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晚上,陳府後院倒是沒有往常那般熱鬧了。
陳夫人帶着阿彩等幾個大丫頭在前院裏下棋鬥牌做樂,雨晴跑出去逛大街看煙火瘋的找不着人影,無垢道長陪同陳泰清忙活祭拜的事情,臨到晚間還要宴請太守府佐官同僚們,至今都還沒有回來。
陳義山隻參與了祭祖事宜,對于拜廟的典禮,他知道土地、城隍都當不起自己一拜,早抽身走了。
至于葉南星,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麽,除了大清早出過屋門一次之後,之後就躲在房間裏足不出戶……
陳義山在午後睡了個長覺,醒來已是傍晚,吃了點東西,便跑進涼亭裏磨劍。
磨着磨着,他把玄英靈劍放了下來,稍稍歎息一聲,看看天上的鈎月,又看看盛開的梅花,突然覺得有點失落,說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啊,怎麽感覺有點冷冷清清的?”
玄英靈劍晃了晃,似乎是深表同意。
“你去,看看葉南星在幹什麽,大年初一也不能犯懶不修煉啊!”陳義山今天沒有偷師學到新的仙法仙術,心裏還有點不大美麗。
玄英靈劍左右擺動,做搖頭狀。
陳義山笑道:“你居然怕她?”
玄英靈劍“嗡”的一聲,飛回了鞘内。
陳義山心想着長夜漫漫,不找葉南星聊點仙術仙法實在是無趣,正要去找她,突然覺得麻衣微顫,竟有所異動。
低頭看時,隻見一片補丁在肩頭上緩緩結出,接着又是一片!
“嗯?!”
陳義山驚喜交加,怎麽磨個劍就結衲了?
而且還是兩片!
是老天給的壓歲錢麽?
慧眼凝視之下,他“哦”了一聲,原來是鼈怪的補丁。
幫助鼈怪徹徹底底的改邪歸正,乃是結了一大善緣,提攜鼈怪由妖而成神,又是一大善緣!
夜風簌簌,靈氣湧動,花圃和果圃中一片欣欣,草木盡皆振奮,陳義山心中也自暗暗興奮,自從上次進階洗髓之後,到如今又已經結了七次衲,也該再晉升一個階段,到伐經了吧!
感受着氣海之中鼎爐裏的青氣蒸騰,上溢了一寸又一寸,終于在二尺九寸處止住,陳義山渾身舒坦,容光煥發,感覺骨頭似是又輕了幾兩……
咦,不對啊,修爲怎麽還是洗髓?!
陳義山掐指心算:“從歸海到洗髓,鼎爐中的青氣由一尺高低變作二尺二寸,期間雖然沒有結衲,卻經曆了兩次補丁異變;随後滅颍神父子,結兩衲,救袁貞,結兩衲,無垢入仙門,結一衲,鼈怪成正果,結兩衲,嗯,算起來,青氣确實隻能到二尺九寸,看來晉升伐經是無望了,大概還需五寸氣,也就是再結五次衲,天啊……”
放下手,他搖了搖頭,雖有麻衣結衲,可修仙仍舊不容易啊。
正感慨着,他驟覺一股異風臨近,還透着絲絲縷縷的香火味道,他出涼亭仰面而望,早看見一個長須老者乘清風飛在夜空中,正四下裏觀望。
“是他啊。”陳義山用慧眼一看,便知道那虛體是鼈怪以香火所化,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鼈怪弄出的虛幻人形,跟大河神還真有那麽幾分相似。
都是秃頭,都有點佝偻。
“慢來慢來,我在此地!”陳義山招了招手,沖空中喊了一聲。
老鼈瞧見他,一陣歡喜,立時按下風頭,朝着涼亭飄落。
“小神參見——”
“不要打啊!都是自己人啊~~~”
老鼈剛給陳義山行了個半禮,話還沒說完,身後就突然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嚎叫。
“什麽東西?”
老鼈和陳義山都詫異的望去,但見一片烏雲似的風頭迅速籠罩在陳府上空,陰風滾滾中,大城隍還有一幹神祇都慌亂的不成樣子,下餃子似的從空中跳将下來,眨眼間就圍滿了涼亭。
“别,别打,真的,沒,沒有必要……”大城隍晃着手,上氣不接下氣,喘的好似風箱一樣,聲音啞的似吞了炭。
“打,打什麽?”陳義山覺得大城隍莫名其妙。
“仙長,這群陰神莫不是要找你的麻煩?你老不用管了!”老鼈看見大城隍帶的人多,說話又颠三倒四,還提什麽打打殺殺的話頭,便以爲他們是大年初一來尋陳仙長晦氣的。
老鼈心中大怒,立刻便站到了陳義山的身前,面色不善的盯着大城隍等一幹神祇。
陳義山連忙制止道:“不必如此。”
老鼈很固執:“小神身受仙長的再造之恩,至今還未報答分毫,豈容他人對仙長不敬?!今夜,就由小神料理了他們!”
大城隍怔住了。
其餘衆神也以爲自己聽錯了,看錯了。
事情,好像跟想象的不大一樣啊……
大城隍狐疑道:“敢問閣下,是新任的颍神麽?”
老鼈傲然道:“是又如何?我知道你們也是神祇,可不管你們是什麽神,何處的神,敢招惹我家陳仙長,我便一個也不饒!”
陳義山扯了一把老鼈,道:“好了颍神,這位是郡府大城隍,亦是我的朋友。這位文判官還是我的高祖爺呢,他們怎麽會跟我打起來?颍神大概是誤會了些什麽。”
老鼈疑惑的眨了眨眼:“呃~~”
陳義山又對大城隍說道:“這位新任的颍神,也是我的一位故交。”
大城隍驚疑不定道:“故交?你們原本就認識?”
陳義山笑道:“是啊,我與他做朋友的時間還在你之前呢。”
“小神豈敢與仙長平輩論友?”老鼈慌忙說道:“小神隻是仙長門下一走卒罷了。”
大城隍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怎麽回事!?
新任的颍神啊,大神君啊,八水正神之一啊,吃錯藥了麽?這位陳仙長可是幹掉了你的前任啊!你就算不與陳仙長爲敵,也不至于如此低姿态,對陳仙長這麽低三下四吧?!
居然自稱仙長門下一走卒?!
那我堂堂郡府大城隍算什麽?
仙長門下一走狗?
呸呸呸!
大城隍心中震動的看看老鼈,又看看陳義山,實在是錯愕難言。
陳重樓的眉頭倒是徹底舒展開了,樂呵呵的傻笑,心中得意至極:嘿,看老夫這乖乖玄孫,總是一鳴驚人啊,先幹掉老颍神,又把新颍神收爲小弟!啧啧,這手段,真不愧是老夫的嫡親後代,當真有老夫當年的風範……
陳義山笑呵呵道:“大城隍,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般興師動衆的來我家裏做什麽?總不至于是給我拜年的吧?那我可要還回去的哦。”
“這個,嗯——”大城隍退後一步,把陳重樓扯了出來:“賢弟你說。”
陳重樓正在心裏暗爽,不提防被大城隍推出來解釋這尴尬的局面,登時擠出滿臉便秘笑:“呃,孫兒啊,大城隍帶着我們原本是去拜會新任颍神的,但是在途中看到颍神朝咱們家這邊來了,嗯,這個,唯恐那個,所以,我們就趕緊追來了。呵呵,虛驚一場,哈哈,孫子,過年好啊!”
陳義山一時無語,這說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但他大概也聽明白了他高祖爺的意思,知道是有些話不大方便說,就掩過應有之意,道:“高祖爺,孫兒今早拜祭過你了,祭品甚是豐厚,過年好啊。”
陳重樓眉開眼笑道:“嗯嗯嗯!哎呀,大過年的,能跟玄孫子站在一起聊天,甚慰老夫之心啊!哦吼吼吼~~”
大城隍、老鼈、衆神不約而同的往一旁挪了挪,顯得不那麽像是跟陳重樓站在一起的。
(陳文判,有句問候的話,我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陳義山暗暗好笑,當即轉了話頭:“大城隍,由這位新任的颍神坐鎮颍水,我很放心。你們二位,以後要精誠合作,共同爲颍川百姓謀福啊。”
“是是是,一定!”大城隍連連點頭,又沖老鼈讪笑:“颍神大人,呵呵,我們也算認識了,以後,就同舟共濟,把颍川郡庇護成一方安樂富庶之地!”
老鼈道:“好說,有仙長在,颍川必定安樂富庶,我們都聽仙長的話就是啦。”
大城隍心中暗暗懊悔:“這位新颍神溜須拍馬的本事可是爐火純青啊,這麽有水平的話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連忙補了一句:“那是當然!正所謂仙人指路,有陳仙長爲我們指點迷津,我們還能幹不好麽?”
“咳咳……”陳義山受不了這種肉麻的吹捧,當即就有點不大自在了,咳嗽了兩聲之後,臉色微紅道:“大年初一正是信民供奉香火的旺盛之時,諸位既然都已經相識,以後便有的是機會閑叙,不如早些回去享用香火爲好。我這裏就不多留諸位了。”
“祝願仙長道行更上層樓,小神等告辭!”大城隍深深一揖,不再啰嗦,帶領衆神回廟而去。
“願仙長法力無邊,小神也告辭了。”老鼈依依不舍的說道。
陳義山瞥了他一眼,瞧得出老鼈還有依戀之意,便說道:“颍神若是不着急走的話,咱們再聊聊?”
老鼈大喜道:“好啊!小神剛剛履職,确實還想多跟仙長聊聊,也好長些見識。”
陳義山笑了,道:“走,亭中落座吧,我倒是想聽聽河江會晤的情形,想必是有意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