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馬廄。
共叔武換了三回水才将愛馬洗刷幹淨,用柔軟的布巾擦拭水漬,重新披上那副漂亮精緻的馬铠。他摸了摸愛馬的鬃毛,道:“先回去吧,回頭有時間喊你出來盡情跑一圈。”
小夥子溫順地蹭他掌心。
共叔武道:“斷不會食言的。”
愛馬依依不舍化爲武氣鑽回虎符。
看着一地狼藉,共叔武想起龔府練武場、想起軍營,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還能盡情殺敵,與老夥計一道沖鋒陷陣,如今隻能隐姓埋名、頂着一張自己都陌生的面孔躲躲藏藏……
老夥計很不痛快,他更不痛快。
他一個下午都在拾掇自個兒戰馬,饒是體力強如共叔武也累出一身熱汗。心頭煩悶再加上粘着汗水,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見水缸還有一小盆幹淨清水,他随手抓過一條布巾浸濕,擦拭光【裸】的上半身。
午後熱風一吹,不僅帶來說不出的涼意,也吹走了幾兩輕愁。起身披上衣衫,正低頭系衣帶,耳尖聽到正院方向傳來兩道腳步聲,一道是祈元良的,另一道很陌生。
這人腳步比祈善還虛浮!不是耽于美色、虛耗元氣的草包,便是内外皆虛的藥罐子。
“元良兄住這裏?”
祈善不太客氣:“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他想翻白眼,若顧池不知道,那封插着信紙的箭矢如何射進小院木柱?
顧池一點兒不尴尬。
不請自來與登門做客豈能一樣?
進院子,他第一眼注意到共叔武。
此時的共叔武由祈善幫忙僞裝,除了個頭不變, 五官已經普通得丢進人海找不出。
共叔武:“祈先生回來了。”
祈善回禮:“共叔先生。”
共叔武視線落向顧池:“這位先生是……”
祈善笑道:“望潮是善之舊友, 本家姓顧,名池。望潮,這位便是共叔武壯士。”
他給二人做了簡單引見。
共叔武和顧池互相行禮算是打過招呼。
顧池不知共叔武的真實身份,隻知道共叔武是幾天前突然出現在祈善幾人身邊的, 一個身手不俗的武膽武者。盡管相貌普通, 但氣勢非凡,想來也不是什麽普通小人物。
祈善脫下木屐, 幫顧池遞了一雙室内用的軟鞋, 又道:“今兒院裏這麽安靜?”
共叔武回道:“沈五郎出去擺攤了。”
一人能弄出六七人的動靜,可不熱鬧?
祈善自然知道沈棠又跑出去當垆賣酒, 還跟一群混混打了一場, 隻是——這個時辰還沒收攤回來,莫不是又惹上什麽事情了?
顧池詫異:“沈郎還未回來?”
共叔武:“未回,還喚走了摩托。”
“摩托?”
“沈五郎那匹騾子的名字。”
顧池敏銳抓住問題重點:“聽二位的意思, 那摩托是言靈造物?沈郎将其栓在院中?”
同種言靈造物,同一時間有且隻有一隻。
共叔武指了指馬廄的位置。
“栓那兒。”
顧池:“沈郎闊綽。”
當然,這個闊綽不是指沈棠有錢。
誰不知道沈郎一窮二白?
衆所周知,言靈造物很神奇,它們看似“活物”,實則是由被煉化的天地之氣凝聚而成。極少有人會像沈棠一樣讓這種言靈造物長時間存在于世。因爲它們屬于“活物”, 而非大餅、青梅、杜康酒這樣的“死物”, 行動會産生消耗,而這些消耗都是由創造者支付的。
例如戰馬體型龐大, 即使安靜不動也會消耗不小能量,更别說作戰狀态還需穿戴沉重馬铠,馱着身穿甲胄的主人。饒是共叔武, 作戰狀态下能讓戰馬維系兩個時辰就是極限。
因此,顧池才調侃沈棠“闊綽”。
祈善拉開木門便看到不斷用貓爪扒拉門框的素商, 心疼又抱歉地蹲身将它抱起, 聽着一聲聲“喵嗚喵嗚”的叫聲, 他忙道:“哎呦, 素商餓壞了吧?是吾不好,來嘗嘗……”
說着從袖中摸出一包小魚幹。
順便, 給素商鏟個屎。
屋内撲面而來的臭味将顧池熏個夠嗆,偏生祈善就跟嗅覺離家出走一般,臉色不變:“皆說‘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 在下倒覺得應該改爲‘久居狸奴之窩, 不聞其臭’。”
祈善懶得聽他抱怨。
忍不了臭, 回他的月華樓去。
他盡職盡責幫素商鏟了屎,收拾了它玩鬧撕壞的東西, 用叉竿開窗再點上香爐,異味很快便散幹淨了。此時, 夕陽西斜,褚曜也忙碌回來,準備洗手給五郎準備哺食。
沈棠,還未回家。
褚曜和祈善臉色有些不妙。
五郎(沈小郎君)不盯着真不放心。
相較之下, 共叔武倒是比較淡定。
他是見過沈棠那夜大殺四方,這種身手, 即使真有人出事, 大概率也是旁人出事。
“二位先生無須太擔心, 沈五郎聰慧機靈, 真遇見麻煩也能脫身, 興許明兒一早他便回來了。”共叔武頓了頓,又道,“這個年紀的少年在外過夜,也實屬正常。”
别忘了,孝城最大的特色産業。
少年人嘛,好奇心總是比較旺盛。
祈善明白他的暗示,臉色不見好轉反而更黑——直覺告訴他,沈小郎君又去惹事了。
再一想下午那場與混混的沖突……
褚曜道:“出去打聽打聽。”
祈善點頭:“嗯。”
其實用不着特地打聽,那夥在孝城坊市作威作福的混混團體被兩個遊俠一鍋端的消息,早傳得沸沸揚揚。農舍老婦人出門買個菜就聽了七八個版本,祈善一聽就知道是沈棠。
祈善:“坊間可有說兩個遊俠去了哪兒?”
老婦人道:“據說是要将土匪窩也端了。”
祈善:“……”
褚曜:“……”
顧池:“……”
共叔武一拍大腿:“大丈夫,當如是!”
沈五郎實在對他胃口!
若非沈棠酒量不行, 二人當浮一大白!
祈善/褚曜:“……”
這種時候添什麽亂!
雖然顧池想留下看熱鬧, 但也知道不是時候,若将祈善惹惱了, 自己客場作戰,危矣。
不用主人發話, 顧池主動提出告辭。
身後還能聽到祈善将後槽牙磨得嘎吱嘎吱響,一字一頓地道:“兩個人去端土匪窩?他沈幼梨何不直上雲霄與日比肩?”
褚曜意味深長:“是我等低估他了。”
這叫沒野心?
那有野心,該會如何鬧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