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午門前就得停下了,陳義山與袁貞步行入宮,剛走過九天橋,便看見了永平皇帝在一幹文武臣僚和太監宮女的簇擁下,站在觀風殿門口凝立迎候。
袁貞連忙趨步上前,陳義山卻隻管徐步緩進,不急不躁的昂首而行。
永平皇帝的目光直接躲開了袁貞,直往他後面的陳義山身上看去,那懷陽公主躲在一群宮女堆裏,歪着腦袋,也凝眸去偷窺陳義山,文武群臣,侍衛太監,宮女奴婢們無不側目,全場靜悄悄的,隻聞腳步聲和呼吸音,但見這位年輕的仙長好生俊俏!
穿一身寬袍大袖長麻衣,系一根薄紗逍遙一子巾,腳登踏雲青靴,背負玄英靈劍,面如抹粉般白皙幹淨,唇似塗脂樣紅潤鮮嫩,星眸皓齒,劍眉高鼻,渾身上下一派仙風道骨,飄飄然滿是出塵之姿,直把懷陽公主看的癡癡呆呆,胸中似有好幾頭小鹿在亂撞。
陳義山也是第一次見到當朝的皇帝,隻見這位大宋國君身穿着一襲紅杉袍,腰纏着通玺金玉環帶,頭戴一頂黑色的禦烏紗帽,腳上,呃,腳上居然沒有穿靴,這便服也太随便了……
永平皇帝雖然已經有五十多歲年紀了,但臉還算白淨,胡須和頭發也都很黑,生的也是眉清目秀,溫和恬靜,不見疲老之态,以慧眼觀之,不似昏君。
基于這種印象,陳義山對永平皇帝的好感,瞬間增加了不少。
袁貞走得快,早跑到永平皇帝跟前叩頭拜道:“陛下,幸不辱命,陳仙長已經被微臣給請來了。”
“嗯嗯,朕特意在此恭候呢,你有功,大功!”
永平皇帝根本就沒有看袁貞,敷衍似的是應了一句話,然後便快步走出了觀風殿滴水檐,笑語盈盈,急不可耐的去迎陳義山。
袁貞心中泛起了那麽一絲絲酸意,唉,這皇上也真是的,有了仙長就忘了寵臣啊。
……
“陳義山見過陛下。”
看到永平皇帝這樣隆重的迎候自己,陳義山心中也十分感動,畢竟,他在沒有修仙之前,也不過是這位一國之君統禦下的臣民。
“好,好,朕久仰仙長大名了,終于得見,終于得見啊!”
永平皇帝看向陳義山的眼睛裏,已經是泛出星星光芒了。
“讓陛下久候了。”
“哪有?仙長客氣!呵呵呵~~”
皇上很高興,可是簇擁在他身後的文武大臣們卻都笑容凝滞了,他們見陳義山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沖皇上拱了拱手,連跪拜之禮都沒有做,言辭之間也是平平常常,頓時一片嘩然,個個心中不悅。
尤其是當朝的丞相司行方,臉色變得很是難看,暗暗思忖道:“我大宋皇帝貴爲天子,富有五湖四海,萬國來朝,衆神拱衛,諸聖輔佐,誰敢如此怠慢?!你陳義山雖然修的是仙道,不算是大宋的臣民,可你父親陳泰清還是地方的大員,代天子牧守呢!你縱然在大比上降了魔,有大功于朝廷,也不該這樣無禮吧?”
再一看永平皇帝那股殷勤勁兒,司行方心中的醋意更生,扭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禦史大夫雷暢,悄沒聲息的使了個眼色。
雷暢貴爲三公之一,幹的又是監察百官的職責,正是袁貞的頂頭上司,最喜歡罵人彈劾人,心中早不滿永平皇帝慕仙貶聖,更不滿陳義山那傲慢的态度,眼見司行方對自己使眼色,便知道對方跟自己是一樣的心思,當即越衆而出,喝道:“袁貞!你帶來的這個人果然是陳仙長麽?!”
袁貞吓了一跳,回顧雷暢道:“是,是啊。”
陳義山瞥了一眼雷暢,默不作聲,暗想:“此人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還懷疑我是假冒的?”
永平皇帝也詫異的看向雷暢,不知道這老貨在這當口抽什麽風。
“我看不像!”
雷暢冷笑道:“修仙者雖屬方外之人,但也都是知書達禮的!似眼前這位,分明就是個見聖天子而不拜的狂徒!我聽說陳義山是颍川郡太守陳泰清的兒子,陳泰清在朝上是怎麽樣子我們都見到了,對皇上恭順有禮!所以他怎麽會教出來一個目中無人的兒子呢?袁貞啊,你帶來這位,怕是個有生無養的家夥吧!”
袁貞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呐呐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心想:“壞了!壞了!這老貨得了失心瘋麽,敢這麽罵山公?!作死啊!”
黑暗中,上陽宮神、三都苑神、觀風殿神也都在觀摩着這一場大仙入宮面君的盛會,卻沒想到雷暢會鬧這麽一出,都吓呆了。
永平皇帝對于陳義山的“傲慢無禮”其實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舒服,但是他心胸曆來開闊,知道是自己上趕着要見人家的,所以很快便又釋然,但雷暢突然發難,卻是他始料未及的,一時間,他也愣住了,有些錯愕的看着雷暢,不知該說什麽好。
陳義山本人向來是好脾氣,别人罵他倒是無所謂,可是這雷暢說話實在是太難聽了,“有生無養”是什麽意思?
罵自己有父母生卻沒有父母教養麽?
聖道中人就這樣出口成髒?!
他臉色微微異樣,往前踏了一步,咬着滿口整整齊齊的小碎玉齒,沖着雷暢“嘿嘿”發笑,道:“閣下是當朝的禦史大夫吧?”
“正是!”雷暢傲然道:“雷某位列三公,官居一品!聖道有成,佐君有方!道德文章,譽滿天下!”
“呵~~如此位高權重,聲名赫赫,看來是當得起陳某一拜了!”
說話間,陳義山便朝着雷暢一揖到地。
永平皇帝還有一幹文武大臣都無比驚愕,怎麽這位陳仙長見了皇帝都不拜,被雷暢擠兌了兩句,就放下架子,行此大禮了?
忽見雷暢臉色驟變,伸手猛捂胸口,“啊”的一聲狂呼——
“噗!”
滿口鮮血噴了出來!
一地殷紅!
他的身子更是搖搖欲墜,往後要倒,晃得司行方趕緊攙住他,驚問道:“禦史大夫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啊?!”
“哎喲!”
“大夫是犯了什麽病麽?”
“嘶~~~”
周圍也是一片驚呼。
倒是雷暢自己,滿臉驚怖的看着陳義山,顫抖着手,喃喃道:“你,你——”
“陳某怎麽了?”陳義山幽幽說道:“難不成還要跪下給你磕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