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在觀望,不遠處的樹林裏突然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接着便有三四個獵戶模樣的漢子騎着馬,提着弓箭、刀、叉,鑽了出來。
馬背上托着幾隻野兔、野雞、獐子,甚至還有一頭狼,算是滿載而歸。
徐強看見他們,先是一愣,繼而便大聲呵斥起來:“好啊,徐豪、徐傑、徐英!你們幾個混賬東西,不好好看家,居然跑出去打獵?!”
幾個人匆忙圍攏上來,朝着徐泰來納首便拜:“小的參見莊主!”
徐泰來的臉色也很難看:“我臨行時不是交待過你們麽,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要好生看護夫人和少莊主?爲什麽擅自出來打獵?!”
“禀莊主,不是小的們不聽話,是因爲莊子裏的雞已經沒有了。你走之後,後院老爺要雞又要的勤,以至于咱們連打鳴和下蛋的雞都沒了。夫人沒辦法,就吩咐小的們出來打些野雞回去。小的們隻是順道捕了些野兔和獐子。哦,還有這頭狼,是跟我們搶獵物,被射死了,小的們想着帶回去剝了狼皮,給少莊主做個墊子用。”
“哦。”徐泰來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又問道:“夫人和少莊主還好麽?”
“好,一切安好!”
“後院老爺呢?”
“除了要雞,也沒什麽動靜。”
“現在每天要幾隻?”
“六隻,清晨三隻,傍晚三隻。”
“丫鬟呢?”
“上次送去的,還沒送出來呢。”
“你們沒有去後院打攪他吧?”
“上次老爺鬧過一通之後,再沒人敢去了。更何況,莊主走的時候也交待過,小的們怎麽敢犯禁?”
“那就好。”
“不過小的們這次出來,隻打了三隻野雞,明早老爺如果再要,就送不上去了,也不知道野兔行不行?老爺喜不喜歡兔子血?”
“明早再說。”
徐泰來心想有陳仙長在,還怕什麽雞夠不夠的問題,隻要老婆孩子沒事,就心安了不少。
他扭頭對陳義山說道:“讓仙長見笑了,這幾個都是我們徐家從小養大的人,跟徐強一樣,最是忠心不二的。”
又吩咐徐豪、徐傑、徐英等人道:“這位是陳仙長,是我請來的仙人,都過來拜過!”
“仙人?!”幾人驚疑不定,呆呆傻傻的,胡亂朝陳義山拱手行禮,旁邊徐強一腳踹了上去:“磕頭參拜!”
幾個人慌亂跪了一地:“見過老神仙!”
陳義山忙道:“不必客氣,快快起來。”
“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徐強得意洋洋的把衆人揪起來。
徐泰來又介紹無垢道長給他們認識,衆人也拜了一番。
有了仙人在前,面對天寶大法師的時候,衆人反而不那麽震驚了,這讓無垢道長心裏有點小小的失落……
徐泰來愁眉苦臉道:“仙長,現在怎麽辦?你聽聽,家裏的雞都吃沒了,連打鳴和下蛋的雞都沒有了。”
陳義山聽了這話想笑,雞除了是公的就是母的,公的打鳴,母的下蛋,難道還有别的雞?
他幹咳了幾聲,扭頭問無垢道長:“道長,既然确定是妖怪了,那此妖比起風疏影來,孰強孰弱?”
旁邊徐豪等人驚愕起來:“老爺真是妖怪?!不是中了邪或者犯了痰氣?”
“都閉嘴,别亂插話!”徐強擺起了家奴老大的架子。
衆人諾諾,然後噤若寒蟬。
隻見無垢道長沉吟了片刻,又搖了搖頭:“跟風疏影相比,誰強誰弱,貧道難以判斷。”
陳義山道:“怎麽講?”
無垢道長說:“莊子裏的妖怪,應該不是草木之妖,而是禽獸之妖。草木之妖雖然厲害,但弱點在于難以移根挪穴。禽獸之妖縱然不是十分厲害,卻因爲擅于騰挪幻化,行動伶俐快捷,也難對付。貧道曾經降過禽獸之妖,但都是些還未能脫化人形,也不能開口說話的半妖,跟這莊子裏的妖怪不可同日而語,所以貧道說,難以判斷。”
陳義山好奇道:“那你怎麽确定這莊子裏的妖怪是禽獸之妖,而不是草木之妖?”
無垢道長笑道:“貧道不敢在仙長面前賣弄了,贻笑方家。”
陳義山搖頭道:“沒有,我是真的在請教道長。”
“貧道哪裏敢當!”
無垢道長吓了一跳,見陳義山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也不敢再賣弄關子了,當即說道:“貧道師承下來的說法,把妖怪分爲五類,一爲禽獸之妖,如狼妖、狐妖、雞妖、鷹妖;二爲草木之妖,如槐妖、花妖、杏妖;三爲鱗蟲之妖,如魚妖、鼈妖、蛇妖、蜘蛛妖、蜈蚣妖;四爲自然之妖,如山精、水魅、雪妖、石妖;五爲器具之妖,如筆妖、畫妖、琵琶妖。這五類之中,以禽獸之妖最爲狡猾,草木之妖最難得道,鱗蟲之妖最爲狠毒,自然之妖最爲善良,器具之妖最爲孱弱。”
陳義山聽的入神,回憶自己這段時間遇上的妖怪,還真能對得上号。
鼈怪是鱗蟲之妖,确實狠毒,受過希夷老祖的熏陶,還天天接受雲夢派的飼喂,吞了有心害它的水月不說,竟然還要吃掉葉南星和雨晴!還有那個臨死還咬了自己一口的蜘蛛妖,更是兇殘;
雪女、山精、水魅都算是自然之妖出身,山精、水魅擺脫了妖道成了神祇,雪女原本也在雪川接受人類供奉,隻不過不是正神,因爲感覺修爲進步太慢,才棄了神道,改入妖道,但害人居然要靠美色引誘,而且被自己三言兩語打發了,心性确實不算太壞;
風疏影,算是草木之妖,千年的道行,卻仍舊困守鳳凰嶺,也确實修行很難……
他不禁點了點頭,對無垢道長說:“請道長繼續講下去。”
“是。”
無垢道長見陳義山臉上并沒有什麽不以爲然的神色,是真的很認真的在聽自己說話,不由得心下佩服,暗想仙長的胸襟氣度果然常人難及,那麽大的本事還願意聽我一個凡夫俗子聒噪,于是也更加嚴肅了起來:
“貧道之所以判斷這莊子裏的妖怪是禽獸之妖正是基于五大妖類的特性。徐莊主你說那妖怪幻化成令尊的模樣歸家,并告訴你們是他生前有奇遇,得蒙仙人收爲弟子,死是假死,騙的你們都信了,對不對?”
徐泰來點了點頭:“是啊。”
“這就是狡猾的表現!”
無垢道長言之鑿鑿道:“自然之妖還有草木之妖,因爲根性秉直的緣故,沒有這種彎彎繞繞的腦子,就算是假冒旁人,也絕不可能把這人的言談舉止學到一模一樣的程度!”
“哦。”
“至于鱗蟲之妖,不會有這麽大的耐心和善心,以它們殘忍的個性,隻要能潛入莊子,又沒有人防備,怕是要不了一天,它們就能把所有人襲擊個遍,徐莊主别說出來請援兵了,能活着都不易。”
這話說的徐泰來和徐強、徐豪等人都面如土色,徐強差點又尿濕一條兜裆褲。
“而器具之妖,又太弱了,縱然能幻化人形,也隻是一時,不可能成年累月保持形态不變,而且,一般精通異術的人都能降服它們。徐莊主說先前請過一些法師來,都被打敗了,這說明對方不弱。”
“嗯。”
“總結下來,貧道判斷,莊子裏的妖怪大概率是禽獸之妖。隻是——”
無垢道長撓了撓頭:“這個妖怪爲什麽會一直沒有對徐莊主和家眷們下毒手,這一點,貧道也想不通。按說,徐莊主讓家裏武師去後院探查,又請了法師到家裏,那妖怪早就該惱羞成怒了,也該明白徐莊主對他起疑了,就這樣,它還留着一家大小的活口,未免也,也太善良了吧?難道是因爲徐莊主心大,放着一家大小都不跑路,陪着妖怪生活,感動了妖怪?也不至于吧?”
徐泰來古怪的看着無垢:“道長,什麽仇什麽怨啊,我們一家大小全被滅口了才好嗎?什麽陪着妖怪生活,感動了妖怪,你是想說我傻吧?靠啊,他看起來跟我爹沒什麽區别,我能怎麽辦?”
“不是,貧道不是這個意思。貧道就分析分析,徐莊主你别多想啊。”
無垢道長趕緊轉話題,他指了指陰陽羅盤,對陳義山說道:“仙長,根據海底針感受妖氣的程度,這個妖怪比貧道以前遇到過的所有妖怪都厲害,當然,跟風疏影還是很難對比的。仙長,貧道不是它的對手,還得靠你老人家了。”
陳義山忍不住苦笑,早知道就不聽無垢道長分析了,本來自己不怎麽緊張的,聽無垢道長分析完,倒是有點緊張了。
禽獸之妖,會是什麽禽獸呢?
喜歡喝雞血?難道是黃鼠狼成精?
至于妖力強橫,呃,别說比風疏影強了,就算跟風疏影一樣厲害,自己都打不過。
關鍵是按照無垢道長說的,禽獸之妖又狡猾,彎彎繞繞多,憑自己的嘴遁,說得通嗎?
看來,關鍵時候,隻能是烏月缽了。
還一次都沒有用過呢。
這次要是用了,應該不屬于是輕用吧?
“徐莊主,剛才徐豪說那妖怪現在傍晚還要雞,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今晚這三隻,我去送。”陳義山想到了一個不打草驚蛇還能看出對方底細的主意。
“啊?”徐泰來吃了一驚:“怎麽能讓仙長去送呢,不行不行!”
“貧道去送!”無垢道長自告奮勇。
“算了,你去肯定得先打起來。”陳義山說:“你們放心,我是借送雞的名頭,看看那妖怪的底細。就這麽定了。我送雞的時候,道長在後院大門外面守着,以備不測。徐莊主你和徐強、徐豪等,最好是把莊子裏的人全都轉移走,不要驚動那個妖怪。”
徐泰來說:“仙長放心,我們走,他是不攔着的。”
陳義山搖搖頭:“還真是個奇怪的妖怪呢。”
無垢道長嘀咕道:“徐莊主也很奇怪呢,心大不說,還迷之自信,認妖做父,還父慈子孝。”
徐泰來:“……”
“老牛鼻子,你總是内涵老子,你特麽打個樹妖弄折兩條胳膊,你才迷之自信!說我認妖做父?感情妖怪沒變成你爹!還父慈子孝,你大爺的,你爹難道不慈,你難道不孝?老子問候你祖宗十八代!”
無垢道長愣住:“瘋了,瘋了,徐莊主不會也是妖怪變的吧?待貧道用見錢眼開照照他。”
陳義山:“……”
眼見徐泰來要上手跟無垢道長拼命,陳義山趕緊呵斥一聲:“好了!都别鬧了,依計行事!道長,你準備好奔雷符,若是妖怪強橫,保命要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