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師的頭顱,怆然裸露在傍晚的殘陽下。
皇城靜得就像一座空山幽谷,群臣神情恍惚,還沒從濃濃的驚恐之中回過神來。
“天後,武湜私闖民宅,小民正當防衛,是您赦免小民的罪名。”
“至于礦洞晶髓,那是皇貴妃娘娘的東西。”
“所以小民始終想不通,武家爲何對小民欲殺之而後快?”
極爲疑惑的聲音,在場中緩緩響起。
群臣下意識齊齊看向鳳辇。
辇車裏,武照一直挂在唇角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僵住了,久久沒有回答。
群臣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對方眼裏的駭然之色。
泰山壓頂亦從容不迫的武皇後,懾政十年翺翔權力巅峰的天後。
竟然也會不知所措?
“天後,請給小民做主。”
徐北望向前躬身,舉止恭敬有度。
武照眯着鳳眸,神色晦暗不明,依舊保持沉默。
“徐!北!望!”
一聲近乎撕心裂肺嘶咆哮。
武承思額頭青筋綻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厲聲質問:
“你憑什麽說他是武家族人?你這是蓄謀已久的誣陷!”
盡管武承思努力要表現出一個大乾國舅應有的威嚴,可他分明聽見了自己聲音中的顫抖。
徐北望面無表情,緩緩走向他,漠然道:
“堂堂大宗師,怎會是無名之輩?我就不信在場沒人認識他。”
“或者換種方式,随便抽一個武氏族人,司天監術士搜魂。”
“若是查出武家沒有此人,我甘願受五馬分屍而死!”
話音落下,氣氛僵硬如鐵。
武氏族人冷汗直冒,面色慘白,冰冷的寒意席卷他們全身。
群臣一片死寂,每個人目光都是意味深長。
徐北望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麽?
不是!
此子心智若妖!
既然他敢搞出這麽大陣仗,甚至以興師問罪的态度直面天後。
那就足以證明他底氣十足!
其實在場權貴很能理解武家的遭遇。
接連受挫,偷雞不成反蝕了好幾把米,其憤怒可想而知。
爲了發洩胸膛郁積的仇恨,更爲了挽回顔面,私下暗殺很正常。
一個大宗師對付八品境還不是綽綽有餘?
可百密一疏啊!
沒殺掉!
還被反殺了!
那就必然要遭到反噬。
也許旁人會選擇忍氣吞聲,可這個人是徐北望。
提着頭顱敲登聞鼓,擺明了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場中陷入冗長的死寂,武承思臉龐扭曲,死死咬住後壓槽。
而那襲白袍森然的目光,就像一條冰冷的毒蛇一樣纏繞着他。
就在此時。
溫婉的嗓音響起,鳳辇裏的天後恢複雍容神态:
“告訴本宮,你要什麽公道?”
徐北望眼神無波無瀾,天邊晚霞照耀在他平靜的臉上。
“很簡單,所謂恩怨的起源就在于,我殺了武國舅的兒子。”
“既然武國舅對我恨入骨髓,那我給他一個機會,也化解這樁恩怨。”
“現在就簽訂生死契約,讓仇恨在擂台上消失。”
他很淡然地陳述,就像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當尾音在皇城回蕩,一石激起千層浪!
轟!
所有人瞬間如遭雷擊,大腦幾乎陷入宕機狀态!
滿臉不可思議,目光駭然到了極緻!
他要簽生死契約?
以八品境去跟一個五品境一決生死?
這是何等的猖狂桀骜!
這又是何等的無知無畏?
但此刻,群臣隻看到一種舍我其誰的氣概和聳壑淩霄的姿态。
“天後,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徐北望平靜看向鳳辇。
群臣從這雙深邃的瞳仁,看到了堅定。
何止不過分,簡直是愚不可及,主動伸出脖子給武家割!
縱然是最妖孽的天驕,都很難跨越三個境界迎敵。
就算你底牌再多,可一朝國舅,難道還缺法寶法器麽?
“現在就簽吧。”
徐北望很從容地看向武承思,語氣甚至帶着催促。
武承思如芒在背,好似被極其可怕的洪荒猛獸給盯上了一般。
“簽不簽?!”徐北望冷喝。
武承思神情劇烈變幻,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
心髒就像一面隆隆的戰鼓在他胸中劇烈擂動,仿佛随時會擊破他的胸膛。
“望兒……”
一聲悲痛的呼喚,人群中姚曼眼眶通紅。
徐北望視若無睹,目光掃視着滿朝權貴,聲音振聾發聩:
“我死後,請衮衮諸公去徐府吃席,對着我爹娘說一聲節哀順變。”
轟!
一句話全場死寂,群臣徹底震撼!
這膽識,這氣魄,這風采,當爲不世人傑!
倘若不死,未來必是攪亂九州的枭雄!
“簽了契約,我的小命,你的了。”
徐北望極具壓迫性的眼神,朝武承思席卷而來。
這一刻,武承思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着憤怒,同時又都浸透着恐懼。
對,就是恐懼。
他陡然發現,自己不可遏止地掠過一陣戰栗。
鳳辇裏,武照森然的目光死死盯着武承思。
武氏族人攥緊雙拳,心中滿懷期待。
必勝的把握,究竟還在猶豫什麽?
群臣屏氣凝神,餘光觀察着武國舅的微表情。
時間緩緩流逝,空氣都仿佛凝固。
武氏族人一顆心剛攀上山巅,又瞬間墜入谷底。
“簽!”
徐北望目光淩厲如刀。
武承思四肢冰涼,圓睜的瞳孔恍如驚鳥,咆哮道:
“憑什麽跟你簽狗屁契約?!”
一瞬間,全場所有人目光遽變。
怕了!
他怕了!!
一個五品境武者,在滿朝權貴的注視下,竟然面對八品境選擇退縮?
簡直方寸大亂,醜态盡出!
難道你看不出此子色厲内荏,看不出他在用氣勢恐吓你麽?
徐北望一步步走向武承思,寒聲道:
“光明正大不敢,偷偷摸摸擅長是吧?”
武承思低着頭一言不發,他看到了無數道嘲弄的目光,以及妹妹那雙滿是陰霾的鳳眸。
他感到無比的恥辱,好像脫光衣服在天下人面前裸奔,尊嚴蕩然無存!
群臣看向場中脊梁挺直的那襲白袍。
不可一世啊!
他活像個賭徒,壓上所有籌碼,包括身家性命。
可對面連走上賭桌的勇氣都沒有!!
錦衣玉食慣了,享受着榮華富貴,哪還有冒風險的勇氣呢?
境界懸殊,結果已然注定。
可萬一賭輸了呢?
富貴安逸磨掉了這位國舅的勇氣,也将武家的懦弱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天下人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