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根本不想再跟杜延年和司馬白打嘴仗,耽擱的時間越久,情況就會對他越不利,因爲他闖到觀風殿前的時候,就以仙眼窺見半空中密密麻麻蟄伏着宮中的各路神祇!
很顯然,若是首座城隍再率衆趕來,他必然是铩羽而歸!
所以,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竹熊精,或擄走或殺掉取出竹簡古史,然後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諒諸神衆聖也不敢追到蓬萊仙島去尋他的麻煩……
隻可惜,呂方太一廂情願了,他要速戰速決,所作出的舉動在衆人看來卻是狂妄至極!
居然對百官驗明正身?!
别說是永平皇帝勃然變色了,百官哪個不怒?
他們都是修聖道修到了一定境界,譬如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尉修爲在半聖境界!
當朝太傅的修爲更是逼近亞聖!
九卿中的郎中令張暢、大行令葉決明以及手掌宮廷宿衛的衛尉、負責刑獄審辨的廷尉、主官一國錢糧的大司農李綱、掌管馬政的太仆、主政宗室的宗正等等,修爲也都逼近半聖!
這些人,上服天,下服地,中跪先師拜皇帝,最是孤傲成性,吃軟不吃硬,豈容呂方懷疑他們是孽畜所幻化,如此當衆羞辱?
“放肆!”
“大膽!”
“狂妄!”
“無禮!”
“滾!”
“……”
喝罵聲中,身爲帝王師的太傅第一個動手,雄渾的浩然正氣裹着戒尺如刀般朝着呂方當胸戳來!
掌管天下兵馬大權的太尉緊跟着甩起一面令旗!
太仆揚起了馬鞭子,宗正丢出了玉碟,大司農李綱直接把算盤砸了上來!
後面的郎中令張暢、大行令葉決明以及衛尉、廷尉、少府等也都不甘示弱,紛紛上手,就連袁貞,小小的監察禦史,也一躍而起,蹿起來老高,卯足了勁兒,拿聖人書去投擲呂方!
一時間,浩然正氣在殿前雲集如霧,雄渾激蕩,無數聖器如冰雹一樣,沒頭沒腦的沖呂方砸去!
這場面——
呂方驚得是渾身起栗,叫一聲:“不好!”趕緊撒丫子後撤!
奔出去老遠之後,才抖出仙藤,左右上下翻飛,挽起一道道靈氣,護住周身。
他剛才是實實在在引起了衆怒!
哪怕他是修行千年成大道的真仙,也不敢真的硬碰硬的直撄百官鋒芒!
連躲在暗處窺探的陳義山也驚愕不小,暗想:“果然六道無論是哪一道都不可小觑啊!這些聖道門徒聯起手來,可真是非同小可!”
扭頭看看自己送的金山、銅山,陳義山又覺得可惜,隻有這些東西能治得住這些瘋狂的家夥們啊。
顫修,顫修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
眼見呂方後撤,那琴聖杜延年趕緊抱琴逼近,右手五指齊劃,在琴弦上大力撥動——
“琤琤琤琤~~~”
一連串的弦音如行雲流水般響起,前幾聲低回婉轉,綿綿且悠遠,而後曲調上行,越撥越險,越彈越高,隐隐中,似已到九天之上,可眨眼間,那琴聲又陡轉而下,一瀉千裏!
詩聖司馬白也趨步上前,揮毫潑墨,提起他那杆雷擊棗木所制的巨筆聖器,在空中疾風驟雨般狂書,嘴裏也已經把要寫的詩高聲誦了出來:
“杜聖抱五弦,宛轉當胸撫。
大聲粗若散,飒飒風和雨。
小聲細欲絕,切切婦人語。
聲聲動山河,浩然歌正氣
十指無定音,颠倒宮徵羽。
狂仙聞此弦,形神若無主。
……”
随着司馬白奮筆疾書,空中竟然也顯現出了由浩然正氣所幻化成的字樣,那些詩句混雜在五弦琴所奏出的音符之中,兩下相容相濟,交相輝映,須臾間,便有一道道浩然正氣疊加如浪,高積如垂天之雲!
蓦然,那琴音陡的止住,杜延年罷手,司馬白也念完了最後一句,慨然停筆,在這瞬息的停頓之後——
“啊嗡!”
裂石穿雲般的铮鳴之音轟然爆發,一道肉眼近乎可見的氣浪翻滾着,似金戈鐵馬般朝着呂方殺伐而去!
呂方瞪着一雙發紅了的眼睛,拂袖而起——
“呼!”
一道磅礴無匹的靈氣自他袖中噴湧而出!
巨大的虹光,在夜空中閃現!
呂方用了他壓箱底的大仙法——袖裏乾坤!
聖道、仙道,正氣、靈氣,就此直面相撞,短兵相接!
“轟!”
一聲巨響,整個上陽宮都在顫動!
若不是上陽宮神和觀風殿神死命護住,這偌大的宮殿說不得還要立時傾倒!
蟄伏在空中的諸神也都趕緊穩住風頭,個個駭然變色!
陳義山見勢不妙,連忙使了個石遁仙術,瞬間出現在惶恐無比的永平皇帝和懷陽公主身前,雙臂撐開,麻衣鼓蕩,長發飄揚中,竟是以己身擋住了那滔天氣浪,免得這父女二人受到仙聖大戰波及!
侍衛們幾乎盡數被吹翻在地上,百官也有不少往後趔趄退卻摔倒的……
一時間,塵埃落定之後,但見呂方面目猙獰的站在原地不動,隻是他的須發皆亂,衣衫褴褛,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
而琴聖杜延年和詩聖司馬光的情況更加不妙,兩人都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如紙,他們的五弦琴和棗木巨筆都不見了蹤迹。
很顯然,這一場仙聖大戰,以兩個半聖落敗作爲了結束。
其實,也是因爲呂方連番大戰,消耗太過于劇烈,不然,以杜延年和司馬光的半聖修爲,絕不能夠占上一點便宜的,饒是如此,二聖也已筋疲力盡,再無一戰之力了。
永平皇帝和懷陽公主剛才都吓得要死,父女二人抱成一團,閉目亂叫,風平浪靜之後,緩緩睜開眼睛一看,什麽事兒都沒有,再一瞧,是陳義山站在他們身前。
“啊啊啊~~”
懷陽公主喜出望外,一把将自己的父皇給推開,伸手就抱住了陳義山的後腰,也不顧羞澀難爲情了,嘴裏大聲嚷嚷道:“仙長,我怕!我好害怕!”
永平皇帝:“……”
陳義山:“……”
都結束了,你怕個屁啊!
陳義山毫不客氣的把公主的手給拽開,趁着呂方沒有注意到他,一個石遁仙術,又藏匿到了滴水檐下的角落裏。
陳泰清見他回來,幽怨的說道:“好兒子,大難臨頭,撇下親爹保護别人去了哈!”
陳義山連忙賠笑道:“父親這邊不是安全嘛,波及不到,波及不到的。”
“哼~~”
大潮退卻,方見水落石出,修爲在半聖之上的大臣都還挺得住,幾乎是站在原地沒動,修爲在半聖之下的,就被氣浪掀出去了老遠。
宮女太監們更不用說了,一個人影都找不見了。
至于侍衛那邊,滿地狼藉,呃,不對,還有一大枝,獨秀着呢——
竹熊精幻化的那個侍衛如鶴立雞群一樣,站在原地沒怎麽樣,手,還在不安分的揉着渾圓的肚子。
“是你!”
呂方一眼就看見了獨秀的竹熊精,手中仙藤“唰”的抖出,口中怒吼一聲,道:“孽畜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