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繞着一股有些久遠的熟悉幽香，腦後枕着的是一片溫潤柔軟，胸口處，還有一隻手蓋在自己的心口處，那手心内傳出溫和的法力，明顯是在助自己療傷。
陸葉沒動。
他慢慢想起之前的事了。
自己追擊鬼轎，一擊之下引來了鬼轎的反擊，險些暴斃當場，他沒死，被他帶着一起的牛妖卻是死的渣都不剩。
此前之事，諸多不明了，他隐約有些猜想，卻無法得到證實。
“你的傷不算太嚴重，再修養幾日應該就無事了。”靜谧的環境中，九顔的聲音響起，有些如釋重負。
見陸葉沒反應，九顔黛眉微蹙：“你準備就這樣一直躺着嗎？”
陸葉頓時露出表情痛楚的模樣：“頭昏，神魂有些動蕩……”
他拿神魂的事當說辭，九顔還真無法判斷真假，她隻能查探陸葉肉身的情況，神海内有沒有出問題，她完全不清楚。
回想之前陸葉一身血肉模糊被丢進來的時候，她心跳都慢了一拍，幾乎以爲陸葉已經死了，心驚膽戰地查探了一下，這才陸葉身上的凄慘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死後沾染上的。
“那就繼續修養吧。”九顔歎息一聲，有些沒轍。
自從上次之後她一直在避着陸葉，盡量不與他有什麽交集這一晃就是好幾年過去了，卻怎麽也沒想到，有些事根本不是想避開就能避開的。
老天似乎在跟她作對一樣，将她和陸葉丢在了這樣一個完全封閉的環境中，孤男寡女朝夕相處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陸葉安心躺好，這才發現自己就躺在九顔的大腿上，顯然是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九顔一直在照料自己。
一時無聲。
陸葉還在想着之前的事情，九顔這邊腦海中卻是各種念頭翻滾。
過往種種，終究不可能當做無事發生，而且這一趟前途未蔔，誰也不知道兩人會不會一直被困在這裏，永遠也無法逃脫，若如此，那就真的隻能在這裏相依爲命了。
既然避不開，那就隻能好好談一談了，畢竟日後不能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尴尬氛圍中，都是修士，有些事其實不必那麽在意才對。
一念至此，九顔心中有了決斷。
“我說，你聽，不要多問，也不要說話。”她忽然開口。
“嗯？”陸葉的思緒被打斷，正對上九顔的眸子，因爲是躺在她腿上的緣故，這一下四目相對，幾乎可以說是近在咫尺。
九顔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微微避開。
“你說！”陸葉這才後知後覺。
九顔深吸一口氣，盡管心中已有決斷，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難以啓齒，一咬牙，開口道：“你如今已是日照，應對身外化身之法有些了解，半辭……”她的聲音微微有些輕顫，強行鎮定：“就是我的一具化身！當年申兒執掌無雙島，我不太放心，化身前往投靠相助，這個事申兒并不知情，他從未見過我那具化身。”
陸葉心道果然如此。
他之前其實就有這方面的猜想，因爲如果半辭真的是九顔本尊的話，那許多地方都解釋不通，畢竟九顔這麽一個頂尖日照，怎麽可能被天欲魔蛛影響？
所以半辭當年星宿的修爲是真的，因爲她隻是一具化身。
見陸葉這般反應，九顔訝然：“你早就知道了？”
陸葉隻是定定地望着她，眨眨眼，九顔不解：“怎麽了？”
陸葉擡手，捏了捏自己的嘴巴，那意思很明顯，你方才說了不讓我說話……
九顔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在他胸口輕拍了一下：“現在可以說！”她這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跟陸葉好好談談這件事，結果陸葉卻玩這一出！
陸葉胸口處本就幾處骨折，被她這麽一拍，頓時悶哼一聲。
九顔表情一慌，又不禁臉紅，那一下動作終究有些親昵了，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剛才爲什麽會那麽做。
連忙輕柔着陸葉的胸口，以示安撫，但揉了兩下又覺得不對，一時間整個人都僵了……
“我沒事，你不用在意。”陸葉擺擺手，接着道：“我确實有這方面的猜想，你說了才确定的。”
九顔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見她模樣，陸葉反問道：“那半辭現在在哪？”
九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死了！”
“怎麽死的？”陸葉大驚。
“我殺的！”九顔輕描淡寫，“怎麽，心疼啊？”
陸葉怔怔無言，好半晌才道：“你爲什麽要殺她？”
九顔冷哼一聲：“我那化身修行之法特殊，需要元陰之身，你對她做下……那樣的事，她已經不能再修行了，還留着做什麽？”
“可是……”陸葉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怪不得從那之後便再也見不到半辭了，原來是這樣。
半辭被九顔給殺了，可是半辭是九顔的化身，這要不要報仇啊？怎麽報仇？
總不能找九顔報仇，這是沒道理的事。
心緒一團亂，追尋多年的真相忽然擺在自己面前，陸葉卻發現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忽然間，他眉頭一皺：“不對！”
九顔眨眨眼：“什麽不對！”
陸葉看着她：“師姐你莫不是忘記，我也修有化身之類的秘術的。”如果他不是有寶血分身，還真要被九顔給騙了，但仔細一想，有些事說不通。
九顔抿着紅唇不說話，陸葉繼續道：“如果你真的殺了她，那怎麽可能對她的事了解的如此清楚？所以你不是殺了她，而是将她回收了！”
就如同他回收自己的寶血分身一樣，回收之後，寶血分身所經曆的一切，本尊這邊都能清楚洞察。
“有什麽區别嗎？”九顔倔強地看着他，“事實就是這世上再無半辭！”
“有區别的。”陸葉表情認真，半辭真要是被九顔直接殺了，那所有的一切都徹底煙消雲散，可既是回收那就不一樣了，半辭已經成了九顔的一部分，或者說，她原本就是九顔的一部分，早晚都是要回收的，隻是因爲那一次的事提前了而已。
九顔頓時氣惱：“我今日與你說這些，就是要告訴你，半辭的事與我無關，而且我早就已經成過親了。”
“師姐早已成親？”陸葉驚愕連連，這事他完全沒聽說過。
九顔道：“我若不成親，哪裏來的申兒？”
陸葉眨眨眼：“楚申不是你撿回來的嗎？”
“這事他也……我看你面色紅潤，應該已無大礙，自己療傷吧！”
這般說着，九顔有些氣惱地将陸葉撥拉到一旁，整個人縮進了一團陰影中，心中滿是無奈。
楚申怎麽什麽都跟别人說？
而且，半辭原本是以另外一個面貌呈現在陸葉和楚申等人面前的，所以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麽事，陸葉這邊其實也不應該追尋到她頭上，可半辭在那最後關頭卻對陸葉展現出了自己真正的容顔。
半辭是她的分身，半辭所作所爲，就是她自己内心想法的顯露，但直到今日她也沒弄明白，半辭爲什麽要那麽做，結果搞的今日本尊處境尴尬。
或許……是不甘？分身大約是不想陸葉記住一個完全與自己無關的容貌。
原本打算與陸葉好好談一次，解決彼此的問題，結果這一談之下，問題沒解決，反而更麻煩了，
另一邊，陸葉疼的龇牙咧嘴，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繼續躺在地上，默默療傷。
兩日後，陸葉感覺好了許多，這才起身查探。
整整兩日，九顔都沒理他。
之前療傷的時候，陸葉就大緻看了一下這裏的環境，這地方就像是一個幽閉的廂房，四周點燃了幾根香燭，整個廂房的光線不算暗，但也不明亮。
詭異的是，那幾根香燭根本沒有消耗的迹象，好像能一直這樣點燃着，直到天荒地老。
廂房左右兩邊各有一扇窗戶，窗戶上有大紅色的窗簾垂落，正前方，有一個出口，門戶緊閉着。
自己不是被那個鬼轎卷進來的嗎？這裏是什麽地方？
帶着疑惑，陸葉朝正前方緊閉的門戶行去，擡手推了推，門戶卻紋絲不動法力催動，依然推不開門戶。
陸葉皺眉，擡手就拔出了磐山刀。
九顔的聲音這才響起：“不要動手，若是動手的餘波觸及到這裏的任何物件，都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其實不用她提醒，陸葉自己也感受到了，幾乎是在他拔出磐山刀的同時，就有一股無形的惡意籠罩住了自己，好似隻要自己敢出刀，那必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一樣。
九顔顯然也經曆過這事，所以才會提醒陸葉。
既開了口，她便不再端着了，又提醒陸葉一句：“我們好像就在那個鬼轎裏面。”
“那個鬼轎沒這麽大吧？”陸葉問道，之前在萬象海上觀察的時候，鬼轎其實不大，隻能容納一人的樣子，這個封閉的廂房雖然也不算太大，但怎麽也不可能隻容納一人。
“鬼轎内應自有玄妙，你看看窗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