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星把瓶塞子拔了開來,那股濃郁且熟悉的香氣,立時就又沖入陳義山的肺腑之中了。
這一日一夜,他都在奔波,應付太歲神部,應付十六煞星,結識了“林香”,又被洛神阻了歸程……可以說是晝夜風塵,從未歇息片刻,本來困頓疲勞極了,但是被那仙丹的香氣一透,瞬間便神清氣爽,再無絲毫疲累之感!
葉南星的話他也聽明白了,卻又難以置信,道:“你是說就這仙丹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葉南星颔首道:“弟子說了,它叫返生香,便是幽魂嗅到了它的氣味,也要被引誘的回到軀殼裏。掌教仙師且看着吧。”
說話聲中,葉南星已經把仙丹倒在了掌心之中,而後又輕輕放在非正道人那屍身的眉心之上。
陳義山睜着慧眼,目不轉瞬的盯着看。
他仍舊是不大相信葉南星說的話。
雖然這返生香真的很香……
忽見一縷縷近乎實質的香氣從那丹中氤氲而生,卻不彌漫,而是把非正道人的軀殼整個籠罩在其中,漸漸有了形,恍若一口氣凝而成的棺材!
“咻!”
非正道人的幽魂立時化作一道微光,奔入了那“香棺”之中,貼着屍身,一點點滲透了進去……
須臾間,死屍睜目,張開嘴來大呼一聲:“好香!”
就此,死而複生了!
葉南星伸手将返生香撚起,又放入瓶中,塞好蓋子,小心翼翼的收入囊中,笑吟吟的看向陳義山,道:“可見掌教仙師送給弟子的仙丹是真的。”
滿院飄溢的奇香,也就此消失了。
“這,這——”
陳義山驚得目瞪口呆!
直到此時,他還是難以置信。
什麽流洲仙劍、如意柱、吉光羽衣、連金泥……與這返生香起死回生的功效比起來,都不算什麽令人震驚的寶貝了。
昆吾,可真是個敗家子啊。
手握這樣的寶物,幹什麽要那樣在東海浪呢?
……
非正道人從地上一咕噜爬了起來,伏在亭子裏便沖陳義山和葉南星磕頭,再三拜道:“多謝掌教仙師救命之恩!多謝葉宗主救命之恩!弟子萬難報答!”
“你且起來吧,是要多謝葉宗主,但不必謝我了。”
陳義山喜不自勝,看着葉南星說道:“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仙丹竟如此厲害!南星你,你是怎麽知道它的來曆的?”
葉南星小嘴輕輕一噘,似笑非笑道:“這世上讀書多的,博聞強識的,也未必隻是百花仙子一人;精通《丹典》、《藥典》的,更未必是百花仙子一人。弟子的修爲雖然不如掌教仙師你,但總算活了百餘年,知道這返生香的來曆,難道很奇怪嗎?”
“呵呵~~你說得是,你們各有所長,仙子雖博卻不如你專精。”陳義山讪笑了起來,終于知道葉南星十分不滿意于自己屢屢誇贊百花仙子博聞強識了,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特意又提了一嘴。
但他眼下實在是開心,所以看葉南星也覺分外順眼,先前的那點尴尬和不愉快,早已灰飛煙滅了。
本來,他以爲幫助非正道人起死回生是一件極其難的事情,一路上都爲此事而煩惱,沒成想回到了府中之後,竟這樣輕而易舉就解決了!
解決了一樁極大的麻煩,他心頭籠罩的陰雲全然揮散,因爲洛神而帶來的那點煩惱也随之消失了,至于葉南星說什麽,他都不會挂懷了。
“南星,還好有你啊,不愧是我麻衣門下的第一宗主!”
得意之餘,他不免要多誇贊葉南星幾句。
也是因爲那份疏離感變弱的緣故。
葉南星微微一笑,道:“掌教仙師現在方知弟子的好麽?”她回首望了望花圃,忽幽幽說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春已将盡……掌教仙師,所謂花開半看,酒飲微醺。弟子新釀好了酒,趁着春尚在,花半開,長夜又漫漫,你我喝個微醺如何?”
陳義山一愣,心道:“怪哉,洛神姐姐找我喝酒,她也找我喝酒,今天是什麽日子?酒節麽?”
葉南星不等他開口,便道:“掌教仙師既已答應,那弟子便去取酒。”話音未落,人已走遠。
嘶~~我什麽時候答應了?
陳義山呆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覺不妙。
非正道人是極其識趣的人,微笑着說道:“掌教仙師就與葉宗主飲酒吧,弟子再拜,告退了。”
陳義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道:“你去吧,剛剛起死回生,說要注意休息。”
非正道人眨巴了眨巴眼睛,道:“掌教仙師也須注意酒後——”
陳義山怔怔道:“嗯?酒後怎麽了?”
非正道人笑道:“酒後易燥,口渴心熱,掌教仙師須得保重身體。”
“哦~~我省的。”
陳義山終究還是留下來了。
喝就喝呗,姐姐的酒沒有喝着,喝弟子的也成。
葉南星剛剛立下一個大功勞,想要喝酒慶祝,也是情理之中、無可厚非的事情,自己怎忍不陪?
反正自己也有點饞酒了。
……
葉南星回到自己的修室之内,從床頭木櫃中提出來兩瓶新釀的酒,而後坐在那床頭,忽然沉默安靜了下來。
猶豫了很久,她才顫巍巍的從袖中摸出來一個黑色的瓷瓶。
這瓶子,也是前日陳義山送給她的。
是衆多丹藥裏的其中之一。
隻是陳義山不認識這藥是什麽藥,什麽來曆,什麽效用,葉南星統統知道。
那原本是昆吾留着想要下給魔君白芷的,卻因爲敬慕,始終不敢,也不願……
葉南星擰開了藥瓶,也打開了酒塞,又猶豫了。
擰眉,咬唇,不舍,卻又不甘。
猛擡頭,瞧見梳妝台上鏡子裏的自己,真個是情濃眉黛裏,愁入鬓雲邊!
“呵~~”
她凄涼的笑了一聲,喃喃說道:“修仙修仙,修得千年身,卻又千年寂寞。若他不肯陪我,我修來又是爲何?”
言罷,一狠心,一咬牙,她揚起手來,将黑瓶之中的藥盡數倒入了酒瓶中。
重新塞好蓋子,搖一搖,晃一晃,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煞白的面頰,她起身往外走去。
還沒有喝酒,腳步已經虛浮,人也像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