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冰河上漂浮着，随着水流越走越遠，周圍的土地也愈發荒蕪，楚子航坐在那裏，凝視着面前的龍王。
“空殼？”他發問道：“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我們本身就是一體的，我在你這裏，夏彌自然也在這裏。”耶夢加得笑着，笑容在白雪發出的熒光中頗爲璀璨。
“你在騙我，你并不在乎她，”楚子航很理性，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我看過任務報告，伱對夏彌的形容是‘闌尾’。”
闌尾，一個人體可有可無的器官，在漫長的進化中被廢棄，成爲了可以被舍去的身體組織。
“是啊，但闌尾炎手術可是很痛的，我很怕痛，所以還是留着吧。”耶夢加得點點頭，随後背後的龍翼扇起一陣風：“不過說實話，闌尾這個形容并不好，更貼切的說，應該是蠟像才對。”
“蠟像，這是龍族特有的比喻嗎？”楚子航不解，耶夢加得比劃着說道：
“有一種鑄造手法名叫失蠟法，将蠟像埋進粘土中，然後澆上金屬，蠟被溶解，隻剩下金屬填補其中的空缺。”
“而夏彌，就是那化掉的蠟像，這不過我是個失敗的作品，蠟與金屬黏在了一起罷了。”
周圍的環境愈發空洞，白雪消融，露出下方黑色的地面，船還在行進着，楚子航坐在船上，随着船身微微搖晃着。
“那我呢，對你來說，我是什麽？”楚子航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一頓美餐，”耶夢加得看向他的眼神中帶着光：“一頓能讓我活下去的美餐。”
楚子航突然明白了什麽，他看着耶夢加得額頭上白色的鱗片說道：“你想要躲在我腦子裏，等待戰鬥結束？”
耶夢加得笑了，笑得很尴尬，笑得很難堪，她放開船舵，任由小船随波逐流，背後的龍翼張開，投下巨大的陰影在楚子航臉上。
“凡人，别以爲你……”
“呀，急了急了。”
楚子航打斷耶夢加得色厲内荏的怒吼，用一種平淡，類似機械音的語氣說着嘲諷味道十足的話語，擡起頭看着錯愕的耶夢加得：“路明非告訴我這句話能解決大部分談話，現在看起來很有用。”
耶夢加得擡起手，帶着鱗片的手臂在空中顫抖着，卻終究沒能抓下來，楚子航與她對視着，看着她的瞳孔放大又縮小，鼻翼舒張，臉扭在一起，最後耶夢加得整個人癱坐在船上。
那傳說中吞噬世界的大蛇現在抱着腿縮在船尾，翅膀包裹着她的身體，低聲的嗚咽從翅膀内傳來，看起來就像一條無助的小狗，但楚子航卻不爲所動，撐着膝蓋，保持戒備狀态。
好一會，耶夢加得張開翅膀，眼角有些發紅，惡狠狠地瞪了楚子航一眼：“女孩子哭的時候，你就這樣看着嗎？”
“你不是女孩子，”楚子航很實誠，這是他的優點之一：“你是耶夢加得，吞噬世界的大蛇。”
耶夢加得抱着膝蓋，聽到楚子航的話，忍不住輕笑出聲：“呵，那不過是其他龍王給我安上的綽号，提醒他們麾下的勢力不要忘記我這個威脅。”
“我是耶夢加得，卻不能吞噬世界，隻能縮在凡人的腦海中當烏龜。”耶夢加得似乎被楚子航刺激到了，開始自怨自艾起來：“或許我應該和我的傻哥哥一樣，選擇被那個怪物吃掉。”
“什麽意思？”楚子航接話，耶夢加得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一股腦地把事情吐了出來。
“最後蘇醒的海拉，她的意志是哥哥的，”耶夢加得縮成一團：“他不想再躲了，把自己交了出去，但哪怕死去，他也要給其他龍王一個‘驚喜’。”
“孩子氣的做法，哪怕曝光尼伯龍根所在又如何，反正也改變不了什麽。”耶夢加得低下頭去，不再出聲。
“師傅和我說過你們，”楚子航開口了，他看着耶夢加得，聲音舒緩：“他說你們很不像龍，更像是一群沒長大的孩子。”
“會害怕得縮成一團，會怄氣地釋放全部力量，會爲了帥氣而去鑄造武器，”楚子航掰着手指，數着龍王們孩子氣的事：“還會因爲逃跑而感到愧疚。”
“呵，那個怪物不會逃跑嗎？”耶夢加得譏諷道。
楚子航搖搖頭：“師傅會逃跑，但從來不覺得逃跑有什麽好丢人的，縮在沙子下當鴕鳥甚至是他寫在書裏的戰術。”
“打不過又如何，隻要重整氣勢，便總有一天能打敗敵人，”楚子航看着耶夢加得說道：“哪怕敵人身前打不過，也可以躲起來，在對方墓碑前嘲諷别人。”
“這麽看來，倒是與你的戰術有異曲同工之妙。”楚子航一本正經地總結道：“所以你還沒有失敗啊。”
“噗呲！”
耶夢加得笑了，笑得花枝亂顫，身下的小船都随着她的笑聲抖動：“什麽啊，那家夥，原來還有這一面嗎？”
小船晃晃悠悠，在笑聲中靠了岸，周圍是黑色的石闆地面，一座祭壇在黑暗中若隐若現。
耶夢加得停好船，起身上岸，招招手示意楚子航跟上來。
“果然，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家夥，”耶夢加得說道，背後龍翼揮動，陡然抓住了楚子航的肩膀，用力将他按在了祭壇上：“但我還是更想要吃掉你！。”
“吃了我，你也活不了。”楚子航很平靜，他說的是事實，他的身體被安德保護着，哪怕耶夢加得吞噬他，也一定會被安德看出來，那時的耶夢加得無非是一死罷了。
“誰說的，我可以僞裝成你，”耶夢加得跪在楚子航身上，兩人的臉貼在一起，龍翼伸展，将他們的身體包裹，她在楚子航耳邊輕聲說道：“我很會演戲的，不是嗎，師兄？……”
“靈魂的事情，你模仿不了，你會用火球術嗎？會用魅惑人類嗎？腳底抹油？法師護甲？”楚子航連珠炮似地吐出一長串魔法：“術士的法術和血脈有關，這是銘刻在靈魂裏的東西，你不可能馬上學會。”
耶夢加得遲疑了，楚子航接着說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們很喜歡契約這種東西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