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打算下去啊。
虞主簿對上康時那雙寫滿一言難盡的眸,略有些尴尬地松開手指,試圖挽救。
“咳,老朽這是有些心急了……”
有文宮的倆人都下去單幹了,再讓康時逃走,他這把老骨頭哪裏能吃得消?
康時:“……”
他莫名能理解虞主簿的心情,便用了“過來人”的口吻,點頭道:“嗯,我懂。”
整天跟一群喜歡劍走偏鋒的暴力文心文士混一塊兒——點名自家主公,是她起了個壞榜樣——康時的心髒已經鍛煉得很強大了。甚至讓他産生一種極其微妙的錯覺。
主公的班底不能沒有他康季壽!
因爲他是唯一正常的文心文士啊,是幾個嗷嗷待哺的武膽武者的希望之光!
康時甚至懷疑自家主公招攬不到強大的武膽武者前來投奔,除了他之外的每一個文心文士都有責任,特别點名自家主公!試問,哪個武膽武者喜歡【裸】奔上戰場?
康時的回應讓虞主簿心頭一熱。
因爲虞紫的緣故,他對康時的好感度本來就高,這會兒更是往上竄了一大截。
激動之下,一連說了三個“好”,又豪氣幹雲地道:“你我二人,今日便聯手破了此陣!給十烏一點兒顔色瞧瞧!最好,疼狠了,能殺得他們再也不敢南下侵犯!”
康時亦道:“好!”
就這兩三句話的功夫,戰場局勢已有颠覆的苗頭。十烏知道永固關是一塊難啃骨頭,不可能束手就擒,唯有屠殺殆盡才能罷休,但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的反擊會如此迅猛且出人意料——中軍先鋒主力首當其沖,率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與死亡氣息。
負責掩護牽制的左右兩軍側翼欲支援,孰料被荀貞指揮英靈兵馬反牽制圍堵。
荀貞靠鈔能力招來的英靈兵馬,質量肯定比不上國境屏障喚醒的三千重騎精兵,但人家有個後者無法比拟的優勢。數量多、不懼死、沖殺猛!隻要荀貞這個主持之人能堅持,他們即使受了重傷也能迅速吸納天地間的煞氣,頃刻恢複如初,不可謂不強。
再者——
這些英靈都是戰死永固關的兵卒執念所化,不論生前在哪個年代、哪個國家,他們的敵人有且隻有一個——十烏!跟十烏打,他們天生自帶血脈加成的氣勢BUFF!
這種對十烏自帶的怨氣和恨意,某種程度上還能減輕荀貞操控的精力負擔。
側翼軍陣被牽制,中軍先鋒隻能直面三千重騎精銳的正面沖鋒和打擊!他們跟荀貞所喚英靈有些雷同。即便受了重傷,隻要在國境屏障一定範圍内都能獲得修複。
雖然修複需要損耗大量國運,但跟國破家亡相比,這損耗還在能接受範圍。
現在就看哪方先堅持不住!
“豎子猖狂!”十烏中軍先鋒乃是攻城主力,武膽武者自然不少。褚曜如此大張聲勢,如何不驚動他們?當即便有一人怒不可遏地化出長弓,四指将弓弦抓至滿月。
上百箭矢在一陣輕顫嗡鳴聲中破空而去,目标直指褚曜所化的文氣巨龍。
滿頭灰白的青年文士冷哼。
老人家最喜歡這樣莽撞的武者。
隻見他從容躍下龍背,一個移花接木,抓了個幸運的十烏小卒,替代他被箭矢紮成刺猬,軀體還未落下,便在暴戾武氣的絞殺下炸成血色煙花。而那兩條直面攻擊的巨龍也未能幸免,連聲哀鳴都來不及發出,碎裂四散,與天地間紛揚的細雪融爲一體。
誰也注意不到這個小小細節。
但城牆上的虞主簿瞧了,心中卻暗道一聲“比以前更加陰險了”。要知道,褚曜以前的拿手好活兒不是【沉水入火】,但兩道言靈性質差不多,都是擾亂軍心的效果。
目标不是那些有武氣傍身、意志堅毅的武膽武者,而是最尋常不過的兵卒。
擾亂心智,便能從根本上破壞敵軍士氣,令其自亂陣腳,軍心潰敗。文心文士雖然都會修習類似效果的言靈,但不精通,而且多用來輔助武膽武者率兵破陣殺敵。
像褚曜這般精通熟練,殺傷力強、範圍巨大的,真比和尚腦袋的虱子還少。
虞主簿幾次讓他改一改。
可那時候,那時常噙着斯文淺笑的少年屢教不改:【如何赢不重要,重要是赢了!隻要能赢,任何手段都被允許!武膽武者殺的還是文心文士害的,區别在哪?】
【區别隻在于閻羅王的判詞!】
【但那是陰間事,非陽間管。】
于是,褚曜一頭紮了進去。
在這條歪路上越走越歪。
如今三十六了……
估計也掰不過來了。
一想到褚曜還是自家孫女虞紫的半師,虞主簿的腦瓜子嗡嗡的,有種不祥預感。
十烏武将不知厲害,但他們的文心文士意識到不妙,當即便施展言靈試圖阻擋褚曜的進攻,卻不料這些“雪花”詭異,能暢通無阻地落下來,落在每個人的發頂肩頭。
一碰即化!
無數負面情緒鑽過心靈罅隙。
十烏先鋒肉眼可見地開始躁亂。
褚傑見狀便知是發小出手。
沖着褚曜方向高喊:“五德、五德!”
然後——眼睜睜看着【将者五德】的文氣光芒落在趙奉身上。老趙哈哈大笑,如有神助,跟瘋牛般橫沖直撞,殺得附近敵人人仰馬翻,所過之處皆是斷肢殘骸。
褚傑:“……”
他有些酸了。
郁悶了。
于是眼前的敵人就遭殃了。
直到第二道【将者五德】落下他才舒心些許——他就說嘛,褚曜對他再有意見再不喜歡他,一旦上戰場,以其是非大局觀不會不理自己:“無晦,一起殺怕他們!”
恍惚還以爲回到少年時。
當年的意氣風發盡數歸位。
褚曜并未回答。
隻是眨眼出現在褚傑身後。
在其落地瞬間,落腳之處已是一輛由四匹戰馬拉着的戰車,戰車造型猙獰,正面以獸首爲盾,兩側以尖刀爲刺,一武氣所化甲士駕車,左右甲士各執矛盾護衛。
另有一甲士在後,手持鼓槌。
褚曜悠悠道:“雁形!”
“行!”
武膽武者所化武氣兵卒,不僅限于手持各式武器的步兵,隻要統兵武者實力足夠,也能配上戰馬乃至戰車。不過戰車受限于地勢,逐漸被戰場抛棄,褚傑對此也毫無興趣,他更喜歡率兵騎馬沖鋒破敵的刺激感,戰車軍陣速度和靈活都受限。
但,褚曜很熱衷。
因爲——
戰鼓聲音傳得遠。
音攻,它不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