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當十烏是大冤種呢?
騙了一回還想用同樣套路騙第二回?
沈棠對此并不是很看好。
不過,她顯然是不夠了解十烏。
他們登日碰瓷,認爲他們是十隻金烏落于此,栖息繁衍下來旳種族,身體内流淌着高貴的金烏血脈,是神的後裔。
不管外人信不信這個臉上貼金的傳聞,反正他們自個兒傳了兩百年信了。世上沒任何人比他們更适合居于肥沃繁華的中原。
他們對中原沃土虎視眈眈。
奈何有山脈天險,還有虎踞山脈附近的國境屏障,他們想要攻打進來實在是難如登天。爲此,十烏是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讓他們南下的機會,也就是說——
沈棠咋舌世上竟有這種大冤種。
“十烏極有可能上第二次當?”
祈善哂笑:“也不算是第二次了。”
沈棠:“???”
祈善不太确定地道:“利用十烏打下手這事兒,這都算是西北傳統了吧?”
沈棠:“……”
某種意義上來說,十烏挺“可憐”。
大陸西北各國亂戰不休,總有那麽幾個比較陰的喜歡暗搓搓勾結十烏,讓十烏出兵騷擾山脈附近的關隘,幫忙牽制敵軍兵力,詳情操作可以參考鄭喬。利用完十烏就将其抛到一邊,許諾給十烏的種種好處都用“拖”字大法,拖着拖着就不認賬了。
好家夥,這不就是白嫖?
白嫖也就算了。
關鍵是西北各國都像是約定好了,輪換着向十烏抛媚、許諾好處,而十烏回回都上當,當當還都一樣。按照以往規律,十烏多半也會答應,聽着可真是夠憨的。
乍一聽十烏似乎就是個撒呼呼的老實小夥兒, 就像是隔壁被當成經驗包刷的北漠一樣可憐, 被大陸西北這群不講武德的街溜子涮着玩兒,但因此掉以輕心,呵呵。
最後怎麽死都不知道。
十烏和北漠一樣都是善于蟄伏隐忍的主兒。如果說北漠是手賤,隔三差五撩撥西北邊境國家, 打輸了就獻上部落的質子美女, 走聯姻發育路線,那麽十烏就是僞裝成人人可欺的老實人, 被人用同樣的套路騙了百多年還傻呵呵地繼續上當, 逐漸讓外界對其放松警惕,暗中猥瑣發育, 效果顯著。
如今, 西北各國還真沒将他們放在眼中,也不認爲他們能威脅到自身。
典型的便是鄭喬,利用完十烏, 連敷衍性質的安撫哄騙都沒有,渣男本色。
沈棠:“……”
顧池手指輕敲着膝頭,斂眸沉思,半晌才道:“彘王想跟十烏借兵,多半是難民謠傳,他跟北漠勾結聯盟……倒是有很大可能。隻是, 十烏跟北漠暗中也眉來眼去多年, 二族蟄伏多年,羽翼已豐, 恰逢這些年西北局勢又接連動蕩,他們很可能按捺不住……”
沈棠忍不住吐槽:“十烏北漠這倆族是想玩碟中碟中諜呢?套娃都沒這麽複雜的。”
衆人早已習慣沈棠某些讓人費解的方言俚語,反正不影響理解大意。
康時眉頭始終不曾展開, 擔憂道:“望潮是認爲十烏、北漠二族會趁着這次機會,明面上各自幫助鄭喬和彘王, 實際上暗地裏聯手, 隻待兵力在西北境内集合便動手?”
顧池道:“多半會如此。”
十烏有山脈天險和國境屏障阻攔。
北漠也有邊境重兵盯梢。
倘若二族跟鄭喬兄弟合作, 以借兵幫忙的理由, 便可以大搖大擺,無視這些阻攔, 進入西北境内。若是鄭喬和彘王鬥得兩敗俱傷,虛弱之下很難防備二族的背刺。
康時又問:“消息可靠?”
顧池笑了笑:“自然。”
他上一任老闆可是烏元啊。
雖說是被北漠丢出來的質子,明面上屬于一顆廢子,但烏元母族勢力在北漠境内并不弱, 情報不會有假, 二族暗通款曲多年。
顧池道:“對于十烏和北漠而言, 百年之内,估計再也沒有比當下更好的機會。”
西北各國征伐虛耗太多元氣。
這些年一直沒出現相對穩定的局部統一政權, 更沒有休養生息,分裂出來的小國越來越多, 同時意味着能對北漠造成威脅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上一次刷北漠經驗包,若非褚曜遊曆經過力挽狂瀾,西北各國聯軍不算拉跨,不然真可能被北漠推倒反勝!
所以——
二族會竭盡全力抓住這次機會。
十烏大概率會“摒棄前嫌”, 繼續跟鄭喬眉來眼去,北漠趁機搭上彘王的順風車, 欲拒還迎。隻要他們的雄兵能踏上西北境内陸地, 二族的如意算盤便成功了大半!
剩下的——
便是敞開了厮殺!
顧池道:“主公, 要抓緊練兵了。”
作爲一個小小的河尹郡守, 沈棠無法阻攔鄭喬兄弟對決, 更加無法阻止兩族出兵入境,現在打仗都是小打小鬧,真正的大戰還未拉開序幕。她能做的便是趁着戰亂崛起。
不然,二族鐵騎在西北亂殺之時,被踐踏成肉泥的,還有她和她治下庶民。
沈棠額頭青筋突突亂跳。
同時又有種沉重的無力感。
康時這時道:“興甯不會看不穿這點,他不可能坐視不管,任由鄭喬自掘墳墓。”
“宴興甯?他能改變鄭喬主意?”
康時啞然一瞬。
這個,還真不能保證。
宴安跟鄭喬是師兄弟,前者很看重後者,剛出孝就匆匆投奔鄭喬, 試圖将其掰會正軌……但,鄭喬願不願意聽勸,難說。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鄭喬行宮。
一身粗野異域裝扮的壯漢, 姿态恭敬謙卑地向鄭喬行了大禮,官員神色漠然,任由壯漢拍着鄭喬馬屁。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屑理睬,偶爾瞥去一眼鄙夷餘光。
這名壯漢便是十烏使者。
據聞此人在十烏身份尊貴無比。
但爲了一瞻真龍,請纓來此。
若非兩地習俗大不同,使者甚至想輕吻鄭喬的腳背表達自己的虔誠和敬畏。
鄭喬似笑非笑,欣賞壯漢的恭維。
隻是偶爾給予一兩聲回應。
整個朝會下來就兩處“要點”。
其一,十烏想求娶王姬。
其二,爲了王姬願意出十萬精銳聘禮。
但衆人都知道這隻是遮羞布。
重點是“十萬精銳”!
朝會過後,鄭喬留下了宴安。
宴興甯今天不太正常。
居然一次都沒反對!
這讓鄭喬有些意外又心生警惕——宴興甯不夠了解他,但他足夠了解宴興甯,對方實在是太好懂了,這就是一個沒有足夠力挽狂瀾能力卻又爛好心的君子!
不可能看着鄭喬“引狼入室”而不阻攔!
阻攔不了也會逼逼賴賴兩句。
今兒——
“師兄是啞巴了?”
鄭喬落下一子。
宴安手執黑子正欲落下,聽到這番輕浮無禮之言,淡聲問:“何出此言?”
“十烏這事兒,師兄沒什麽想說的?”
“說了你能不做?”
“不能。”
“那就沒必要浪費口舌。”
鄭喬聞言詫然,這倒是稀奇了。
他故作試探:“難得師兄能體諒孤一回,孤倒是不懼彘王那倆蠢貨,隻是北漠摻和進來十萬兵力,孤兵力不足,碰上難免會吃虧,白白讓其他宵小撿了便宜……”
彘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要聯合北漠,同樣借十萬精銳。不過,這十萬精銳不是“聘禮”而是北漠獻上的公主的“陪嫁”。鄭喬這邊兵力有些虛,想要跟上就隻能借助外力。
他跟十烏合作過一次。
用着比較順手。
宴安道:“你才是國主。”
言外之意,鄭喬自己拿主意就行。
沒必要跟他解釋這些。
鄭喬俊美的容顔閃過一絲陰翳,語調看似柔和實則充滿殺意:“師兄,當真?”
“是。”
鄭喬扣下棋子,突然神經發作般質問:“你不是宴興甯!”
宴安:“……”
他越發覺得這個師弟不好伺候。
自己反對他,他一意孤行,誰勸不好使。自己不反對了,鄭喬質疑他是假的。
宴安不回答,隻是漠然與其對視,鄭喬瞧不出任何破綻:“你打什麽主意?”
“沒打主意。”
鄭喬:“……”
他信了宴安鬼話才是有鬼。
但宴安不肯說的,便是酷刑加身也不會吐出一個字,鄭喬無法隻得暫時作罷,但還不忘冷冷威脅一句:“希望師兄言行合一,确實這麽想、這麽做,不然——”
瞥見在鄭喬手中化爲齑粉的棋子,宴安心下微黯,嘴上應答如流。
下棋到中途,鄭喬倏地道:“十烏求娶王姬,但師弟膝下無子無女……”
宴安道:“随便封哪個宮女子。”
人家求娶的是那個人?
不,是“王姬”二字。
他可不認爲鄭喬會發愁這種事情。
鄭喬道:“說起來,侄女……”
宴安眼神陡然淩厲十分:“鄭喬!”
連名帶姓,連“師弟”都不喊了。
鄭喬笑了笑:“師兄莫慌,侄女聰明伶俐,年紀又小,論輩分還喊孤爲師叔,孤怎麽可能讓她去和親?十烏那群蠻子也不配侄女這樣的金枝玉葉。但孤膝下無子嗣,看人家兒女雙全,也會羨慕,不妨讓侄女進宮玩耍幾日?若不放心,可讓師嫂陪同。”
宴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言笑晏晏的鄭喬,似乎到今日才第一次認識他。
“你以爲我會害你?”
鄭喬:“師兄多慮了,孤可沒将師嫂她們當人質的意思,隻是多年未見……”
這話的真假,彼此心知肚明。
宴安今日沉默的表現讓鄭喬起疑,借此敲打,宴安若不答應,今日别想活着出行宮——宴安知道鄭喬多疑,但沒想到多疑到這般病态程度。隻得忍着怒火。
“此事還要問内子的意思。”
鄭喬哂笑:“好。”
——————
夫人略微一想便答應下來。
“國主本就是多疑之人,性情偏激,行事激進,順着他來吧,若忤逆——後果不堪設想。”宴安的夫人不算多漂亮,但氣質溫婉從容,宛若一泓山澗清泉,讓人心安,“隻是,興甯還沒打消那個念頭嗎?”
宴安沉默了半晌。
夫人卻聽出了他的答案,笑容平添幾分苦澀,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
宴安更覺愧疚。
夫人道:“興甯不用如此。”
她跟丈夫宴安是少時就認識的。
也是她少時就認定的人。
不管宴安做什麽,她都會支持。
隻是——
想到丈夫曾經吐露的心聲,還有他精心謀劃的全局,夫人隻得掩下心中的不舍。
同時又惱恨鄭喬辜負宴安的一片苦心,西北局勢會亂到如今模樣,鄭喬難辭其咎。明明是他做下的孽,但收拾爛攤子的卻是自己丈夫。他何德何能?
就憑那份愧疚?
夫人心中揣着火,但一想到丈夫布局,鄭喬獲悉真相時的反應,稍稍平衡。
第二日帶着年幼的女兒去行宮做客。
鄭喬并未出現。
到了日落時分派人護送母女出宮。
“可有異樣?”
鄭喬詢問伺候的宮人。
宮人回答:“并無。”
鄭喬賞着歌舞,道:“倒是稀奇。”
他還以爲以這位師嫂的脾氣,私下早将他罵得狗血淋頭了。
他沒過去瞧,也是怕了這點——說起來,這位師嫂也算是師姐。隻是跟鄭喬接觸不多,少有的幾次接觸還生過矛盾。
宮人退下,鄭喬又看了一會兒歌舞才回寝殿,但他并未睡下而是看起了折子。
呵,宴安瞧了估計要嘀咕一句稀奇。
這幾份折子都是秘線傳來的。
算是鄭喬在暗地裏的勢力之一。
專門幫他做見不得光的事情。
搜集各地對鄭喬有反心,或者鄭喬認爲他們有反心的勢力情報。有些勢力太小、實力太弱,直接就被解決了,栽贓嫁禍給仇家,挑起内亂,讓他們狗咬狗;那些不好處理的,情報搜集起來,由鄭喬做決斷。
而這幾份折子——
鄭喬是當笑話看的。
天海吳賢擾亂上南、邑汝兩地市場,暗中狂撈金;河尹沈棠在吳賢背後賣摻酒的水,盯着宰冤大頭,篇幅最多的便是河尹這幾月的變化,沈棠跟吳賢往來緊密。
鄭喬起初沒将沈棠放在眼中。
密探也隻盯着吳賢、谷仁和章賀幾個比較明顯的刺頭,但因爲酒水有古怪,順便注意到了沈棠,才知此人年紀不大,本事倒不小。河尹其他地方守備松懈,但浮姑治理森嚴,過去的密探莫名折了幾人,剩下的密探不敢靠太近。
()
在猶豫,要不要劇情加快跳到一年多以後
關于宴安,他應該屬于混亂中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