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沈棠眸子對視兩息,商場老油條的他立馬明白過來什麽意思。一時有些遲疑起來,他捏不準沈棠等人的身份。這種問題一旦回答錯誤,這條老命要提前終結。
沈棠眼尖看出他的難處。
說道:“有什麽話隻管說來,我不會因爲你回答而降罪于你,保你無恙。”
鹽販惴惴不安問:“聽這位郎主的口音,不似十烏之人,您是要……”
沈棠笑道:“這個不用多問。”
鹽販立馬識趣選擇了閉嘴。
将答案在肚子裏用篩子篩了一遍又一遍,這才謹慎開口道:“回郎主的話,依據小民在十烏經商這麽多年來看,他們多是寡廉鮮恥之輩,最善反複。但他們也有一點長處,有奶便是娘,誰給好處便依附誰。若利用得當,倒是一柄利器,需小心使用。”
沈棠神情多了幾分玩味。
徐诠蹙眉道:“有奶便是娘?”
鹽販見這位大美人口吻帶着幾分不善,立馬見風使舵:“有錢就是爹!”
徐诠:“……”
沈棠噗嗤一聲笑出來。
隻覺得這個鹽販不愧是走私多年、富得流油的奸商,這張嘴巴的确能說會道,揣摩人心的本事亦不弱。隻是,此人也應了他對十烏的評價,用起來要小心點。
徐诠轉過彎來,惱羞道:“主公,此人油嘴滑舌的,一看就不是良民。”
下一句就該是“拖出去宰了”。
鹽販臉色煞白,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耍了個小聰明還惹來殺身之禍,吓得磕頭不止,一邊磕頭咚咚響,一邊道:“饒命啊,衆位将軍,小民絕無冒犯之意……”
見他額頭要留下紅印子,沈棠出聲制止他的自殘動作,安撫道:“我等也不是什麽嗜殺成性之人,此行确實有一樁要事要辦。身份一旦洩露,便要殺人滅口才行。我想你也是走南闖北的老商賈了,應該知道什麽時候該聰明,什麽時候該裝聾作啞。”
鹽販連忙道:“知道知道,小民知道。”
沈棠說出自己的目的。
冷冷道:“山谷内的兵力真如此不堪,我便派人同你回去與那幫流民交涉。此事若成了,日後有你發達的時候。若不成,你、連同山谷中的千餘活口,不留!”
徐诠一聽來活兒了。
眼巴巴看着沈棠:“主公~~~”
頂着女相模樣,即便他是無意的,一開口仍帶着幾分撒嬌味道,再加上那雙勾人明眸,好似尾巴搖成螺旋槳的奶狗,而沈棠這個顔狗根本招架不住,節節敗退。
殊不知,此番心聲一出來,顧池眼眸添了幾分驚吓,半晌欲言又止。
他便看着自家主公略有些頭疼地抵着額頭道:“罷了罷了,此事就交由你去辦好。但爲穩妥,你還是點兩百精銳一起過去。注意安全,若有不對便鳴箭示警。”
徐诠眨了眨眼。
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搶來了。
不留着機會給白素練練手嗎?
心裏揣着疑惑,但軍功既然到手了,他也沒推出去的道理,當即便去點了兩百精銳,整裝待發,押着鹽販去山谷。沈棠仍不放心,還讓姜勝辛苦一趟跟着同去。
顧池默默無言。
這配置莫說攻打僅有百餘所謂“精銳”的流民,數字再翻一倍也能輕松幹翻。
屬實是殺雞用了宰牛刀。
徐诠的行動力是毋庸置疑的,說幹便幹。靠着以前剿匪經驗,如法炮制,很輕松便毀了山谷高處的簡陋哨塔,用武力強攻進去。隻是這夥流民在此盤踞許久,也不是一點陷阱沒弄,但對于兩百号武铠加身,在徐诠率領下結陣沖鋒的精銳面前,不堪一擊。
比紙糊的還要脆。
姜勝就偶爾照顧一下暗中冷箭偷襲,剩下就劃水了,不過一刻鍾就打到了人家老巢,将一衆青壯俘虜,剩下不是老弱婦孺便是面黃肌瘦沒什麽力氣的年輕男子。
一個個手中抄着簡單的武器。
說是武器也有些誇大了。
隻是一堆打磨過、比較尖銳的石塊。
連像樣的刀具都沒有。
徐诠騎在身披全副馬铠的戰馬之上,威風凜凜。一襲厚重甲胄将身軀包裹,盡管看不出線條,但也瞧得出來比其他身着武铠的兵卒纖瘦,看着像是女子體态。
“人都在這裏了?”
難度太低,徐诠覺得沒啥意思。
但白來的軍功不要白不要。
不多會兒,兵卒陸陸續續抓來幾個要逃的家夥,将他們丢在地上:“回都尉,所有人全都在這裏了。”徐诠沒回複,隻是眼睛一斜,落在瑟瑟發抖的鹽販身上。
鹽販道:“都、都在這裏了。”
徐诠小手一揮。
“将他們中的主事帶走,其餘人全部集中看守,等候主公發落。放心,你們乖乖聽話,性命無憂不說,還能吃飽肚子呢,不比蹲在山谷中吃草扒樹皮好得多?”
方才闖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口簡陋石鍋中咕嘟咕嘟煮着泛着黃色汁水的玩意兒,乍一看像是粟米糊。仔細一瞧才知道是磨成粉的樹皮,放鍋裏煮軟了當粥喝。
這玩意兒不好消化但耐餓。
對于寒冬之中,缺衣少糧的流民而言,已是不錯的選擇。徐诠看了,心生感慨——看樣子,天下流民被逼到絕境,境地都是差不多的。吃樹皮、吃野草、吃泥巴……
唯一不同的是,十烏的流民被逼急了會抄着家夥去殺人掠奪,不夠了繼續搶,而内陸諸國庶民淪落到這地步,心中仍念念着撐過這道坎兒,尋一畝地安生耕作養家。
在鹽販指認下,主事被揪了出來。
捆了十來号人。
徐诠正要打道回府,餘光瞥見一抹奇特異色,下意識投去目光搜索,才知這一抹異色并非礦石,而是一人的頭發。他好奇了,鹽販也是個眼尖的,狗腿般沖到人群将目标拉出來,沖着徐诠嘿嘿讨好,點頭哈腰。
徐诠無視他的谄媚。
領命道:“将他頭上布巾摘下來。”
鹽販無視少年奴隸兇惡警告的眼神,一把将布巾扯了下來,露出一頭在陽光下泛着詭秘紫光的發辮。鹽販說道:“這是小民行商途中看着有意思買下來的奴隸……”
少年奴隸不止長得好看。
這頭異色頭發更是珍惜罕見。
鹽販高價買下是準備來個奇貨可居的,畢竟這樣異于常人的發色,誰不稀罕?
他被流民襲擊俘虜的時候,少年奴隸也被收了,日日在山谷幹着苦力活兒。
盡管風吹日曬,并未損傷少年容貌,反而讓他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堅毅。
鹽販相信,徐诠看上人家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