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灰色天地,數以萬計的棧橋閃爍詭異的金光。
輪到徐北望挑選隊友,他風輕雲淡地說了三個名字:
“朝傾絕,葉天,蕭凡。”
話音落罷,三人陡然色變,腦海瞬間被緊張與恐懼占據。
在他們看來,徐惡獠就是殺戮成瘾的瘋子,被此獠挑中與其爲伍,後果不堪設想!
況且三人都跟此獠有仇怨,不死不休。
場中頓時站出十幾個年輕武者,高矮胖瘦皆有。
他們膽怯地舉起手臂,戰戰兢兢說:
“徐公子,是在下麽?”
徐北望冷着臉,目光掠過烏泱泱的人群。
葉天這個名字真爛大街,數萬人中足足十幾個。
他森然的眼神鎖定面容堅毅的男子,漠然道:
“滾出來!”
葉天攥緊雙拳,臉龐的恨意根本掩飾不住。
一次又一次欺淩我!
爲什麽!
“哧!”
這片天地某種意義上的主宰者,龐然大物頭顱扭動,紅目噴出灰蒙蒙的光芒。
葉天渾身被禁锢住了,頭上仿佛懸着一柄利劍,随時可能喪命。
棧橋規矩,被挑選者不能拒絕。
“我恨啊!”
葉天内心咆哮,陰沉着臉走向仇人。
蕭凡和朝傾絕見狀,艱難調整好情緒,邁步而來。
“既爲隊友,那咱們現在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不如趁機結拜,以後出去互相關照。”
徐北望微微一笑,聲音溫和且有磁性,透着親近随和。
能毫發無損走過關卡,心情很難不愉悅啊。
事實上,他認爲一個氣運之子就夠了。
不過爲了以防突發事件,加三道保險顯然萬無一失。
聽聞此話,朝傾絕精緻無暇的玉頰僵硬住,微微抿了抿薄唇。
她從未想過,有人能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無恥至極的話來。
跟你結拜?我恨不得一劍把你戳得稀巴爛,以報邙山之仇!
蕭凡葉天兩人死死低着頭,憤怒之餘,又生出無力感。
倘若有傲世九州的實力,豈能容許此獠嚣張的嘴臉!
時間緩緩流逝,場中嘈雜聲不斷。
這片天地沒有白晝黑夜,始終籠罩着灰色霧霭。
不知過了多久,喧鬧逐漸平息,數萬武者以四人爲一隊組成隊伍。
轟!
龐然大物仰起頭顱一爪探來,空間扭曲成波浪。
下一刻,他們出現在半空平坦的圓台,咫尺間就是一條條詭異的棧橋。
方形圖案格外醒目,真氣查探直接被隔絕。
“滴。”
“滴嗒!”
棧橋盡頭,隐約看見一尊蒼勁古舊的雕像,手心捧着如碗一樣的石盎。
石盎微微傾斜,溢滿的水滴落在地。
非常攏音,滴水聲格外震撼人心。
“水流幹淨,棧橋破碎。”
虛空傳來滄桑蒼老的聲音。
刹那間,空氣中彌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無數人毛骨悚然!
也就是說有時間限定,一旦超出,直接墜入恐怖深淵。
殘酷到令人發指!
人群雙腿發軟,近乎癱軟在地,絕望的眼中有濃濃的悔意。
不該有野心啊,這天樞根本不是他們能來的地方,堪稱弱者的埋葬地。
噩夢拉開序幕。
有人被家族天驕逼着前進,他慘白着臉,擡起僵硬的腳踏在一塊方形圖案。
仿佛踩在柔軟的水面上,整個人蓦然沉下。
砰!
墜落途中,身軀爆炸開來,四處漫飛的血肉骸骨最終掉入深淵。
棧橋的寂靜碎裂,無數人倒吸一口冷氣,頭皮發麻。
就這樣喪命?
竟連屍體都看不到?
一步踏錯,直接身死!
上萬棧橋再無動作,每個組的成員都喪失了勇氣,誰也不想淪爲深淵裏的冤魂。
“你們仨,誰先上?”
徐北望表情冷漠,聲音再無任何溫度。
三人目光晦暗,下意識各退一步。
誰也不想做探路者。
待在最後面,能循着前面的路線,除非三人死光,不然會一直保持安全。
“誰先上?!”
徐北望碧眸迸射出強烈的殺機,身後隐現滔滔血海。
葉天既憤怒又無奈,他們仨人聯手恐怕都奈何不了此獠。
他率先打破沉默,嘶啞着聲音說:
“男人謙讓女人天經地義,讓朝姑娘退後吧。”
嚯!
玉佩的殘魂震動,炎老氣得火冒三丈!
朝傾絕美眸微眨,顯然也很意外,内心有一絲絲小感動:
“多謝……”
說着停頓,之前同闖過邙山宮殿,剛剛還聽到,但似乎很快又忘了此人姓名。
“在下名喚葉天。”葉天擺擺手一臉無謂。
朝傾絕臻首輕點,柔聲說:
“多謝葉公子。”
一旁的蕭凡氣炸了,胸膛憤怒的情緒翻湧,哪裏冒出來的二愣子!
葉天看向蕭凡,“蕭兄,你沒問題吧?”
蕭凡喉頭滾動,想說的話堵在嗓子眼裏,最終悶聲道:
“應該的。”
嗡!
葉天取出一枚普通銅錢,手指捏着沉聲說:
“蕭兄,你選正面還是背面?”
徐北望饒有興緻地注視着,心中暗忖。
從理性角度分析,蕭贅婿應該做急先鋒,他的氣運塔高一層。
但是相較于蕭贅婿,徐北望還是看葉尋寶鼠更不爽。
于是他冷聲開口:
“葉天,你義薄雲天正氣凜然,第一舍你其誰?”
此話讓蕭凡内心狂喜,忙作勢看了眼旁邊的棧橋,嗫嚅道:
“葉弟,咱們别耽擱時間了,快點吧。”
葉天表情滞住,一張臉漲得通紅,他看向朝姑娘。
朝傾絕立刻别過臉去,視若無睹。
“如果不想死,就别挑戰我的耐心。”
徐北望神色森然,殺機四起。
與此同時,蕭凡悄悄運轉真氣,用威脅的目光盯着堅毅男子。
密密麻麻的棧橋,手持桃花的蒼浩然隊伍一馬當先,前面三個傀儡腳步雖慢吞吞,卻絲毫沒有出錯。
而其餘棧橋慘不忍睹,深淵血霧彌漫蒸騰,斷肢頭顱不停墜落,哭嚎哽咽聲響徹。
“快點!”
蕭凡怒喝一聲,他也想争奪前十的機緣。
葉天瞪圓的眼睛一動不動地逼視着棧橋,眼中幾乎要跳出可怕的火花。
他沉默了很久,艱難擡出一隻腳,在兩塊一模一樣的方形圖案上,選擇左邊的那塊。
毫無動靜。
還來不及松口氣,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
“快點。”
葉天冷哼一聲,探路雖然危險,但未嘗不是一次機遇。
率先抵達,就能獲得寶物!
我葉天本就逆天而行,豈會懼怕生死抉擇?
念及于此,他淡然自若地望前踏出,仿佛落日黃昏在林間散步。
身後三人沿着走過的圖案前進。
順利得讓蕭凡都不禁震驚,這小子莫非是滔天氣運之輩?
足足十幾步,穩重如泰山。
徐北望掉在最後,餘光掃視上萬棧橋,自己這組的速度能進前十,但落後蒼浩然一大截。
龜縮不可忍!
轟隆隆!
附帶淡金色龍氣的血霧彙聚成巨掌,卷起灰霧漩渦,攜莫大神威拍出。
朝傾絕額頭沁出冷汗,感受到這股恐怖氣息,立刻運轉身體,開啓護體光罩。
可掌氣掠過她,轟向最前方的葉天。
葉天早有堤防,奈何實力差距過大,防禦法器直接碎裂,後背像是被遠古兇獸重重轟來。
噗——
骨頭斷裂狂嘔鮮血,由于棧橋陣紋的存在,整個人沒有橫飛進深淵,而是腳步踉跄地往前倒去。
踩過一個個方形圖案,最終倒下,雙腳貼着的圖案依然沒有破碎。
這一幕,震撼了周遭棧橋。
對于徐公子的冷血無情,九州蒼生早已見怪不怪。
可這堅毅男子太變态了!
足足二十步路,還是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腳下竟然安然無恙?
簡直匪夷所思!!
蒼浩然輕佻的眼神陡然淩厲,立刻湧出真氣,驅動前方三個狀若傀儡的武者。
“你也在逼我動手麽?”
蕭凡正目瞪口呆,身後陡然傳來冰冷的聲音。
他沒有猶豫,沿着沾上點點血迹的圖案快速走,目光憐憫地看着葉天。
此刻,葉天身體蜷縮,體内氣海都差點被震碎。
轟隆隆!
又一陣劇烈巨響!
血霧湧來,一隻虛幻的拳頭狠狠砸向蕭凡。
蕭凡猝不及防之下,目光駭然地往前倒飛而去。
旁邊棧橋的武者直接整無語了。
又一個妖孽!
現在徐公子隊伍遙遙領先,棧橋過了大半截,差不多快到了。
剛剛發生的兩個場景,簡直超過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莫非這四人過的是特殊棧橋,全是結實的圖案?
“朝姑娘,勞煩移駕哦。”
身後傳來溫柔的聲音。
可朝傾絕脊骨發寒,絕美的玉頰面無血色。
她警兆大生,一邊走一邊運轉聖體。
徐北望氣定神閑,直接從葉天身旁走過,還轉頭對他笑了笑。
朝傾絕立定,身軀宛若星辰般瑰麗,體外出現絲絲紋絡,光華璀璨的印記朝身後蔓延。
她對自己的氣運毫無信心,若步入前兩人後塵,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便決定先下手爲強。
與此同時,轟隆隆巨響!
蕭凡頭頂浮現一輪耀眼紅日,一座虛幻的山巒從紅日中激射而出。
“咦?”
徐北望訝異一聲,很是困惑:
“怎麽自相殘殺呢?我這個人最讨厭内鬥。”
他額間金色印記璀璨,身後血海世界破碎,帶着無邊殺伐之氣的兩掌覆壓而去,發出震動棧橋的可怖聲響。
一個血紅色的“誅”字陡然朝葉天而去,正準備出手的葉天身軀僵住,無力地攥緊拳頭。
恐怖滔天的兩掌鎮拍而落,朝傾絕體外星光破碎,纖細嬌軀顫栗,凄豔鮮血噴湧而出。
“我對女人還是溫柔的。”
徐北望随意笑着,另一掌重重轟滅山巒,拍向蕭凡。
蕭凡拿什麽抵擋?
整個身影朝前飛快滾落,躺在棧橋盡頭奄奄一息。
“通關了?”
周遭棧橋的武者内心像大地震般狂震不止。
這就通過考驗了?
于徐公子而言,簡直不要太輕松。
徐北望目光無波無瀾,路過朝傾絕,輕聲道:
“别再對我動手,聽見了沒?”
說完淡然自若地闊步而走,如履平地,根本不在意身後兩人。
至于蕭贅婿,氣息極爲萎靡,不是爬不起來,而是根本不敢起身。
第一近在咫尺,可他若是去争,絕對要當場殒命。
還不如拿第二,也能獲取天樞獎勵的至寶。
望着如雪白袍,其餘棧橋的天驕目光隐有羨慕之色。
他們低頭,持續不斷的骸骨斷軀墜入深淵,那裏不知埋葬了多少新鮮屍體。
……
越過石雕最深處,徐北望立在光芒璀璨的蓮台上。
“真龍精血。”
蒼老的聲音蓦然響徹。
一瓶鏽迹斑斑的鐵瓶出現在蓮台中央,恐怖威壓從瓶中滲出。
徐北望體内血液隐隐沸騰,急忙運轉北冥噬血神功,不加遲疑立刻吞噬!
蓮台血霧蒸騰,内裏隐約看到通體黝黑的九爪真龍虛影,它在掙紮咆哮。
嗡!
這滴精血在體内流淌,像是遇到了什麽,暴戾的氣息頓時消散,很溫順地接受煉化。
片刻後,徐北望睜開碧眸,表情除了欣喜還有些感慨。
怎麽說呢,能拿到真龍精血固然興奮,這可是比蛟龍精血好上數倍。
但是。
效果依然遠遠不如老大那滴血,别說讓神功突破第四層,進度條甚至都沒有加20%。
無底洞啊!
就在此時。
蓮台光芒四射,前方陡現一道仙霞彌漫的門戶。
“天樞開啓,随機傳送。”
機械般不含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
徐北望聞言,俊美的臉龐湧出忐忑之色。
他對“随機”兩個字格外敏感。
這又純粹靠運氣,運氣好剛落地,腳下十顆仙氣缭繞的仙藥。
運氣差,直接掉在上古兇獸的血盆大口裏。
徐北望對自己毫無信心,他此刻的心情怎麽形容呢?
就是買瓶冰紅茶,即将揭開蓋子。
不奢望中特等獎,連再來一瓶都不要,你給我謝謝惠顧總行了吧?
這個願望非常卑微,但很符合自身氣運。
摒棄多餘的心思,徐北望調整好情緒,從容淡定地步入門戶。
……
蒼穹是猩紅色,刮着刺骨的黑風,天地遍布恐怖的哀鳴,咿咿呀呀哭泣聲蜿蜒。
一條血海倒懸傾瀉,海岸上擠擠攘攘的是各種各樣的亡靈,血滲進亡靈眼珠裏,一縷縷烏黑的氣息湧出。
天地間無邊無際的小鬼朝血海走去,有亡靈拉長慢拽着自己的舌頭,蠕動着蹒跚的腳步。
陡然。
轟隆隆!
蒼穹崩開一條裂縫,一道身影墜落在血海中。
血液如浪花濺射在亡靈沒有五官的臉龐上,到處都是小鬼的喘聲和貪婪的笑。
出現了陽氣。
……
臨天之淵。
戰車古船屹立在虛空,無數強者安靜注視着石碑。
一個個名字從上面消失,不乏各大勢力精心栽培的天驕,甚至有門閥世家的嫡子傳人。
但天榜三十六位。
不,孔家傳人被徐惡獠鎮殺。
三十五個人安然無恙。
強者大能們毫不意外,這些天驕不可能這麽快隕落。
攸地。
冰寒氣息瞬間籠罩蒼穹,虛空赤紅鳳凰啼鳴嘶吼,恐怖的冷霜凍結一方天地,宛若末日降臨。
各大勢力強者脊骨發寒,始料未及的變化讓他們震驚。
誰招惹到第五魔頭了?
“怎麽可能?!”
這時,四象聖地的一個稚童目光駭然,似乎見到了難以置信的場景。
衆人循聲望向石碑,瞳孔猛縮,表情不可思議到了極緻!
第四個名字消失了!
徐北望!
它消失了!
轟隆隆!
猶如隕石墜入深海,各大勢力内心掀起了滔天波瀾!
名字消失,意味着隕落!
強勢橫推年輕一輩的徐北望,就這樣喪命?
鳳辇裏,武照睜圓鳳眸,雙手緊攥禦座扶手,指甲都泛白了!
她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就算惡意詛咒,此獠也不可能這麽快隕落!
在九州蒼生眼裏,此獠就算不能登頂天樞,也是活到最後的幾個人之一。
而今石碑還有上萬個名字,而此獠卻消失了。
“他死了?”
武照喃喃輕語,旋即美豔的容顔浮現狂喜之色。
人生處處是驚喜!
這個讓她如臨大敵的年輕小輩,這個在她看來有機會屹立絕巅,這個第五魔頭的禁脔。
竟然死了?
“壯哉!”
她攥緊拳頭,有輕微揮舞的動作。
而此刻各大勢力強者從震撼中回過神來,面面相觑,皆能看出對方眼底的興奮之色。
如何能不欣喜激昂?
原以爲在第五魔頭的羽翼之下,徐惡獠将以恐怖的速度崛起,有朝一日,又是一尊讓天下膽寒的魔頭!
可現在剛進入天樞,就一命嗚呼了?
失去第五魔頭的保護,這個被譽爲年輕一輩的無敵神話,徹底原形畢露!
竟然如此不堪!
才離開她多久,你就隕落了?
天神殿戰船裏,獨孤無敵輕歎一聲:
“可惜了。”
語氣帶着淡淡的遺憾。
在兩個輪回者沒有出世以前,他笃定天樞頂峰的位置屬于徐北望,這才也是他不惜屈尊親自邀請的原因。
他罕見會看走眼,這次竟出差錯了。
轟!
蒼穹法則氣息狂暴,一道寒氣轟向石碑。
石碑冰凍,而後出現幾道裂縫。
各大勢力噤若寒蟬,根本不敢顯露出任何幸災樂禍的表情,生怕惹來無端災禍。
石碑重新複原,籠罩在天地間的寒氣消失,鳳凰翺翔隐沒在雲端。
場中一片死寂,衆人都開始擔驚受怕起來了。
第五魔頭将會掀起何等血雨腥風?
自家道統會不會無辜遭到覆滅?
他們倉惶地看向石碑,生怕自家傳人名字旁邊多出一千多粒光點。
沒有。
連楚太虛、蒼浩然的光點都沒有變化,更别提天榜其他天驕。
那徐惡獠究竟是怎麽死的?
……
一襲紫裙屹立在鳳凰上,她絕美的面容冷若萬年冰山,心口的痛意迅速蔓延。
天機閣頂端。
一個老人坐于蒲團,蒼老的臉龐滿是皺紋,如盤踞的老樹根。
“發生了什麽?”
紫裙出現在虛空,碧眸冷冷盯着老人,殺機四溢。
天機老人陷入沉默之中。
天樞舉辦了數萬年,這個女人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武者,也是最接近超脫的存在。
不曾想到,她竟也會如此失态。
“天樞位于域外,老夫隻是看門客,對内裏一無所知。”
天機老人淡淡開口。
這是實話,正如半步至尊都沒能力幹涉天樞,他同樣無法插手,隻負責開啓。
“死了?”
第五錦霜目光森然。
天機老人皺着眉,坦言相告:
“數萬年以來,名字在石碑消失……”
頓了頓,他也不敢太觸怒這個女人,換了種說法:
“沒有意外的話……”
紫裙身影消失在天際,鳳凰朝臨天之淵而去。
狗腿子不會死,他就是那個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