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未見,他如今是什麽境界?”
楊公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言語間帶着向往、豔羨與怅然——他此生是沒機會再追求武道更高峰了,但想到自己努力大半輩子的終點,不過是那名桀骜年輕人沿途暫歇的站點,又深感無奈,在絕對的天賦與通透心性面前,再多的努力也隻是事倍功半。
沈棠說道:“十五等少上造,我看他境界穩得很,估計離突破也不遠了……”
公西仇的步伐并未随境界提升而放緩,照這趨勢,真有沖擊二十等徹侯的可能。
“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
沈棠吐槽:“他現在算青年。”
某些時候也神似精神小夥兒。
楊公:“……”
主公不提還好,一提就讓他想起來一件事兒——眼前這位主公年紀可比公西仇小得多得多,當年孝城還被公西仇攆着打,如今已經能險勝對方一線,人家還是雙修。
倘若公西仇是天之驕子,主公是啥?
天道之子嗎?
楊公嘟囔:“這年頭的年輕人……”
真是一個比一個恐怖。
說話間,二人步行至公西仇的落腳處。沈棠大軍入城嚴格遵守軍紀,不擾民不說,還積極投入人力修繕,孝城庶民起初驚恐,生怕這是誘騙計策,一個個藏匿家中不敢出,直到發現沒危險才逐漸恢複日常。公西仇兄妹所在院落貼着庶民生活區域。
是以,街上還能看到一些人影,但跟沈棠當年初來孝城比,還是蕭條太多太多。
沈棠還未擡手敲門,便聽院内傳來急促如雨點的木棍相擊聲,哐哐哐響個不停,時而還能聽到女子隐忍吃痛的悶哼、重物摔地上的大動靜,一聽便知裏頭戰況激烈。
她敲了幾下,沒動靜。
“看樣子,暫時沒人有空來開門。”
“那改日拜訪?”
沈棠搖頭道:“那不成,我難得跑這一趟,不見到人,對得起那些沒處理完的政務?隻要思想不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既然不能走門,那我們走牆,效果一樣。”
說罷,帶着楊公直接踩牆頭。
院落内,演武場。
公西仇與一名黑衣人持棍對練,他全程沒有踏出腳下畫着的小圈,而黑衣人則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不斷重複持棍沖鋒,被打飛,爬起來再沖,再被打飛的流程。
沈棠跟楊公幹脆坐在牆頭。
短短一刻鍾,見證那倒黴催的黑衣人花式被擊退,不是被淩空擊飛,便是被打得滿地滾,好幾次還用臉刹車。這一過程,渾身上下不知增添了多少木棍留下的傷痕。
公西仇早就發現兩個坐牆頭上的不速之客,其中一個不速之客看了會兒熱鬧,出聲湊了個熱鬧:“郎君小弟弟,我打赢過公西仇,我教你打他攻略,包教包會……”
楊公聞言,視線從黑衣人身上挪開——他總覺得此人仿佛哪裏見過,隻是此人臉蛋因爲臉刹刹得滿面紅絲,再滾上滿地灰,根本看不出原樣:“主公,這不太好。”
這不妥妥的詐騙?
沈棠:“但我沒有撒謊。”
楊公仔細琢磨沈棠那一番話,确實沒有撒謊,可真信了,隻會被打得更慘。果不其然,有沈棠出聲指點,黑衣人表現稍微好了一點兒,但要不了三招還是會被擊退。
被打斷的木棍更是灑滿地。
直到公西來出現才暫告一段落。
公西來手中端着炖了許久的補湯,見閨蜜那張堪稱毀容的臉,又心疼又無奈道:“阿兄,下回能少往阿英臉上招呼木棍嗎?”
“那是她自己摔的,不是我用棍子打出來的。再說武膽武者恢複強,這點兒皮外傷算得了什麽?”公西仇擡手招呼坐牆頭的沈棠下來,嘗一嘗他貼心義妹煲的湯。
這是獨獨他有的。
念在交情份上才願意勻出來。
沈棠帶着楊公跳下牆頭,掠過原地打坐調息的黑衣人,沈棠仰頭牛飲,一抹嘴:“咱妹子的手藝精妙,王庭禦廚都沒這水平。難怪我看你發福了,合着盡吃獨食。”
公西仇:“……那是我妹子。”
又道:“我也沒有發福。”
公西來笑得腼腆:“沈君說笑。”
公西仇損了句:“有一句俗語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瑪瑪學着那些纨绔一般油嘴滑舌,絕對是别有用心。指不定還是沖着阿來你來的,防着點。”
被看穿目的,沈棠也不臉紅,直言:“被你看出來,我也不拐彎抹角。我就是感覺跟妹子投緣,與其讓她跟着你到處亂跑,調查真僞,倒不如留在我這兒有個照顧。不是我自吹自擂,隴舞郡也算當下少有的桃源鄉。荀永安也在,你還能不放心他?”
公西仇面無表情。
“你不提荀定,我确實能放心。”
“荀定在,我真不放心。”
沈棠:“……”
沒想到公西仇妹控屬性這麽嚴重,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提議:“那你多留幾個心腹跟着咱妹子,反正你一個光棍兒到處跑也不會有危險,帶着部曲也是浪費。”
“留下,我絕對讓他們人盡其責!”
“我還能幫你防着荀永安!”
沈棠繼續忽悠,拍着胸脯啪啪響。
“你信不過别人,你能信不過我?”
楊公簡直爲沈棠的無恥而震驚——這話要是落在旁人耳中,跟當面要人質握在手中沒什麽區别!公西仇這樣的人,能容忍威脅?但他低估沈棠二人奇葩的腦回路。
“瑪瑪說的有幾分道理。”
公西仇認真思索沈棠的建議。
“但你費盡心機留下阿來幹什麽?”
沈棠笑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今日沈棠登門,自然意在你公西仇。我現在缺人,以我跟你們一族的淵源交情,你繼續幫其他人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不是嗎?”
捏着妹子,妹控還能飛了?
公西仇:“……”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咱們倆鐵關系,不比親兄弟親嗎?”沈棠改拍他胸口。
公西仇:“說實話。”
沈棠:“我缺人!”
公西仇眉頭都要擰成結,似乎這是個非常難抉擇的難題,最後還是舒展眉頭,說:“倘若你真是‘聖物’,我會回來。但練兵統帥什麽,我沒有這麽多功夫,至多出陣打幾場。倒不是不願意,而是我還要找一個流落在外的至親,希望你理解。”
當先鋒幹仗可以,統帥就免了。
“你還有至親流落在外?”
這倒是第一次聽公西仇提起。
公西仇:“嗯,是我的兄長。”
“你的就是我的,我也會派人去找。”
公西仇動了動嘴角,咽回想說的話。
沈棠見目的達到,正想着找個借口帶着楊公離開,公西仇這時才注意到站在沈棠身後氣息沉穩的臉熟壯漢。他仔細回憶一番,開口道:“竟然是你,你還活着?”
楊公道:“命大。”
公西仇自然看得出來,楊公雖是普通人,但身上卻沒有英雄遲暮的頹廢氣息,想來是對方心境有所提升。隻可惜,丹府已經廢了。公西仇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想知道這位曾經對手的名字。
楊公道:“楊,名公,字共承。”
公西來莫名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剛想問楊公什麽,便聽打坐調息的黑衣人楊英面色漲紅,氣血亂湧,公西仇第一時間察覺,強行鎮壓亂竄的武氣:“你幹什麽?”
武氣能在經脈亂竄門?
誰知楊英卻咽下了喉間上湧的血腥,急忙起身找尋什麽,視線鎖定一道眼熟的身形。她眼眶迅速泛紅起霧,嘴唇哆嗦不止,喉頭因爲情緒激動而痙攣,吐不出一個字。楊公如何察覺不到這熾熱目光?他看着灰頭土臉的高挑黑衣人,表情卻是不解。
“小郎這般瞧着老夫作甚?”
黑色能遮掩身形,對方腰間又有武膽虎符,再加上那張頻繁臉刹、慘絕人寰的臉,楊公還真以爲是個年輕郎君。聽到暌違多年的耳熟聲音,楊英再也忍不住,熱淚滾落,一聲呼喚:“阿父!”不似男子低沉,但也不似女子輕柔,介于兩者之間。
“……小郎何故喚老夫阿父?”
楊公不記得自己認識對方。
聽到“小郎”這個稱呼,楊英一怔,腦中想起那個年幼,又在她懷中咽氣,屍體冰涼的弟弟,悲從中來:“阿父,我是阿英啊,您的女兒阿英,不是弟弟阿雄……”
阿英?阿雄?
楊公猝然睜大了一雙虎目。
整個人猶如雕塑,僵在原地。
看着眼前自稱是“阿英”的小郎君,狂喜與疑惑齊刷刷将他淹沒,讓他做不出及時反應。公西仇這才想起公西來說過,楊英是他手下敗将的親眷,卻沒具體說是誰。
合着楊英是楊公之女?
沈棠也吃驚這一巧合。
“你、你、你真是阿英……”楊公艱難控制自己的四肢,卻控制不住山呼海嘯一般湧來的情緒,一雙虎目已經含淚,擡手想觸摸楊英的臉,卻又生怕是幻影一場。
楊公膝下曾有一女一兒。
一個取名爲英,一個取名爲雄。
隻是兒子還太小,正經大名隻有少數幾個親人才知道,外人隻知道他齒序行二。
“我是!”
簡單的兩個字,讓楊公再也忍不住。
當場灑淚,抱着個頭已經追上他耳朵的女兒痛哭一場,狠狠發洩情緒。半晌,他用手掌擦去淚水,看着眼前這個哪兒哪兒都不像女兒的女兒:“你怎變成這般模樣?”
楊英指着公西仇:“他打的。”
楊公:“……”
哦,是。
他還圍觀公西仇毆打楊英一刻鍾。
_(:з」∠)_
其實,從女帝連載一直到退朕這本書,我一直有一個疑惑想不通,爲什麽會有人覺得在女頻,配角CP是給男角色解決婚姻問題?咱們在女頻诶,難道不是給女性角色塑造了個優秀的男性伴侶麽?
(至少是家世能力性情社會地位都好的,這不比給貼身丫鬟找個小厮歸宿強麽?從人物社會地位來說,女方也是向上而非向下兼容啊……)。
PS:楊公的名字,真的就是楊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