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康時有種血液凝固的錯覺。
夜風吹打身上,冷得讓人想打哆嗦。
他道:“甯圖南!”
甯燕,字圖南。名雖爲尋常燕雀,字卻取自《逍遙遊》中的鲲鵬寓意——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後乃今将圖南。
這個字是宴安婚後所取。
“怎得了?”甯燕溫聲哄着女兒,直至她破涕爲笑,又聽康時連名帶字喊自己,這才神情平靜地扭頭看向他,“聲音小點。”
女兒在親人面前比較活潑開朗。
若有陌生人在場,則變得内斂膽小。
康時對囡囡而言隻是比較玩得來的男性長輩,遠不到“親人”那般熟稔。康時方才的語氣又帶着幾分嚴厲,擔心女兒會被吓到。康時這才反應過來,還有個孩子在場。
他深呼吸壓抑了方才的震驚。
問:“你的文心花押是怎麽回事?”
市面上那些仿品,再精妙也隻能做到形似而神不似。文心花押由文氣凝聚,材質、觸感特殊,加之特有的文氣波動,極難作假。甯燕又心高氣傲,也不屑自欺欺人。
所以——
她的文心花押是真的。
上一次見面,她還是普通人!
短短十餘日便邁過積攢文氣、拓寬經脈、開拓丹府、凝聚文心這些步驟,走完尋常文士需要兩到四年的路。即便天賦強如二品上中的褚曜,第一次也用了六七月!
如此不尋常的速度——
有且隻有一種可能!
甯燕淡淡道:“你不是猜出來了?”
康時雖未被激怒,但也生出了薄怒,完全想不通甯燕爲什麽要這麽做。他擔心再次吓到孩子,便努力壓低聲音道:“甯圖南,以你的天賦,凝聚文心是遲早的事……伱何必選擇這條激進的路,完全斷了自己的後路?倘若興甯知道你這麽做,他會作何想法?”
國主若亡,臣子皆殉。
甯燕這是選擇了跟褚曜一樣的路。
不同的是褚曜受過破府極刑,他想要恢複實力,除了這條路别無可選,但甯燕不是。她隻需要投奔主公沈棠,再潛心修煉,凝聚文心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若是後者,她性命仍在自己手中。
犯不着将性命托在另一人手中。
甯燕卻道:“那是以前。”
康時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
“六歲啓蒙,資質一般的,一旦過了十歲,對天地之氣的感知便愈發遲鈍,自此開始走下坡路。直至十六歲,一般天資也就消磨光了。武膽武者尚能挽救,文心文士卻不同。我自認爲天賦非常,但莫說雙八年華,今年二十有六!足足晚二十年!”
“我還能消磨幾年?”
“遲早凝聚文心?”
“這個遲早又是多早?”
“眼睜睜看着自己成爲一介庸人?”甯燕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但每一句背後又都是不可言說的血淋淋,“季壽,你也好,興甯也好,生來就不用愁天賦被時光歲月消磨的痛苦。所以有些事,就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我是個盲人……”
“盲了二十六年……”
“有人說能讓我恢複光明,你能理解那種迫切的渴望,不計一切代價想要看看的心情?我忍不了繼續蹉跎天賦,也忍不了幾年的等待。興甯給我取字‘圖南’,願我背負青天,志向高遠,但歸根結底,終究隻是普通人。一如燕雀隻是燕雀,無法化爲鲲鵬。”
“再者,世人壽數短暫,能無病無災、安然活到二十七八,已是極爲難得。過了而立,熬到不惑,已經算‘長壽多福’。倘若一直碌碌無爲,我還能陪伴囡囡幾年?”
康時還是頭次聽甯燕說這麽多:“但以你之能,隻需契機,積攢文運絕非難事。”
用不了三四年,或許是一兩年呢?
後期再以文運彌補……
便能最大限度挽回損失。
甯燕隻是笑了笑:“沈君看重興甯,二人又是君子之交。是,若以遺孀身份,或許能得一時庇護,也能做到你說的。不過——興甯留下來的每筆遺産,我都不想動。”
讓這份“惺惺相惜”,好好保存着。
“不曾立功,不曾揚名,如何服衆……思來想去,唯有此舉、此物能證明,我甯圖南絕非庸人!”甯燕手中抓着那枚她曾夢寐以求的文心花押,底部篆刻“甯氏圖南”四個字,側面刻有“三品上下”四個字,“夜已深,便不打擾了。”她颔首緻歉,抱着女兒入了屋。
徒留康時一人在原地。
良久,他也隻能歎氣以對。
待回過神,仔細回憶那枚文心花押。
不由得揉着眉頭苦笑:“似曾相識。”
每個人的文心花押都是獨一無二的,但甯燕那一枚,除了上面的字,顔色、大小、乃至極具個人特色的印紐,與宴興甯一模一樣。甚至連文氣氣息,也是神似……
這對夫妻可真是……
讓人沒轍。
康時不由得對月發出一聲輕歎:“興甯啊興甯,你可真是……一見誤終身……”
他認識甯燕尚在宴安之前。
康氏和甯氏算是當地比較有名的家族,兩家偶爾有走動,康時很小就知道甯氏有個性格孤僻要強的女兒,跟其他家女兒都合不來那種。他離家之前隻遠遠見過甯燕幾面。
二人的關系止步于說過幾句話。
之後又聽說甯氏給她訂了一門親事,對象正是康時新結交的友人宴安。因爲宴安,康時跟甯燕的交流才多了一些。
不過,二人性格注定合不來。
因爲康時是标準的浪子賭徒做派,甯燕那個性格哪裏會看得慣?
他們屬于認識,但不熟。
再之後,便是現在了。
康時将對方當做摯友遺孀看待,念在過往交情也準備照拂,誰知她的選擇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之外,且态度堅決,不留後路。
也不知她的選擇正确與否。
轉念一想,自家主公都信不過,還能有誰信得過?康時心中嘀咕着“興甯可别來我夢裏讨債”之類的話,數度輾轉反側才睡下。
第二日,天晴。
沈棠打着哈欠翻着名錄。
這份名錄可是姜勝他們這一月多的成果,将有天賦的女子都囊括其中,剩下的便是如何安排她們的去處。沈棠也不準備将她們一個個培養成戰場殺器,因爲這不現實。
指頭還有長短呢,更何況是人。
資質高低,擅長不同,興趣各異。
所以——
沈棠點着冊子。
“别類分門,因材施教。”
隻要能派上用場,于她而言便是人才,不一定非得在官署任職做事,不一定非得上戰場排兵布陣。哪怕深耕田地,隻要能讓庶民吃飽,讓這世上少一個餓死之人——
此人,一樣稱得上無雙國士。
\( ̄︶ ̄*\))
今天的快樂是PXX給的,薅羊毛真快樂。
30号就是最後一天了,大家有月票多多給呀,讓咱們争取拿下這個季度的季賽冠軍,下個月運營基金就好多好多,讓咱們月票活動帖子開到爽!
1号會開一個粉絲稱号帖子,粉絲值在學徒或以上都能參加哦,這大概是今年最後一個了。拿到月票榜首,粉絲名額就能多好多。
PS:看到這一句,就是修改好的。
PPS:甯燕字“圖南”,是今天突然想起來的,之前準備的不是這個。莫名就想起了逍遙遊,鲲鵬之圖南,或許是每一隻燕雀的夢想吧,幹脆就改了,這個更合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