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先鋒看着鼈怪盤踞蠢笨的模樣,果然不服,當即往前一挺身子,冷笑道:“閣下連殼都沒去掉,做人都做不得,還想做神?年某雖然不堪,可好歹也早脫化人形了,要是讓百姓知道,咱們新任的颍神長了一副老鼈模樣,還不笑死?庫庫庫庫庫~~”
他這麽一說,圍在神府門前的不少蝦兵蟹将、魚怪蚌精都忍俊不禁。
謝神将、曹神丞官、巡水夜叉神等也都紛紛掩嘴捂葫蘆的笑。
确實,看你老兄那個鼈樣,比我們高明到哪裏去了,憑什麽當颍神?
鼈怪心中大怒,不能去掉鼈殼脫化人形是他現如今最大的心病,河江會晤上,大河神提議他做新任颍神,江神就曾以他一副鼈樣何以爲神的說辭進行阻撓,要不是大河神堅挺,洛神、淮神、濟神支持,泾神、渭神中立,他這神職還做不上呢。
這個年先鋒如此當衆揭自己的短,乃是作死!
不過,當初在陳仙長跟前發過毒誓,不可濫殺,所以鼈怪隐忍不發,陰測測的說道:“河江會晤,八水正神聚首,齊齊商定我執掌颍水,大印在此,你可以驗證真僞!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豈能以形貌小觑本神尊?”
“什麽河江會晤,八水正神聚首,又沒有請我去,我怎麽知道商定的是誰來當颍神?”年先鋒哂笑道:“至于那颍神大印,呵呵,你要十個,我就能仿造出來十個!”
鼈怪嘶聲道:“年先鋒,你到底是何意?”
年先鋒嘿然道:“做神,是要有威儀的,你懂什麽是威儀嗎?就你這副鼈樣,出去敢見人嗎?縱然是敢,也會落個笑柄!我們可不願被凡夫俗子笑話。”
鼈怪心中怒極,眼瞧着衆兵将精怪都巴巴的望着自己,有擠眉弄眼打定主意看熱鬧的,有眼觀鼻鼻觀心混不在乎的,有打着呵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還有神色忿忿不滿年先鋒出風冒頭的……總之,奇形怪狀,不一而足。
鼈怪暗想,新官上任還須三把火大燒一通,自己要是不顯露個雷霆手段,這神府就算是進得來,也坐不穩啊!
發毒誓說不可濫殺,但我已經是颍神,這條鲶魚精如此不敬我,頻頻以下欺上,犯得也是死罪,我隐忍再三,到忍無可忍的時候殺了他,也不算濫殺!
縱是陳仙長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想到這裏,鼈怪下了最後通牒:“年先鋒,本神君既有大河神明發的神谕,也有印信在手,這新任颍神的位置是坐定了!你若曉事,就給我安安生生站回班序之中,恭恭敬敬以我爲尊,我也讓你官複原位,仍領先鋒舊職,可若是一昧的不識好歹,隻管胡攪蠻纏,呵呵……可就真的休怪本神君不客氣了!”
年先鋒不屑一顧,反倒是覺得鼈怪無能,隻敢動嘴不敢動手,根本搞不定自己,越說越趾高氣昂:“你呵呵什麽,我跟老颍神闖蕩江湖多少年了?你怎麽個不客氣法?我還怕你個來曆不明的老鼈麽?!”
“啵!”
忽然間傳出一聲爆響,卻是鼈怪張開血口轟然吞吐,一道白光劈水斬浪如飓風般掠去,年先鋒剛吃了一驚,還未及反應,早覺脖頸處一涼,霎時間便已身首異處!
“呃~~~”
年先鋒口中發出怪音,身子和腦袋漸漸幻化出原形,須臾間,一條巨大的鲶魚首尾分離,翻着白肚,浮出了水面。
“還有誰不服?!”鼈怪語氣森寒的環顧四周。
一幹蝦兵蟹将、魚精蚌怪都噤若寒蟬,謝神将、曹神丞官、巡水夜叉神也全部驚呆,毛骨悚然!
那可是年先鋒啊!
原颍神手下有名的悍将,但論道行,謝神将、曹神丞官、巡水夜叉神都不敢說是其對手,就這麽,被這還未脫化人形的老鼈給一招屠了?!
“說,還有誰不服本神君!?”鼈怪瞪着血眼,厲聲吼叫。
“參,參見神君!”一條刀魚精搶先匍匐在地上,再三跪拜。
其餘的蝦兵蟹将、魚精蚌怪也如夢方醒般,參差不齊的跪了一地,雜亂無章的喊道:“參見神君!”
謝神将、曹神丞官、巡水夜叉神面面相觑之餘,也都趕緊跪下。
“喊得不齊,再來!”鼈怪看着眼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水族生靈,心中瞬間湧起無數雄心壯志,至此他才覺得原來做大神的滋味是如此美妙,他亢聲喝道:“讓本神君仔細聽聽,你們誰是在真心擁戴,誰是口服心不服!”
“參見神君!”
這一次,齊刷刷的,如山呼浪湧,本來上凍的,結結實實的颍水冰面,就如此被震裂開了無數縫隙……
鼈怪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目視刀魚精:“你起來。”
“是!”刀魚精惶恐的站起。
“你是,刀魚出身?”
“是的!”
“很好,以後,你就是本神君麾下的第一神将,我封你爲刀先鋒!”
刀魚精驚愕的看了一眼鼈怪,而後欣喜若狂的再次跪下,聲嘶力竭的叫道:“謝神君!卑職,卑職必定死心塌地,爲神君效力!”
“嗯~~”鼈怪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來,大河神傳授的禦下之術,效果還不錯。
“本神君今天就要入住神府,但内中蕭條荒廢,你們誰來整饬?”
“卑職願意效勞!”曹神丞官跳了起來。
“好,就交給你了。”
“神君放心,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
鼈怪收攏了原老金魚的部衆之後,倒也放下了一樁心事。
他盤踞在神府中,翻看《修神錄》,暗想着,得想辦法盡快的收集第一波香火願力,好盡快的脫化人形。
按書中所述,神道有陰陽,分虛實,如城隍神修的都是陰神之道,本體就是虛體,泥塑木胎爲軀;水神大多修的都是陽神之道,本體爲實,以香火化虛體,以泥塑木胎爲替身。
所以,鼈怪明白,隻要自己收獲了足夠的香火願力,便能以香火幻化出虛體,出水示人,至于自己的這副鼈樣本體,想要徹底脫化爲人,隻須靜待時日就行了。
可鼈怪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的運氣會那麽好!
大年三十午後,他正研讀《修神錄》,便接到巡水夜叉神的急報:“有十四人鑿冰捕魚,結果冰面碎裂數十裏,人皆溺水!請神君定奪,是救還是不救?”
鼈怪大喜過望,送到嘴邊的功勞,爲什麽不要?
救啊!
溺水的那些人,正是趙家大爺以及家裏的一幹仆從。
他們也算是倒黴,本來,颍水結冰,年年都堅實厚重無比,甚至能走馬車過岸,鑿冰鑽洞獵魚,那是根本不會出事的,誰能想到,今年,就出事了。
爲什麽出事呢?
還不是因爲鼈怪在開會立威的時候,嫌棄水族們拜賀他的聲音不齊,結果水族生靈們爲表忠心,山呼浪叫,把冰面震裂開了縫隙……
明明是自己造的孽,最後還落個好名頭,鼈怪根本就沒有露面,隻是稍稍動用了水上神通,輕而易舉的将趙大爺等人送上了岸去,又把冰面複原加固,當然,鼈怪沒有忘卻自我宣揚——在冰面合攏的時候,他于水下縱身呼喝:
“救爾等者,乃颍水新神也!自今日起,淨水令解除,由本神君庇護兩岸生靈!但凡誠心來祈,必有應驗!”
趙家大爺等人劫後餘生,又聽見這話,立時感念神恩,畢恭畢敬的在岸上就跪拜起來。
回到家裏,把此事細說一番,趙家老員外哪裏敢怠慢,趕緊召集人手,連夜動作,于是才有了大年初一的放鞭燃炮、敲鑼打鼓、舞獅舞龍,才有了人們口口相傳,争相去廟裏祈禱的場景。
未到大年初一晚間,就連童謠都有了,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唱:“新神出,颍川足,風雨順,莊稼熟,過年不淨水,人人得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