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清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在絕境之中盼望祖宗庇護,所以才來宗祠哀求,沒成想,竟然惹得曾祖父牌位倒下,這不管是巧合,還是真的祖宗顯靈,都給了陳泰清極大的希望!
可當他湊近了凝神看那牌位時,又沒有别的動靜了。
但是香爐中的煙袅袅幻化,忽在空中凝成了兩個字——不孝!
陳泰清臉色一變,心中卻是一喜,随即又重重地叩頭在地:“非是泰清不孝,實在是萬般無奈!曾祖父既然顯靈,還請搭救義山!不然,我現在就自殺!”
“啪!”
陳泰清的臉上挨了一巴掌,冰涼刺骨,整個腦袋都有點發木,他急忙環顧四周,卻不見一個人影。
隻有燭火在猛烈搖曳,香煙袅袅不絕。
是曾祖父被自己觸怒,顯靈來打臉的嗎?
陳泰清有點悚懼,但是一想兒子,他又堅定了信念,咬牙切齒說道:“不救就不救,大家一起斷了香火算了!”
說話間,陳泰清抽出刀子就準備對自己心窩戳下,宗祠内瞬間燭火爆閃,煙氣一變,又幻化出兩個字來——等着!
嗯?
陳泰清眨了眨眼,放下刀子,渾身都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但見香爐中的煙一縷一縷凝起,“呼”的斷掉了一條,就如根細線般往上急速湧去,鑽出屋門,眨眼間,便不知蹤迹。
陳泰清出生的時候,他的曾祖父已經亡故,他隻聽父祖說過曾祖在世之時,爲人慷慨,常常接濟百姓,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
眼下,列祖列宗的牌位都供奉在堂,卻隻有曾祖父有所回應,但回應的又這樣奇怪,着實讓陳泰清喜憂參半。
他不知道曾祖父是何打算,又準備如何搭救陳義山,畢竟長到這麽大,他也是第一次見識祖宗顯靈。
曾祖父既然說讓他等着,那就等着看。
一炷香漸漸的燃盡了,陳泰清又趕緊續上了一炷香。
他直挺挺的跪着,等着曾祖父的回應,并不敢離開宗祠,可又心心念着兒子的狀況,在度時如年的煎熬中,第二炷香也燃盡了,他又連忙去點燃了第三炷……
當第四炷香化作灰燼時,陳泰清再也忍不住了,他仰起頭來:“曾祖父,你還在不在?”
“……”
“請曾祖父說句話!”
“……”
“曾祖父莫不是在哄騙泰清?若是這樣,泰清可就活不了啦!”
“……”
陳泰清急了,又拿起刀子,準備抹脖子。
“呼!”
一陣寒風驟然卷起,宗祠内的燭火瞬間全部熄滅!
陳泰清悚然一驚,茫然四顧,他曾祖父的牌位蓦地被寒風吹落下來,正巧砸中陳泰清的腦袋,一陣暈眩感襲來,他就地倒了下去。
昏沉中,陳泰清忽然瞧見一個頭戴雙翅朱冠、身着紅色官袍、腰纏玉帶的魁偉男子邁步走了進來,生的濃眉晶目,方面闊口,颌下三縷長髯,垂落胸前,十分威嚴!
“孽障!”來人伸手指着陳泰清怒罵。
陳泰清一愣,覺得眼前這人很有些面熟,但倉促之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至于對方身上穿的官府官帽官靴,也不像是宋國的打扮。
“你是何人,怎麽來我陳氏宗祠?”陳泰清皺眉問道。
“我是你祖宗!”來人橫眉怒喝。
“你放肆!你膽敢——啊?你說你是我祖…宗?!”
陳泰清憤憤然正想責問對方怎敢辱罵自己,突然間又心念一動,來人的面目跟自家的曾祖畫像是有七分相似!
怪不得一見之下,覺得有些面熟。
“真的是曾祖父顯靈?!”
“怎麽,你求拜半天,要我顯靈,我來了,你又不認了?!”
“拜,拜見曾祖父!”陳泰清再無懷疑,趕緊磕頭:“恕泰清眼拙!”
來人憤然罵道:“當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居然敢威脅要我們絕後,陳家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不孝的畜生!?”
“曾祖父責罵的是!”陳泰清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強忍着内心中的惶恐,說道:“可泰清也确實無計可施了。”
“哼!”
“曾祖父,您老既然已經顯靈,肯定是有辦法搭救義山的。這孩子您是知道的,清明、重陽、正月初一、上元,逢年過節他必有香火供奉,就是平時也不斷,最是孝順的孩子……”
“我當然知道!你以爲我不想救他嗎?”
“這麽說,曾祖父是來救義山的?!”陳泰清大喜。
來人突然歎息了一聲:“你可知道我現在的身份?”
陳泰清搖頭。
“我生前做了一輩子的善事,救了無數人,這才被本郡的城隍爺看中,招我做了賞善司的判官,享受此地的香火供奉……”
陳泰清吃了一驚:“真,真有城隍爺存在?”
“你說這話就是生造口孽!城隍爺是皇帝欽封,受衆生香火,集人間願力而成的神祇!他老人家庇護一城,怎麽會不存在?!”
“是是是,那您老人家,也是神了?義山有救了!”
“賞善司判官,一介小神而已,你激動什麽?既然在城隍爺手下當差,那就不能單獨爲子孫謀私利。就算是偷摸想着爲子孫謀私利,以我現在的神通,對義山所中的妖毒也是無能爲力!”
“連您也無能爲力?”陳泰清恍惚了片刻,難以置信。
“妖氣浸入心肺,滲透骨髓血肉,别說我了,就是城隍爺也救不了他!”
陳泰清癱坐在了地上。
“怪隻怪你這個當爹的太孟浪!你們降服蛛妖的事情,日遊神已經報告給了城隍爺,當時蛛妖突圍,你避開鋒芒就行了,結果非要硬拼,害的義山爲你受罪!”
“我知道,是我的錯,可,可您,您要孫兒等着,是什麽意思?”
“我是讓你等一個人。”
“什麽人?”
“昔年間,我曾救過一個叫葉南星的女子,她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被修仙者收爲弟子,上雲夢山學道。我發送香火禱詞給她報信,若她還念咱們陳家的恩情,願意下山來颍川,那義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是仙人?!”陳泰清瞬間激動了起來。
他早就聽聞世上有修煉仙術的修者,隐于名山大川之間,或居于海外秘境,手段通天!
“想登仙門也沒那麽容易,但她應該早就超凡脫俗了吧,畢竟,已經過去了百年……好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你等着吧,再敢用自殺威脅列祖列宗,我就找罰惡司判官懲治你!”
“您老要走了?!”陳泰清登時感覺沒了主心骨,一陣慌亂。
“賞善司一堆瑣事等着我處理,我是在城隍爺那裏告了假才來的!況且,這個時候是夜遊神當值,我們各有所司,我不能久留,你好生等着吧。”
曾祖父飄然而去。
一個寒噤打來,陳泰清驟然驚醒,發現宗祠内的燈火通明,香爐中煙霧缭繞,自己躺在宗祠的地上,手裏還捧着曾祖父的牌位。
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但,夢中的事情,應該都是真的吧?
曾祖父身爲本郡城隍爺手下賞善司的判官,大小好歹是個神,那肯定是有托夢的能力的!
眼下隻能寄希望于那個葉南星了,希望她還念陳家的恩情,能下山救自己的兒子!
陳泰清小心翼翼的把曾祖父的牌位重新擺放好,然後揉了揉酸麻的膝蓋,又重新跪好。
傳聞雲夢山在千裏之外,葉南星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趕來。
拜托了啊!
“老爺!”
正在陳泰清憂心忡忡之際,府中管事飛奔而來,隔着老遠就喜形于色的說道:“府外來了一個姑娘,說是雲夢山修仙者葉南星,知道咱家公子有難,特意下山來解救呢!”
“當真?!”陳泰清驚喜交加,慌忙掙紮站起:“快請進來!不,我親自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