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精緻,一縷煙袅袅升騰,點心、幹果、蜜餞擺放整齊,兩杯茶熱氣撲面,旁邊伺候的小神差悄然退下,城隍端起杯子,沖陳義山擡手敬茶:“仙長,請!”
陳義山微微颔首,也端起了杯子。
輕輕一啜,啧啧,果然是好茶。
他一大早就來城隍廟赴約,本來志不在茶,可仍舊被那湯中的醇香給吸引了,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卻見城隍隻是隔空對着茶杯,用鼻子深深一吸,那清亮的茶湯瞬間就黯淡了下來。
對于碟子裏擺放的點心、果子也是,城隍用鼻子深深一嗅,點心便即發黴,水果也變得幹癟起來。
陳義山被城隍搞得實在是沒心情再吃吃喝喝了,隻吞其味,不食其質,真是浪費。
“陳某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貴府,還望貴府不吝指點。”
他放下茶杯,決定先閑聊幾句,然後再切入正題,以達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城隍說:“仙長客氣,請講。”
“昨日聽貴府說,要把那兔妖發送到洛川郡大城隍府下的罰惡司,還提及了功過司。但是在降妖的時候,陳某見過貴府的部署,三司公隻有陰陽司公、速報司公和糾察司公,卻沒有罰惡司、功過司,難道,在貴府之中,沒有設立這些職司嗎?”
“确實沒有。”城隍笑了笑,說道:“神仙殊途,仙長可能對神界職位的分屬不大清楚,且聽小神細細說來——縣府城隍隻是小城隍,職司有限,昨日仙長所見到的,已經是小神府下的全部司神和神将了,其餘如小神差役等,當然不在其中。小神這裏,隻有三大司神,也就是仙長剛才所說的陰陽司、速報司和糾察司。郡府大城隍那裏,是八大司神,比之小神這裏多了賞善司、罰惡司、财神司、注壽司和功過司。”
陳義山“哦”了一聲,示意城隍繼續說下去。
城隍又說道:“除了司神多出五個來,郡府大城隍那邊的神将也多,既有文武判官、日夜遊神、金枷銀鎖,還有牛馬将軍、範謝将軍。牛馬将軍也就是百姓常說的牛頭馬面,範謝将軍則是民間傳言的黑白無常,又稱七爺、八爺。”
陳義山大感興趣,他在修仙之前也是徹頭徹尾的尋常百姓,對于城隍爺、日夜遊神、牛頭馬面、大鬼小鬼、黑白無常的認知還停留在傳說之中,見是從未見過的,當然,他也不想見。
畢竟,他從小聽來的說法都是人隻有在壽命到了的時候,才會遇見這些神祇,亦或者是某某人作惡多端,罪大惡極,要遭報應,以至于被這些神祇清查勾魂……
而今,能跟城隍爺面對面的坐着聊天品茶吃點心,如叙家常般,把原本神秘莫測、聞風喪膽的神祇們當做談資,也是一種奇妙的經曆見聞。
他問道:“兔妖在貴府這裏,也能受刑吧?爲什麽非要送到郡府大城隍那裏?”
城隍笑道:“在小神這裏,确實也能受刑。隻是郡府大城隍那裏有八大神司,分工更爲明确,職司也更爲清楚,刑罰名目衆多,斷然不會有所纰漏。再者,小神也存了私心,送到郡府大城隍那裏,可以讓大城隍給小神記錄這一次的功勞在案。如此,對小神以後在職位上的提升,有很大好處。”
陳義山心想,這城隍爺也倒是坦誠,他對自己殷勤有加,怕就是沖着這個功勞來的。
他問道:“陳某之前聽說,城隍與城隍之間,雖然有大府小府之分,卻沒有上下統轄之說,難道洛川郡這裏的大城隍還可以提拔任免貴府?”
“城隍之間确實沒有上下統轄之說。大府對小府也隻是記功和上薦,但是能記功和上薦就已經很不錯了。”
“上薦給誰呢?”
“上薦給京師首座城隍神。唯有京師首座城隍神托夢于國朝皇帝,才能對全國各城的城隍進行敕封,以此或升或遷。”
“哦,那京師首座城隍的府衙之大,又在郡府大城隍之上了?”
“是的,京師首座城隍府下有二十四大司神,是郡府大城隍的三倍之多,麾下神官神将除了配備有文武判官、日夜遊神、金枷銀鎖、牛馬将軍、範謝将軍之外,還有甘柳将軍,是部署最爲齊全的了。”
陳義山點了點頭,道:“那想必京師首座城隍,是天底下最大的正神了吧?”
“非也。”城隍笑了笑,說道:“京師首座城隍可以說是普天之下,城神中最大的正神,卻不是所有神祇中最大的正神。天下之大,河湖遍地,山川相連,神祇何其多也!有門神、土地神、山神、水神……山神之中,以五嶽神君爲尊;水神之中,以河神江神爲首,他們的地位都在京師首座城隍之上。就連八水正神,洛、淮、颍、濟、泾、渭、漢、白,地位也都十分尊崇,更不用說還有五湖四海龍宮的存在。隻是,神祇與神祇之間,并不互相隸屬罷了。”
陳義山呆了片刻,道:“陳某不知神界中事,孤陋寡聞,讓貴府見笑了。”
“仙長言重,小神也不知仙界中事,更是孤陋寡聞。就譬如,仙長是來自哪個仙門仙派,小神都不知道。”
“陳某乃是雲夢一派。”
“雲夢?”城隍愣了片刻,狐疑道:“雲夢派由仙娥葉南星執掌門戶,小神還是知道的,但是葉仙娥的修爲,似乎并不及陳仙長吧?陳仙長與葉仙娥莫非是師兄妹?”
陳義山道:“葉南星是陳某的弟子。”
“啊?!”城隍大吃一驚:“之前聽聞雲夢五階仙師在多年前就已經故去了啊,難道是假消息?”
陳義山笑道:“貴府說的沒錯,葉南星的授業師父确實是已經故去了,陳某是最近才收她爲弟子的,也是在她的請求下才暫時執掌雲夢門戶的。”
城隍呆了半天,忽然起身,沖着陳義山深深一揖:“宋國境内有陳仙長這樣的高人坐鎮,實乃宋國百姓之福分!”
“貴府過譽了,陳某愧不敢當。”陳義山離席謝禮,兩人互相謙讓了一番,又重新各自落座。
城隍的心情甚好,各種高帽信手甩出,給陳義山戴的不亦樂乎,到最後,陳義山接都接不住了,滿臉騷紅,心想再這麽奉承下去,我非找不到北不可。更何況,閑聊了半天,也該切入正題了。
他清清嗓子,收斂心神,正容問道:“貴府,陳某還有個問題想要請教。陳某見過隻統轄幾十裏地的土地公,隻掌管一條小溪的水神,也見過貴府這樣的一城正神,但無論神位高低,法力大小,都能不借外物而直接飛升,這是什麽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