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聽見動靜,也忍不住跑了過來,看見這一幕都驚呆了:“小師祖,他們這,這是幹什麽?”
“他們,他們——”陳義山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苦笑道:“走吧,讓他們鬧騰,咱們去涼亭那邊清淨。”
“是桃子的味道嗎?好香啊。”雨晴不舍得挪開腳步,目光發直,扯着陳義山的袖子道:“小師祖,我也想吃。”
“我剛才說什麽了?把你貪吃貪玩的勁頭用到修煉上!”
陳義山扭頭往涼亭那邊走,雨晴嘟嘟囔囔的,一步三回頭,到底,還是小師祖的魅力比桃子大些。
葉南星已經試煉完畢,禦劍從空中飛落,快步走到陳義山跟前,一邊愛不釋手的撫摸着那紅狐拂塵,一邊拼命按捺内心的激動,可說話時的聲音,依舊有些微微的顫抖:“多謝掌教仙師恩賜,這,這拂塵真的是無價之寶,弟子剛才試了試,趁手極了!可是,弟子覺得掌教仙師用它更合适……”
陳義山笑道:“你原本就用拂塵,我卻從來不用的,當然還是你使了好。”
葉南星立刻把拂塵握的更緊了些,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這是掌教仙師給的,給我的,誰也不能搶了去!”
雨晴笑嘻嘻的說道:“小師祖昨天到底是去哪裏了?劍肯定是從雲夢澤撈出來的,可是這柄紅狐拂塵又是從哪兒來的呀?”
陳義山道:“昨天我确實回了一趟雲夢山。那裏一切照舊,火工道人仍在,倒是鼈怪出澤了,若無意外,它就是新的颍神,雨晴的劍,也是它幫忙撈上來的呢。至于這柄紅狐拂塵——”
“啊?!”
陳義山的話還沒有說完,雨晴便驚呼了一聲,她對鼈怪的恐懼至今未消,急忙說道:“小師祖,那隻老鼈可是個血食修仙者的大妖怪啊,它,它怎麽可以去做水神?!”
“是妖是神,不過是一念之間。隻要下定決心,棄妖道修神道,也沒什麽難的。”陳義山安撫雨晴道:“我已經逼迫那鼈怪發了毒誓,你放心吧,它以後不可能作惡的。不然,天地都會收了它。”
葉南星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可是掌教仙師,那鼈怪害死了水月啊!”
“是水月先害它的吧,結果慘遭反噬。”
“它是妖怪,水月要殺它也沒有錯。”
陳義山搖了搖頭,沉吟半天,緩緩說道:“南星,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的,并以此判斷黑白對錯,譬如我們是仙人的,我們就往往很容易且很自然地站在仙界的立場上說話,擅自評斷神界是是非非,想當然的認定妖者皆是惡……但是妖,真的都窮兇極惡嗎?神,真的不如仙嗎?仙,真的都是美善純良?那鼈怪生于雲夢澤,渴飲澤水,饑食岩泥,後來被希夷老祖帶了出來,養在金頂天池之上,往來也數百年了,在水月害它之前,它可曾害過旁人?”
這番話,其實陳義山意有所指,并不單純是說鼈怪這一樁事。
認了葉南星和雨晴爲弟子,就要切切實實的幫她們,陳義山自覺至今并未真正盡到一個掌教仙師的責任。
有些觀念,他覺得葉南星和雨晴是錯的,會限制她們的修行,他想要幫她們糾正過來,如今,正好是個借題發揮的機會。
葉南星沒有吭聲。
因爲陳義山說的确實不錯,那隻鼈怪向來本分,在水月害它之前,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天池之内,是真的從未越池一步,更未做過什麽惡事。
雨晴也低下了腦袋,她心中既慚愧,且懊惱,那一夜,如果不是自己逼迫水月過甚,哪有後來的慘劇?
她本性天真,隻是從小受教于仙界法則,絕情斷義,那天夜裏跟水月動手的時候,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甚至次日聽聞水月慘遭鼈怪毒口時也隻是覺得恐懼,并不做他想,但是自從下山入世之後,耳濡目染,她又重新恢複了人性,便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大錯特錯,後悔莫及了……
陳義山瞥了她們一眼,見二女都似有所思,便繼續說道:“其實你們從來都沒有立場。是凡夫俗子的時候,就站在凡夫俗子的立場上,是仙的時候,又視凡夫俗子爲草芥。你們若是一直這樣,最終是難成大道的。”
葉南星突然間眼前一亮,心中隐隐有所悟。
雨晴卻茫然道:“小師祖,那我們到底該站在什麽立場處事?”
陳義山思忖半天,然後慎重的說道:“我所言也未必都對,你們姑妄聽之吧。以我修仙以來所見聞經曆來說的話,私以爲處事未必需要站在既定的立場上。”
“不要立場?”
“對,立場若定,心胸便有所局限。心胸如芥子,所成必定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情;心胸如海闊天空,所成才可能是洪光大道。要是非要有個立場的話,那就是,以六道的立場爲立場,以所有生靈的立場爲立場,不要刻意的割裂仙、神、人、聖、妖、魔,而是要将這六道視爲一個整體!那樣,有朝一日,你才可能居于六道之上,俯瞰整個天地。”
雨晴腦海中“嗡”的一聲,就好像是在暗處封閉已久,陡然間曝曬在一抹異亮之下,有些震撼,又有些驚悚!
陳義山的話,讓她在朦胧中像是抓到了些自己隐曾苦思冥想而不可得的東西,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抓住。
葉南星的眼睛裏也綻放出了璀璨的光芒,她到底比雨晴的修爲高的多,已經明白了陳義山的意思!
無論修仙爲神還是做妖爲魔,凡修道的,都說要打破桎梏,才能有所大成,可他們所謂的打破桎梏,不過是在自己所修那一道中打破桎梏,但陳義山沒有那種仙道、神道相互看不起,又共同蔑視妖道、魔道,而聖道無視人道的想法,他是要打破所有的桎梏,弭除六道的界限,正所謂天不遮目,地不覆足,六道迥異,卻殊途同歸!
可這想法,這觀念,簡直是聳人聽聞!
她喃喃道:“原來,掌教仙師是想成爲那樣的男人啊。”
“是的,有教無類,廣結緣法,天生萬物,一視同仁,我可是要成爲道祖的男人!”陳義山以希夷老祖爲目标,慨聲說着,麻衣烈烈飛揚,雙目炯炯有神,看的葉南星和雨晴都低了頭,暗藏崇拜于心中。
掌教仙師,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