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陳義山倒還是有件禮物要送給大宋朝廷。
他原本是打算悄悄送出去的,權當是做好事,也不打算留名。而今想來,爲了父親的前途,倒不如在這次入宮時,光明正大的送給永平皇帝,借機傳揚一下自己父親的名望。
打定了主意之後,陳義山讓無垢道長留在驿館中歇息用餐,他自己則跟随袁貞,上了馬車,披了鬥篷,往内城皇宮中馳去。
就在陳義山登上馬車的瞬間,空中忽有一道殘影倏的掠過,掀起一溜雲浪,速度極快!
陳義山早已瞥見,心中暗暗忖道:“是那呂方走了啊,但是看他這去的方向,似乎是往西南去了,并非是回他遠在東海之東的蓬萊啊。他去京師西南幹什麽?”
“山公,怎麽了?”
袁貞瞧着陳義山怔怔的擡頭望天,神色有異,便也跟着張望,但見紅輪西垂,晚霞忽明忽滅,雲散又雲聚,天光漸漸暗淡……除此之外,别的什麽都沒有看到,于是便好奇的詢問。
“哦,沒什麽,就是看看時候,不覺間已是傍晚了啊。”
陳義山收回了目光,坐進車内,道:“咱們走吧。”
呂方的事情,多想無益,隻要對方暫時不找自己麻煩就行。
回顧麻衣,也沒有結衲,可見呂方雖然自降身份,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口稱“晚輩”,但是内心深處并非真正信任陳義山。
陳義山暗暗感慨:修仙者到底還是比凡夫俗子、妖孽、聖徒、神祇要難以相處啊,除非像當初自己對待葉南星那樣,出手一擊制敵,三言兩語點出其修行的破綻,甚至救她性命,徹底讓她拜服,這善緣才能結下。
對于呂方,出手一擊制敵是不用想了,至于他的修行破綻,還須自己用慧眼仔細端詳審辨才可能發現,至于說救人家的性命,呵~~還是洗洗睡吧。
成丹内階真仙要是遇上了性命危機,他一個養元落齒階的修仙者又有什麽可作爲的?
“山公,我們聖道中先師有言曰——食,色,性也!小可冒昧的問一句,修仙者絕此性乎?”
“嗯~~啊?”
陳義山正在憂心呂方的事情,沒留意袁貞忽然問了個這樣的問題,一時間有些茫然,頃刻之後才緩緩回道:“見了美味佳肴,我也會食指大動,見了美人佳麗,我也覺心曠神怡。這樣說來,修仙者也不至于絕了人之本性啊。”
“那修仙者能娶妻乎?”
“沒有聽說不能啊。”
陳義山越發覺得袁貞奇怪,怎麽好端端的問起這些莫名的事情來?
袁貞卻忽然興奮了起來,撫掌說道:“若如此,那便極好了!”
陳義山道:“什麽極好了?”
袁貞笑嘻嘻道:“等山公進了宮,見到皇上和公主以後就明白了。”
陳義山呆了半天,嘀咕道:“皇上不會是也打算修仙吧?想要修仙還舍不得放下三宮六院的美人們,唔~~~”
袁貞搖了搖頭,暗想:“山公在别的事情上都是絕頂聰明之人,唯獨男女之事上,如白癡一般!”
……
卻說距離大宋京師西南四百裏的地方,乃是弘農郡的轄境,這境内有一座有名的山,因爲其“雙峰競秀,望井銘耳”的外觀,被人命名爲“熊耳山”。
這熊耳山的最高處是爲全寶峰,高達六千餘尺!
登頂往下憑望,可見四面山峰疊起如同鋸齒,蔚爲壯觀,隻是那山中猛獸栖息,蟲蛇出沒,也是個人迹罕至的地方。
但是,在這險峰高崖之上,卻矗立着一處樓台,如插雲迫月,臨星入鬥,匾上題名“飛月樓”,倒是名副其實!
這飛月樓中住的居然還有人,隻是這人并非是凡夫俗子,而是聖道之中一位大有來頭的高人!
此人姓郭名禮,字彥師,不是永平年間人物,少時讀史入聖道,養浩然正氣已達三百餘年,修爲可以說是極深了!
現如今,遍布在大宋朝廷中的重臣以及地方的大員們,有不少都是郭彥師的弟子,而郭彥師本人在早年間也曾位列朝中三公,隻是在年歲漸高的時候,急流勇退,自動辭去了官職,不與少壯後輩們争名逐利。
熊耳山山神與郭彥師交情不錯,在獲悉他辭官之後,便主動邀請他來全寶峰飛月樓隐居,這郭彥師也喜歡熊耳山中氣候溫潤,峰靈水秀,便搬來崖上居住,人稱“熊山史聖”。
就在正月二十四這天傍晚,郭彥師依卧在樓内竹榻上讀書養氣,忽然聽見山中傳出一聲狂嘯——
“嗷~~~”
聲震如雷,直沖雲霄!
郭彥師吃了一驚,手中的竹簡古史險些落地,他急匆匆出樓俯瞰下望,卻見峰底山谷中,風雷滾滾,熊耳山神正率領着手下若幹個大神将,各持神兵利器呼喝打殺,似乎是在共同圍毆個什麽東西。
神光縱橫,煙霧彙聚,卻難掩一股濃烈的妖氣直沖峰頂上來!
“嘶~~”
郭彥師倒抽了一口冷氣,暗想:這是哪裏來的妖孽,竟然有這樣大的氣勢?!怕是熊耳山神對付不住吧。
剛起了這個念頭,郭彥師就聽見山谷中傳出一聲猙獰且渾厚的咆哮:“吃我一掌!”
“轟!”
“嘭!”
“嘩啦啦~~”
一時間,神光崩散,煙霧消弭,谷中震顫響動如同山崩地裂一般,驚得郭彥師連忙動用胸中的浩然正氣,彙聚雙目,凝成聖眼,洞照谷中去看個究竟。
卻見熊耳山神以及手下一幹神将東倒西歪,躺了一地,顯然是受傷了。
另有一個穿着陰陽衣,身材極爲雄壯的高大漢子傲然立在谷中,手持一杆紫竹杖,大笑了起來,憨吼吼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嘿嘿,咱們都是蠢物得道的,也就不用再打了吧,老山神,你隻須把這熊耳山讓與咱來住,咱便饒卻你們的性命!如何?”
“胡說八道!神位豈有相讓的?!我堂堂——”
“你堂堂個屁!别他娘的跟咱裝了!直說,讓不讓?!”
“簡直是狂妄!你區區——”
“我區區你大爺!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找打!”
“……”
郭彥師一看這還得了?!
當即念動真言,吐出一口浩然正氣來,在空中迅疾幻化成一根朱毫烏杆筆,喝一聲:“史筆如椽!”
但見這筆瞬間變得如緣木大小,通體金光燦燦!
郭彥師伸手一指那陰陽衣壯漢,道一聲:“疾!”
那巨筆立時朝着谷中飛落,沖那陰陽衣壯漢兜頭擊下——
壯漢還在呈兇,按着熊耳山山神,翻過身來用紫竹杖猛打山神屁股,哪曾料想峰頂上還有人出手偷襲?根本防備不住!
隻聽“砰”的一聲響,那壯漢“嗷嗚”一聲,丢了紫竹杖,捂着腦袋便蹲了下去。
郭彥師一擊得手,心中大喜,當即臨虛禦氣,飛奔下山,落入谷中,去看那熊耳山山神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