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怎麽是公西仇這厮?”
康時驚詫公西仇會在這個節骨眼現身。
以他的了解,對方此時出現必然對己方有利,極大彌補戰力不足的劣勢。黃烈幾人就算有小九九,但攝于公西仇和褚傑,敢輕舉妄動?即便如此,康時也要說一句礙眼!
是的,公西仇出現時機太不妙了。
康時還想看看那名玄衣武者的實力。
公西仇出來打岔,還怎麽看?
不一會兒,康時又想起一樁細節。
自家主公加入屠龍局之前,公西仇的實力跟主公是差不多的。對方實力應該是十五等少上造巅峰程度。拿什麽單挑全盛狀态的十六等大上造啊?思及此,他臉色變了變。
他沒發現還有一人臉色跟他大差不差。
章賀将鬥笠帽檐擡高,仰頭看着憑虛淩空的公西仇,雙目猝然睜圓到最大,宛若一截木頭杵在了原地,臉上每一寸肌肉、每一條神經都寫滿他對公西仇出現的驚詫。
兩瓣唇翕動,若湊近仔細聽,還能聽到章賀喃喃着:“公西仇,他怎麽還活着?”
是啊,公西仇怎麽還活着呢?
康時正要出聲喊公西仇下來,畢竟這位祖宗又不是聯盟軍成員,下場鬥将不啻于非法代打,白白讓聯盟軍占便宜。孰料他的話剛卡在嗓子眼兒,公西仇就嫌惡皺了眉。
張口就問候戚蒼道:“你有病啊?”
是的,公西仇認識戚蒼,但僅限于“一面之緣”。公西仇此前在“義父”唐郭帳下,唐郭在庚國地位不亞于國之柱石。戚蒼則跟随鄭喬左右,二人見過面也正常。
戚蒼自然也認出了公西仇的身份。
此時的公西仇仍是一襲極具異族風格的裝扮,衣領袖口帶着公西族的圖騰暗紋,相貌跟幾年前沒什麽變化。唯獨氣勢,從前的公西仇鋒芒畢露,如今倒像是洗盡鉛華。
光華盡數内斂。
要說他身上有什麽變化……
大概是公西仇瞎了。
眉弓之下,鼻梁之上,覆着一條不算細窄的墨綠薄紗,薄紗布條在腦後打了個結。
外人乍看還以爲對方有眼疾。
但戚蒼卻清晰感覺到對方鎖定了自己,要知道他進入十六等大上造多年,又有鄭喬一力提拔,底蘊深厚非尋常人能想象。莫說鎖定他氣息,便是有這念頭也會被警告。
公西仇這個野蠻子……
戚蒼心中閃過一念頭:“公西奉恩。”
他隐約記得公西仇是這個字,并且極其不喜歡旁人如此稱呼他,連名帶姓喊都比喊他“奉恩”好點兒。孰料公西仇隻是雙手環胸,道:“你認識你大爺我還敢擋道?”
戚蒼神情古怪:“你來這裏作甚?”
自從唐郭被公西仇弄死,他就不咋活躍了。這個節骨眼跑過來,也不知什麽打算。
公西仇冷笑:“你占着腳下的地,天上的你也管?我還想知道,你擋道作甚?”
他好好趕路呢,冷不丁要跳出來給他一巴掌。這個戚蒼腦子不好使就算了,眼睛也不好使。二人幾句對話,底下的人陷入了沉默,戚蒼也沉默了,合着公西仇就路過?
戚蒼見多識廣臉皮厚。
哼了一聲,視線轉向聯盟軍:“一群烏合之衆,還沒選好哪個出來送死嗎?”
衆人:“……”
玄衣武者:“……”
他扭頭看了一眼黃烈,黃烈颔首。
玄衣武者這才縱身飛出大軍,喝了一聲道:“賊子休猖狂,讓吾來會一會你。”
公西仇也注意到底下有幾道熟悉氣息。
衆目睽睽下,他從天上下來,附近的人自覺給他讓了位置。公西仇一眼就“看”到了康時,徑直上前問道:“康季壽,怎麽就你們幾個在這裏?瑪瑪她去哪裏了?”
康時嘴角抽了抽。
暗暗吐槽這個公西仇不愧是自家主公高山流水的知己,鬧個烏龍都如此不同尋常。
他道:“主公在另一處戰線。”
公西仇聞言,哦了一聲。
康時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問了個好奇許久的問題:“公西郎君的眼睛怎麽了?”
按理說公西仇的實力在西北大陸這片也能橫着走了,什麽人能傷了他這雙眼睛?
即便修爲高深的武膽武者看不見也不影響什麽,但能看見總好過看不見。
注意這邊動靜的人也悄悄地伸長了耳朵……看着不遠處的公西仇,章賀指甲險些掐進肉裏,蓑衣下的衣裳被不知何時冒出的汗水打濕。想挪開視線又忍不住去關注。
衆人聽到公西仇用不在意的口吻道:“出了點兒毛病,暫時瞧不見了。”
康時問:“能痊愈?”
公西仇回答:“嗯,但需要時間。”
康時舒了口氣,端起非常客氣的笑容道:“如此甚好,以公西郎君跟主公的交情,若她知道你雙目有損,還不知怎麽擔心。”
公西仇:“那是,瑪瑪人美心善。”
康時繼續打聽:“郎君爲何來此?”
“找瑪瑪啊,她不是說讓我過來幫她打架?”公西仇随口回答,倒是令康時汗顔。
人兩眼都瞎了還記得這事兒呢。
“郎君仗義,時替主公向你謝過。”康時跟公西仇行了一禮,爲難道,“隻是鄭喬帳下有一員十六等大上造……不好對付。待這場鬥将結束,郎君若對上他要小心。”
公西仇扭頭看了一眼對岸方向。
“十六等大上造?你說戚蒼?”
“對。”
公西仇道:“這厮?放心,能對付。”
康時一聽有些傻眼,旋即又想起一個可能,問道:“公西郎君是不是也突破了?”
公西仇給了肯定的回答:“嗯。”
他就是因爲突破才耽誤這麽多時間。
“雖然突破沒多久,但真跟戚蒼打的話,勝負在五五之數。”公西仇的回答給了康時極大信心,同時也有些狐疑。剛突破和突破多年,完全不是一個層次,怎麽五五開?
有,當然有。
公西仇急着來找沈棠也是爲了找瑪瑪切磋切磋,借着戰鬥更好掌握武者之意。
說話間,戚蒼和玄衣武者兩人已戰到一處。直到玄衣武者爆發完全不亞于戚蒼的氣勢,聯盟軍衆人才眼神複雜看着黃烈,内心洶湧——這他娘的不是十六等大上造?
【黃烈這個狗東西/真小人!】
衆人心聲竟是格外一緻。
玄衣武者從屠龍局開始就跟随黃烈,因爲長相氣質不出衆,再加上氣勢不強,聯軍衆人隻将他當做普通親衛看待。黃烈對此人也沒表現出任何不同,結果、結果——
這他娘的是十六等大上造!
氣勢跟戚蒼不相上下的十六等大上造!
谷仁苦笑過後,隻剩下被戲耍的愠怒。
其他人攝于黃烈底牌不敢點破,谷仁卻看不下去,出言道:“黃盟主,您不該給大家夥兒一個交代,特别是給谷某一個交代?既然帳下有如此骁勇悍将,爲何一開始不派出來?谷某結拜的十三弟少沖,他的情況不信盟主不清楚!他爲聯軍冒着折壽風險沖鋒陷陣,逢戰必出,幾次險象環生。此前蔣謙慎來犯,黃盟主緣何也作壁上觀!”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要不是箭在弦上,這屠龍局他不打了!
谷仁知道黃烈隐瞞了實力、藏了底牌,但沒想到藏的底牌是這麽一張王牌!
他谷子義臉上是寫着好愚弄三個字嗎?
好脾氣如谷仁,這會兒也動了真火氣,看着黃烈的眼神有近乎實質性的殺意。
吳賢出來拉了拉谷仁的袖子。
背對着黃烈給谷仁使了眼色,開口打圓場:“子義,這話可不能亂說。黃盟主這幾年爲屠龍一事心力憔悴,吾等都看在眼中。或許個中還有什麽誤會,待此戰結束,再好好弄清楚,可好?現在可不能自亂陣腳。”
黃烈頂着衆人的視線,歎了一口氣道:“諸位有所不知,非是黃某不願意,而是此前他在突破的緊要關頭,無法輕易動武。”
說着,将注意力轉向了公西仇身上。
“十五等少上造突破至十六等大上造,有三重考驗,此事隻有親曆者才知道。公西郎君可否替黃某申辯一二。”黃烈這麽一說,所有人又都看向了公西仇,好奇得很。
公西仇難得給了個面子,點頭。
有人低聲道:“不曾聽聞啊……”
什麽考驗還限制動武?
公西仇譏嘲一句。
“你修煉到十五等少上造了?”
衆人:“……”
他們之中有幾個還是孝城聯盟成員,公西仇給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不可謂不重。
“那三重考驗是什麽?”
公西仇:“十五等少上造開始往上,每一次突破都是賭命了。他說的所謂三重考驗就是被武氣化身追殺,與武膽圖騰厮殺,通過之後再經曆雷劈,不太容易……”
“那這跟不能動武有何關系?”
公西仇哂笑:“武氣化身的實力會比本尊還強一線,它心中又隻有惡念,出手就是索命。若被它斬殺,人就死了。要麽斬殺了它,要麽就躲起來不被它找到……”
一旦動武,化身就會殺過來。
躲起來,後者會随着時間自然消散。
隻要過了這一關,剩下兩關就容易了。
黃烈帳下那名武膽武者不太可能是近期突破的,對方在混淆視聽,不過公西仇懶得戳穿。隻是淡淡給個評價:“懦夫之舉。”
黃烈眼皮狠狠一跳。
公西仇偏首,“看”向了章賀。
章賀左右護衛第一時間上前将章賀擋在身後,誰知公西仇隻是一聲輕哼,二人便覺得内髒劇烈震顫,嘴角溢出了血絲。公西仇道:“姓章的,回頭咱們好好算算。”
公西仇的解釋沒能讓谷仁放下芥蒂。
前者都看出來的細節,他會不知道?
這個黃烈,當真可恨!
隻是不待他發作,吳賢已經半摟着半拖着将他帶了下去:“子義兄,不可妄動。”
到了這一步,黃烈不打算裝了。
這時候再正面得罪他沒什麽好處。
面對吳賢的示好,谷仁暫時不想理會——吳賢會示好,自然是因爲黃烈這邊“圖窮匕見”,讓吳昭德感覺到莫大危機感。聯軍表面看着和諧,實則靜水深流,暗潮洶湧。
不過,這些都不是公西仇關心的。
他不關心,但有人關心他。
此人自然是對岸觀戰的鄭喬。
他仰頭看着雨幕,仿佛要透過這重重雨水和陰雲,看到背後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名爲“命運”。公西仇的加入成了這一盤棋最大的變數,也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呵哈哈哈哈——”
鄭喬拍掌,肆意大笑。
其餘諸人隻當他看得盡興。
要知道對壘的可是兩名十六等大上造,多少人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一眼?光是二人碰撞的餘波就震得周遭冰層盡數碎裂,水柱沖天,飓風吹得兩岸大樹折腰,岩石翻滾。
冰面恢複速度完全趕不上二人的破壞速度,玄衣武者口中尖嘯,無形音爆如炮彈在戚蒼身邊炸開,盡數撞上戚蒼的罡氣屏障。那面屏障看似輕薄,實則如山嶽無法撼動。
戚蒼眼眸閃過一絲不屑。
他不認爲這個無名之輩能赢自己。
哪怕二人氣息相差無幾,但後者尚缺一絲一往無前的氣勢。思及此,戚蒼周身武氣爆發,以鲸吞虎噬之勢,瘋狂吸納天地之氣,腳下冰層縫隙的江水也受到了牽引。
“如此,你吃這一招如何!”
浩瀚磅礴的武氣灌注手中巨劍。
天幕黑雲壓城,閃電奔騰,雷聲陣陣。
一道似乎能直插雲霄的巨型劍影如小山一般屹立在他身後,目标正是玄衣武者。
“死來!”
聯軍衆人瞬間破口大罵。
這個戚蒼果真有病。
巨劍落下的方向正好是聯軍這邊。
哪怕有玄衣武者抵消大部分的威勢,但剩下的餘波也夠他們喝一壺了。完全不用盟主黃烈出手,有防禦的直接開防禦。普通兵卒在指揮下也紛紛化出了士氣重盾。
隻是,戚蒼的實力仍超出他們預料。
公西仇立在人群,瞥了一眼戚蒼。
對方此舉,未嘗沒有挑釁他的意思。
既然是挑釁,公西仇自然要給予回應。擡手一個響指,墨綠色武氣自他身體爆發出來。一條形狀古怪的巨型蟒蛇攔在江岸。它光是躺在那兒,直徑便有兩三丈那麽粗。
說是史前異獸也不爲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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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之意是在生死之間才有一定概率觸發,公西仇之前未逢敵手,所以一直沒這個玩意兒。現在有了,就代表他之前差點兒嗝屁了,眼睛也是那時候出的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