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星面帶寒霜,眼神中竟驚且怒,她沒想到平素裏養在天池中的吉祥物會在一夜之間吃掉自己的徒弟變成一個妖怪,更沒想到,它吃了一個還不滿足,居然還把主意又打到了自己身上。
她跟妖怪打過交道,那種純粹個頭大,卻不能飛騰的獸妖最弱,隻相當于修仙者養元境界下的通脈階段,凡夫俗子中的武士們就能聯合起來将之剿殺。
能飛騰的獸妖,就比較強了,相當于引氣階段的修仙者。
而能口吐人言的妖怪,則相當于第三階禦器階段的修仙者,甚至可以媲美第四階段的歸海。
這隻老鼈剛才是從半空中飛落下來的,又能口吐人言,對付起來并不容易。
葉南星雖然不覺得自己會被殺死,但也不敢大意。
“你來是打算把我們也吃掉?!”她一邊問話,一邊用餘光打量着四周的地勢、環境,盤算着暴起沖突後如何做到萬無一失的将對方擊殺!
“他是個凡人,我不感興趣。但是你們師徒兩個,得留下。”老鼈瞥了一眼陳義山,不屑一顧的說道。
陳義山突然感覺自己被冒犯到了。
你個鼈眼看人低的東西!
本公子現在也開始修仙了!
本公子已經是養元境界之下通脈階段的修仙者了!
“雨晴,你退後。”葉南星吩咐了一聲,長劍“唰”的出手,逝若流星般朝老鼈斬落!
劍芒籠罩的地方,正是老鼈的腦袋所在!
“當!”
一聲脆響,葉南星的劍被磕飛了。
老鼈毫發無損。
剛才在飛劍斬落的瞬間,老鼈縮頸藏頭,身子略略懸空,迅速轉動起來,如陀螺般飛旋,硬碰硬的磕上飛劍!
飛劍被擊飛的同時,老鼈的腦袋又彈簧般彈了出來,嘴巴一張,“啵”的一聲破空之音響起,一顆鵝卵大小的氣泡裹挾着驚人的風聲直沖葉南星的額頭攻去!
葉南星臉色大變,心念急動,飛劍回轉,立時橫在自己跟前,去擋那氣泡。
“砰!”
氣泡消失,沒有打到葉南星的額頭上,但是她的飛劍竟然被折爲兩段,跌落塵埃。
葉南星“哇”的一口鮮血噴出,身子晃了兩晃,往後趔趄着摔倒,雨晴連忙趕上去扶住她的後背,驚呼道:“師父!”
“嘿嘿……”老鼈目光猩紅,陰笑道:“我修煉的年數,可是比你久遠太多了,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
葉南星此時才知道,到底還是自己小看了這老鼈。
它居然比自己這個歸海階段的修仙者還要厲害!
眼下,她體内靈氣翻騰,雖然是歸海階段的修仙者,卻根本無法從氣海之中調度靈氣,飛劍是自己從小耗費精神氣血祭煉而成的,被老鼈一口氣泡打斷,遭受的反噬之大,遠超她所能承受的範圍。
看來,是逃不過被吃掉的厄運了……
陳義山在旁邊觀瞧,慧眼之中,早看破了葉南星的破綻,也看到了老鼈的弱點。
葉南星的破綻雖然不像雨晴那樣,動辄好幾十處,但也有十多處,至于老鼈,因爲幾乎不動,身重殼厚,弱點倒是隻有一個,那就是尾椎。
尾椎薄弱,是鼈怪修煉所難及的地方,但一氣通連,卻直達鼈頭。
若刺其尾椎,則鼈怪必然伸頭,在它伸出腦袋的一瞬間落劍,可立時斬殺!
不過,還是老問題,陳義山雖然看得出來鼈怪的破綻所在,卻仍舊沒辦法實現擊殺鼈怪的實際操作。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出手是絕無可能擊中鼈怪的尾椎的。
鼈怪的速度太快,剛才它略略懸空,急速旋轉磕飛葉南星的劍,快的都幾乎沒影了……
而且退一步來講,就算是他能擊中鼈怪的尾椎,可鼈怪探出腦袋的時間隻有一瞬間,那一瞬間,想要斬斷它的頭,萬難實現!
不但是他無法實現,就算是說給了葉南星,以葉南星現在的狀态,也根本無法實現。
看破,不等于打得過。
……
老鼈一步一步的朝着葉南星、雨晴師徒二人爬去,葉南星面如死灰,想要自殺都沒有力氣了。
她目光艱難的看向雨晴,示意她逃走,可是雨晴早已經吓得腿軟腳酥,隻抱着葉南星動彈不得,渾身打顫,媚眼垂淚,哭的梨花帶雨。
陳義山也惶遽,鼈怪雖有言在先說不吃他,但眼看着葉南星和雨晴危在旦夕,自己能見死不救嗎?
雖然這兩個女人都很可惡,但,她們總是罪不至成鼈怪的腹中餐吧。
罷了,豁出去了!
“希夷老祖帶你出雲夢澤,就是讓你來吃人的嗎?!”
一聲厲喝,陡然打破了這驚怖的局面。
老鼈止住了腳步,錯愕的扭轉腦袋,看向那個被它不屑一顧的凡夫俗子。
葉南星跟雨晴也吃驚的看向了陳義山。
那一聲厲喝,正是他發出來的。
“你,你是誰?”老鼈驚疑不定的打量着陳義山,怎麽看,對方都是個平平無奇的凡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靈氣的波動,可他,他這麽知道自己是被希夷老祖帶出雲夢澤的?
“八百一十七年時光彈指一揮間,你大概是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吧!”陳義山冷笑道:“你也忘了當年沉淪雲夢澤水底,不見天日的痛苦了吧!”
這話一說出來,老鼈吓得眼神都渙散了:“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昔年,希夷老祖在此悟道,下雲夢澤沐浴發膚,你苦苦哀求于他,他見你可憐,才把你帶上了金頂天池。我說的不錯吧?”陳義山負手而立,麻衣袍袖迎風飄動,飒飒作響,再加上他本就長得英俊,雖然餓得面黃肌瘦,可仍舊有股另類的氣度。
老鼈看的有些晃眼,這個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得此奇遇,是何等的寶貴!八百餘年來的默默修行,也讓你早早通了靈性,你兀自不知足嗎?!如果你按部就班,遵循正道,不出數年時間,便能脫胎換骨,修成人形!可如今,你居然自甘下賤,血食修仙者,去往妖道堕落!你對得起希夷老祖的提攜之恩嗎?!你對得起你自己勤修苦練的八百一十七年時光嗎?!”
這一聲聲質問,一聲聲責難,猶如一道道霹靂,全都擊在了老鼈的身上。
雖然不疼,卻驚的它骨肉發軟,頭腦發昏。
它眼睛裏的殘忍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恐怖。
因爲,能知道這一切事情的人,隻有自己和希夷老祖!
再看對方穿的那一身麻衣長袍,好熟悉啊,分明就是當年希夷老祖在這裏悟道時穿過的——百衲麻衣!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了出來……
不對!
老祖怎麽可能這麽年輕?!
他的氣息,也不像是當年老祖的氣息啊……
陳義山凝神看着老鼈的動靜,早覺察出它眼神的惶恐不安與懷疑猜忌,當即不慌不忙又加了一劑猛藥:
“你以爲自己血食修仙者,就能加速修行?蠢材!那是飲鸩止渴的做法!你的尾椎本就不堪一擊,血食修仙者會使得你體内氣息沖突,破綻反而越發明顯!我若出手,一指可取你性命!”
老鼈聽見這話,心态瞬間就炸裂了。
尾椎不堪一擊……
這種隻有自己知道的緻命弱點,如果不是老祖開啓的慧眼,怎麽可能發現?
眼前這白衣勝雪的少年,縱然不是老祖本人幻化所成的,也肯定是老祖的親傳弟子啊!
自己看他是個凡夫俗子,隻能說明他的修爲深不可測,根本不是自己這點微末道行能看出來的!
“砰!砰!砰!”
老鼈朝着陳義山急爬了數步,伸長了腦袋,在地上猛磕起頭來。
“小鼈錯了!小鼈愧對老祖!昔年老祖走時,曾留有仙旨,讓小鼈不可主動傷人……時過境遷,小鼈居然忘了,小鼈該死!這些年來,小鼈在金頂觀星台天池之内,常年見雲夢派同門相殘,不知不覺中也沾染了戾氣,漸漸墜入妖道,也是該死!小鼈自作孽不可活,請仙長懲戒吧!”
磕頭忏悔之中,老鼈已經是淚如雨下。
葉南星和雨晴都目瞪口呆,這,這是在做夢吧?!
那個賤人居然靠着嘴遁,把鼈怪給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