有魯繼出手牽制對方的武将,自己也能将精力放在率兵殺敵上面。
爆炸聲源源不斷從“木牆”後方傳出。
偶爾還夾雜着一聲類似“嘤嘤”的聲音。
這怪異聲音極具穿透力。
偶爾還能聽到拍打水浪的響聲。
這些動靜擱在眼下戰場有些怪異。
“在此地釋放武膽圖騰?”
魯繼一番試探便對獨眼武将實力有了大緻把握,聽到上述這些動靜還能分出一縷心神,心下感慨,“白将軍還是這麽拼啊——”
武膽圖騰的實力也受限于地形。
在适合的戰場實力能得到一定加成。
在不适合的戰場還會受限制。
白素便是其中典型。
她的武膽圖騰是黑白相間的怪異大魚,體型龐大,在水中可謂一方霸主,但偏偏西北地區沒那麽多水源豐沛的地區,更遑論水戰了。強行召喚它,便需要多餘武氣營造适合它活動的環境,整體說來,性價比不高。
今日爲什麽又召喚了?
自然是因爲敵人足夠密集。
北漠兵馬來了兩路,大部分兵力都被“木牆”圍困在一片戰場。敵人分布密集,随便往裏面丢一塊磚頭都能砸死兩個人,更何況是一條三四丈大魚?如此龐大的魚身往敵人堆裏一壓,尾巴亂甩,造成的效果可比數十騎兵沖鋒還明顯。更别說這魚還能制造音爆。
聲音時而尖細,耳膜臌脹破裂,時而渾厚巍峨,似将人丢入銅鍾,鍾杵在外撞擊。
北漠士兵痛苦難熬。
不過這種折磨并未持續多久。
一道雪白身影便會悄然出現在身側,一劍利索抹脖,連疼痛都來不及仔細感受,意識已經魂歸天外。這抹白影猶如鬼魅,身形飄忽不定,冷光出鞘必有噴濺的血痕伴随。
白素一路往北漠中軍殺去。
她的武膽圖騰,那隻黑白相間的怪魚也拍着尾巴在地上一蹦一跳,嘤嘤叫着,努力跟上白素步伐,時不時發出尖銳音爆替白素肅清障礙。若它覺得缺水了,便會一躍沖向高空——在戰場上空有一池懸浮的巨型水箱。
說是水箱,其實是白素武氣幻化而成。
怪異大魚補完了水,又會劈波斬浪殺來。
“區區畜生,放肆!”
一道冷光自北漠中軍激射而來。
還未觸及怪異大魚就被白素以雙劍絞殺。
她淡聲道:“老畜生罵誰呢?”
敵方沖勢被交叉雙劍抵禦,再難寸進。
後方的怪異大魚似能聽懂人言,它嘤嘤叫着,沖着來将張嘴。霎時間,數道水柱從它口中攢射出來,劃破長空,硬生生割裂路徑上的北漠士兵。落空的水柱也切開土地,留下小腿那麽深的裂痕,其餘全奔着敵将殺去。隻是,敵将武铠厚實,防禦力驚人,四五道水柱砸他身上隻是濺起道道火花,順帶将人沖遠幾步。
怪異大魚對此很不滿意。
這次,它口中發出空靈若鬼魅的聲音。
敵将精神恍惚了一瞬。
但也隻是一瞬。
他手中武器化出金色光刃擋下白素進攻。
白素道:“可惜了。”
敵将正要冷笑。
此人離威脅他還遠着,可惜什麽可惜?
脖頸間傳來一縷細細密密的疼。
有什麽溫熱黏膩的液體從疼痛處一點點流淌出來,他心下大駭,急忙催動武氣堵住出血口。跟着,有冷風灌入脖頸與衣領,帶走熱氣。他這才發現兜鍪頓項被割開口子!
白素錯估了頓項的防禦。
細如蟬翼的劍鋒并未割入緻命深度。
僅憑手感,白素便知自己沒能收下這顆人頭。不過,不要緊,她還有很多機會。她可以失手一次兩次,但敵人隻有一次機會!
陽光傾瀉,落在白素雙劍之上。
劍鋒似判官筆筆鋒,帶着緻命氣息。
不同于圖德哥這一路的連連失利,圖德哥心腹率領的那一支兵馬處境好了許多。倒不是因爲康國大營厚此薄彼,純粹是因爲龔騁在這一路!作爲十八等大庶長,他一人足以牽制數倍于己的康國武将團。龔騁起初有些散漫,直到康國主帳方向飛來一道粉光,瞬間精神!
定睛一看——
這哪裏是什麽粉光啊。
分明是一具晶瑩剔透的粉色骷髅!
這具粉色骷髅還穿戴全副武铠。
武铠威嚴霸氣,與兜鍪下的粉水晶顱骨形成極緻反差。骷髅冷不丁撞入龔騁視野,險些将他吓一跳,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誰。張了張口想喊人,又硬生生咽回肚子。
這是戰場,他沒資格喊二叔。
不過——
二叔在清理門戶這方面卻沒手下留情。
共叔武揚手,沖北漠方向一吸,掌風将距離最近的北漠兵卒強行吸來。手掌成爪,牢牢抓着兵卒顱骨。那北漠士兵先是一怔,旋即猙獰着五官,渾身蓄力于右手,揮刀去砍共叔武,卻在舉刀的瞬間被一股陰冷氣息包裹全身——
那是一小簇帶死氣的火焰!
火焰很小很安靜,看似無害弱小。
可就是這麽點兒火舌,瞬息焚盡大活人!
隻剩一具雪白骷髅。
龔騁心下閃過一絲不祥預感。
下一秒,預感被證實了!
一具具白骨突破而出。
白骨們起初還懵逼,眼眶内的火焰慵懶透明,卻在瞧見附近全是異色異瞳的北漠兵馬的瞬間,火焰蹭得暴漲——盡管它們沒有血肉之軀,但外人無一不看出它們的興奮!
甚至還有白骨張嘴狂笑。
眼眶火焰被刺目猩紅取代。
抽出一根骨頭直接殺了出去!
“崽!種!都!給!老!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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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雲芨一起坐了三個半小時高鐵來上海,本想打滴滴去年會集合酒店的,但一看四五十公裏就選擇坐地鐵了。然後……硬生生站了兩個小時。嗚嗚嗚,愣是從第二站坐到了倒數第二站,地鐵人擠人,愣是沒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