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禮一言激起千層浪。
顧池聽到自家主公内心猴叫一般的“哇哇哇哇”,她還生怕顧池沒聽到,在内心點他的名字:【望潮啊,你瞧瞧,這就是大粉脫粉後回踩的殺傷力,真的一擊必中!】
【你幫我轉播轉播,吳昭德這會兒想什麽東西?他内心吐血了沒有?是不是超級後悔沒有好好對待公肅?不對不對,這種渣男不會反省自身的,他隻會懊惱公肅……】
顧池默不作聲地暗中瞥向吳賢方向。
後者臉色猶如被陰雲籠罩,下一秒就要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内心的心聲也确實很不友好。吳賢畢竟是一方勢力首領,即便内心火山噴發,表面上也能壓下真實反應。
主公又道:【啊呸,早幹嘛去了!】
顧池:“……”
搭配主公的心聲,這出戲可真精彩!
顧池默默吃瓜,想看看吳賢怎麽接招。
秦公肅這一招真的是缺德媽媽給缺德開門,缺德到家了。谷子義生前名聲再好,但畢竟是魂歸黃泉的人。死人哪管得了生人?若新主人願意給谷仁親眷一條活路,讓他們一家子安生度日,那都是給他面子。善待前任郡守的孤兒寡母,還能順手收買人心。
“秦公肅,你瘋了?”
天海的人率先坐不住。
若順利拿下上南,他們是直接受益者,秦公肅三言兩語就想從他們口中撕下一塊肉給孤兒寡母,對得起他們在戰場上流過的血?谷仁是上南的主心骨,上南精銳在那一戰打光,剩下的孤兒寡母根本沒有自保之力,換而言之,上南已經是一塊無主之地。
勝利者才有權利安排它的歸屬。
憑什麽給谷仁的子嗣?
也有人憤而起身:“秦公肅,你倒慣會做好人。一張嘴開開合合就将一衆兄弟打下來的戰果拱手讓人了……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你問問沈君,看看她答不答應!”
正在吃瓜的沈棠沒想到戰火會波及自己,她先是怔愣,旋即綻開一抹标準的傻白甜笑容:“公肅這話确實不太妥當,隻是仔細深究,也有幾分道理。憶當年,我等與子義共患難、同生死,從孝城結盟到刑陽道屠龍局,各種情誼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
想起谷仁,沈棠沉沉歎氣。
面上的悲恸幾乎要溢出。
她擡起袖子按了按眼角泛着的盈盈水光:“若非黃希光趁虛而入,使了卑鄙手段,子義與其一衆結義兄弟何至于擡棺死戰?落得個屍骨無存下場?若非上天捉弄,本該是你我他三家攜手進退,共守朝黎關,與那黃希光拼個死活。子義何等豪傑,吾也不忍他辛苦一輩子的基業這般毀了。待來日百年下了黃泉,見了子義,如何跟他交代呢?”
吳賢猝然睜大那雙銅鈴大眼。
他似乎沒想到沈棠跟谷仁關系居然這麽好,居然會應和秦公肅的鬼話——谷仁的基業不止一個上南啊,而是圍繞上南爲核心的十來個大小郡縣。經營多年,家底豐厚。
有理由懷疑沈棠背着他跟谷仁結拜了!
棠棣情深?
指的是他和她,還是谷仁和她?
吳賢硬着頭皮道:“子義兄的遭遇,爲兄也很痛心。沈妹這番考量雖是好心,但可有想過他們孤兒寡母如何立得住腳跟?上南的形勢也是錯綜複雜,那些僚屬願意臣服子義兄,但未必肯心甘情願臣服子義兄的子嗣。将上南交托給一個稚兒,不啻于讓稚兒懷抱金磚行于市,一個不慎就是殺身之禍。與其讓他們活在腥風血雨之中,倒不如好好安頓他們,方能平安順遂一生。再者說,讓一小兒執掌上南,如何對得住治下庶民?”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沈棠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似乎在秦禮和吳賢兩個意見左右搖擺,猶豫不決。
“昭德兄這話也有道理……”
話未說完就被秦禮用铿锵有力的聲調打斷:“主公,您難道想被天下人恥笑?”
吳賢内心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他怎麽不知道秦禮還有這麽蠢笨一面?
不,不是蠢笨!
吳賢内心飛速閃過一個猜測——
以他對秦禮的了解,他不會看不出吳賢的算盤。此刻不過是找了個借口胡攪蠻纏,故意破壞他将上南收入囊中的計劃。隻要上南不落入他手,對沈棠而言就是有利!
于是,吳賢給自己人使了個眼色。
“秦公肅,此言差矣。”
收到暗示的幕僚出言駁斥。
秦禮蔑視道:“如何不妥?衮衮諸公在此高談闊論,觊觎豪傑基業,欺辱孤兒寡母就妥當了?這事傳出去也不怕笑話!”
幕僚笑容帶着幾分爲難。
沈棠在内心給秦禮海豹鼓掌。
公肅抓住“孤兒寡母”和“豪傑英雄”兩張王牌不撒手,站在道德制高點對人指指點點。作爲盟友,竊取盟友遺産是卑鄙;作爲強者,欺辱孤寡是無恥。人不能卑鄙無恥。
即便瓜分人家東西,也得經過同意。
不問就搶那是強盜啊!
吳賢這人也很珍惜羽毛,絕對不能忍受兩盆髒水潑自己身上。他不能忍受,秦禮的道德綁架的陽謀就算成功。不過,吳賢也知道名聲跟實打實的好處相比,後者更香。
有些話他不便親口說出來,他的僚屬能當這個傳聲筒:“不不不,此言差矣。暴主鄭喬伏誅之前,谷子義與吾主都是王庭任命的一方郡守。上南,從來不屬于他一人,不是封地,更無從談什麽基業。暴主無道,天下豪傑共伐,庶民渴盼已久的盛世近在眼前,你卻提議将上南交托給谷子義的子嗣。此舉實是婦人之仁,優柔寡斷!愚蠢!”
話剛說完就收到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
他循着看去,對上沈棠那雙沒有笑意的杏眸:“婦人之仁怎麽了?倘若天底下的人都有婦人之仁,這亂世還打得起來?”
僚屬也不想将沈棠徹底激怒。
他準備拱手行禮,随便道個歉,卻不料沈棠笑眯眯着給了他一記絕殺:“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情——吾等都曾是鄭喬這厮的臣民,爲天下庶民才舉兵反君。此舉是順應天命人心,無甚錯處。隻是,上南還真是子義兄的封地啊。諸君,難道全都忘了嗎?”
帳内衆人皆是面面相觑。
沈棠隻得給他們提醒。
“當年孝城結盟,國主鄭喬命人寫下檄文讨伐彘王爲首的逆賊,頒布诏令号召天下仁人志士,不論出身過往,誰能在讨伐中建功立業,或加官進爵,或裂土封王。”
她刻意在“裂土封王”四字加重讀音。
當年,鄭喬雖未正式冊封,但礙于彼時情形,卻也默認谷仁這些手握兵權的勢力首領各自發展。谷仁如此,吳賢也如此。
上南,還真是谷仁的基業。
那名僚屬哪裏還記得這麽久遠的事情。
或者說,在這個早就習慣大小勢力分裂的世道,誰還在意王庭發下來的那張紙?
早就習慣了,自然也就忘了。
“嗯?你們怎麽都不說話?”沈棠說完,見衆人沒有再說話,故作天真單純地左右環顧,又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态跟吳賢談心,“唉,昭德兄,要我說咱們兩家跟子義兄關系都不錯,照顧一下人家孤兒寡母,讓他九泉之下放心也好,費不了多少功夫……”
吳賢内心咆哮着罵人。
這是“費不了多少功夫”的問題嗎?
沈棠裝傻充愣,時不時插科打诨;秦禮占據道德制高點,誰來了都噴一句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不要臉、谷子義這樣的真英雄豪傑都被小人吃絕戶真讓人寒心,雷打不動。
逼得吳賢都想跟沈棠平分上南了。
大家都拿點兒好處,一起閉麥!
沈棠偏不,仿佛聽不懂吳賢明裏暗裏的意思,鐵了心要将上南交托給谷仁子嗣。甚至還上升到了不這麽做,她怕谷子義來她夢裏哭訴。她這樣心軟的人,真會愧疚哒。
逼得天海武将當衆陰陽:“沈君仁善,但不是人人都如此。谷子義一朝身死,上南那些牛鬼蛇神會坐得住?興許早就吞了他們孤兒寡母。倘若絕戶,您上哪兒委托?”
一想到谷仁絕戶,沈棠眼淚又刹不住車,好一陣難過:“若如此,那也無法。”
吳賢一聽這話,萌生了别樣念頭。
是啊——
若是谷仁的妻兒老小死于上南内鬥,那也是天命,沈棠這邊就無話可說;若是他們命大沒有死,自己也能借着照拂谷子義家眷的名義,安插自己的人手,控制他們……
吳賢内心緊皺眉頭,做出取舍。
顧池同聲翻譯給了自家主公。
沈棠内心啧啧:【吳賢啊吳賢,他的算盤珠子都要蹦我臉上。主意打得不錯,隻可惜——嘻嘻嘻,有人先下手爲強了。】
跟着是一陣嘎嘎嘎狂笑。
顧池:“……”
唉,給人當幕僚的,哪有不瘋的。
因爲沈棠這邊死咬着不肯讓吳賢拿上南,他隻能暫時打消主意,暫時答應下來。
“子義兄在天之靈也能寬慰了。”
沈棠長舒一口氣。
跟着,吳賢這邊又提議邑汝的歸屬。
章永慶都站到他們對立面了,沈幼梨總不會還想将邑汝也給章賀的子嗣繼承吧?
若再故技重施,那就是挑釁了!
很顯然,沈棠沒有那麽蠢。
吳賢想要邑汝,她答應很痛快。
除了邑汝以及周邊郡縣,還有吳賢一開始要的兩個燕州境内的小郡,沈棠還額外讓了他三個。面積都不大,但勝在地理位置還不錯,吳賢可以用它們當軍事緩沖區。
剩下的,全部歸屬于沈棠。
乾州全境,燕州七成,淩州四分之一,同時還有隴舞郡、四寶郡,以及在坤州境内的巴掌大的岷鳳郡。地盤面積雖遼闊,但考慮到除了隴舞郡和四寶郡,其餘地方全部被戰火蹂躏,短期内看不到明顯收益。
雙方初步達成了地盤劃分意見。
其餘戰利品分割,後續還要再聚聚。
此刻雙方都揣着心事,沈棠匆匆用了一頓便告辭離開,吳賢這邊也不多做挽留。沈棠前腳剛走,他後腳命人傳信後方打探上南消息。務必要趕在沈棠之前将事情辦了。
殊不知——
沈棠離開營寨老遠,不再掩飾好心情,嘎嘎大笑:“昭德兄這次要吃啞巴虧!”
胯下的摩托也應和地吭哧兩聲。
沈棠滿意拍它脖子:“還是你懂我。”
說罷,一人一騾,一個嘎嘎,一個吭哧,聲音此起彼伏,得意張揚都要溢出來。
顧池卻再也忍不住,擡手捂耳。
“主公——”
說完還沖秦禮努了努嘴。
示意她再得意也要收好狐狸尾巴,小心沒騙到上南,先将秦禮吓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沈棠收到暗示,良久才壓下有些麻木的嘴角。輕咳一聲,試圖挽回正經形象。
“公肅,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秦禮:“……”
他強迫自己忽略沈棠那串魔性的嘎嘎大笑,努力維系打工人正經形象:“以吳公脾性,待他發現自己被算計,不會甘心。”
沈棠道:“我不怕打起來。”
跟着又哼了一聲,信心十足道:“而且也打不起來。上南不在他手中,也失去了對徐文注的掌控。河尹又緊挨上南,從此地突襲便能直刺天海的心髒!兩家真要開戰,他就得掂量掂量了,看看天海守不守得住!”
河尹的地理位置一度讓沈棠束手束腳。
沈棠那些年裝傻賣乖,爲的就是平衡周邊幾個鄰居,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家業被鄰居一鍋端了。爲此,連吳賢授意徐解坑她錢,用市稅酒稅剝削她的油水,将昂貴糧種老牛和二手農具高價售賣給她,她也隻能咬牙忍下。這對于極度愛财的貧窮又肩負巨額債務的主公而言,這是多麽大的委屈!
如今,局勢徹底颠倒。
吳賢拿捏自己的河尹地勢,如今反而成了威脅他心髒的利刃,除非吳賢能消除徐解芥蒂,将後者重新拉到自己的陣營。
不過,這基本不可能。
因爲商賈逐利、大勢已定,徐解在沈棠身上下的賭注給他赢下光明未來,終于到了秋收季節,他不會放着沈棠這個赢家不要,選擇投入曾經傷害過他的渣男懷抱……
除非徐解真是“戀愛腦”了。
|ω`)
當年棠妹說過,河尹,遲早會回來。
PS:今天收到市公安局消息說香菇存在極大的被兼職刷單詐騙風險……_(:з」∠)_這哪能啊,香菇想賺錢還不如多碼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