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林延就把所有人集合到了會議室,沒有留給他們半點多餘的休息時間。
他很清楚,複盤這種事情自然是需要趁着還沒忘記全部細節,熱乎着進行才好。現在因爲節目錄制的關系,已經延後了好幾天,再繼續拖下去怕是黃花菜都要涼了。
現在趁着還沒開始進行後面的日常直播,趕緊抓緊時間給隊員們把對戰的關鍵點給捋一捋。
因爲需要複盤的内容太多,林延也不多廢話,非常果斷地直奔主題,開了第一份視頻資料。
這是那天他們和bk戰隊訓練賽時錄下來的視頻,也是問題點暴露最多的一段。
可以看出,前期的所有優勢在團戰的時候,全部功虧一篑。
團戰的配合過程中,顯然存在着很大的問題。
整個會議室裏一片安靜,隻剩下了林延的聲音字字清晰地落入隊員們的耳中。
從顧洛的中單,到簡野的輔助,随後到辰宇深的打野,和畢姚華的射手,甚至于景元洲在對線過程中出現過的微乎其微的一個失誤……他就這樣一字一句、毫無纰漏地逐一羅列了出來。
在場的除了顧洛之外,在青訓營或者以前的隊伍中也多多少少都有過複盤的經曆,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教練的複盤,可以精細到林延的這種程度。
這種感覺就好像,恨不得把每一秒的操作細節無限期地放大一樣。
原本不過半小時左右的比賽,等從頭到尾全部摳過一遍之後,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這還隻是光是針對一局比賽進行講解時所用的時間,光看林延能把所有内容分析地這樣透徹的一點,單單這個視頻,他私底下顯然都需要看過十遍不止。
看似簡單的複盤背後,所花費的精力和時間可想而知。
眼見林延沒有停留地準備繼續打開第二局比賽的視頻,景元洲不動神色地遞了瓶水過去:“先潤下嗓子?”
“謝謝。”林延伸手接過,仰頭灌了幾口後掃了其他人一眼,稍微改變了一下剛才有些嚴厲的語調,“這次複盤發現的問題确實很多,不過我們畢竟是新隊,這些都可以理解。所以你們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自己哪裏存在問題就從哪裏開始改正,我後面也會針對性地給大家補充一些訓練内容,杜絕下次再犯就行,都知道了嗎?”
其他人紛紛應道:“知道了。”
教練在戰隊身上花費的所有心力,他們全都看在眼裏,自然也都記在心上。
林延滿意地點了點頭:“大家應該也都看出來了,我們戰隊的情況跟其他隊伍也有些特殊。其實我也知道,光是完善一個核心點的體系就已經很有難度,更何況你們還有這麽多核心體系需要進一步消化,确實非常辛苦。但是着一切的前提都取決于,我确信你們每一個人都擁有成爲戰隊核心的實力,也相信你們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望,大家說是不是?”
這樣的話擲地有聲,聽得人一陣蕩氣回腸。
會議室裏的隊員也跟着本能地挺直了背脊:“一定不辜負教練希望!”
話落之後頓了頓,畢姚華到底還是忍不住地吐槽道:“我不是針對你的意思,教練,我怎麽越聽越覺得這像是哪家傳銷的話術啊?”
不得不說,破壞氛圍逼王确實是一把好手,隻聽“噗”地一陣噴笑,剛剛營造起來的振奮氛圍頓時蕩然無存。
林延這邊已經喝了大半瓶礦泉水,瞥了一眼時間,沒讓他們繼續起哄下去,利落地又點開了和bk第二局的比賽視頻:“好了,下一局!”
不得不說這幾天累計下來的複盤内容确實有些多,分析完跟bk的三局訓練賽之後,林延又帶着衆人簡單看了一下第二期節目中的那兩場淘汰賽。
這期間,就連晚飯都是煮飯阿姨給他們送來會議室後,邊分析邊吃的。
可是即使如此,等到全部複盤結束之後,外面的天色也已經一片昏暗。
也虧得昨天林延在景元洲的攪合下,沒有及時完成跟ibb那兩局娛樂賽的複盤,要不然,今天很可能直接拖着整支隊伍一起通宵。
結束複盤的時間剛好晚上十點半,林延見縫插針地繼續壓榨了一把,讓其他人去訓練室練補兵,把顧洛留下來,單獨幫他扒了一下和luni那場solo的相關細節。
半小時後,訓練室的衆人看到顧洛神态感慨地走了進來。
畢姚華瞥了一眼:“怎麽回事啊gloy,開小竈的感覺這麽爽嗎,看你這一臉滿足的樣子。”
顧洛似乎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一雙眼睛一片清亮:“逼哥你是不知道,教練他實在是太強了!你說他怎麽可以這麽強!”
會議室裏也配有幾台電腦,見顧洛這幅樣子,畢姚華就知道他大概是又被“折磨”過了。
忍不住地就多調侃了一句:“先不說教練到底有多強,你這種越虐越興奮的屬性,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顧洛先是愣了一下,等回過味的時候忍不住臉上一熱:“逼哥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畢姚華笑:“我這就叫沒好好說話了?你怕是沒見過我更沒好好說話的時候。”
顧洛繃着臉本想再争論兩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沒再跟畢姚華貧嘴,轉身看向了旁邊的辰宇深:“對了abyss,教練說讓你去會議室一趟。”
不知道爲什麽,這話落入耳中,莫名有一種年級主任傳召的既視感。引得旁邊的正爲補兵感到頭秃的簡野也看了過來:“怎麽回事,今天這小竈還帶輪流開的?”
辰宇深猝不及防下手微微一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漏過了幾個補兵:“……”
他的嘴角稍稍壓低了幾分,收走剩下的兵線後,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林延剛才單獨留下了顧洛,現在再叫辰宇深,很自然地就讓其他人下意識地覺得是去進行單獨指導。但是辰宇深卻知道沒有那麽簡單,這幾天他一直等着的事,終于來了。
自從在酒店裏跟zx戰隊起過小沖突之後,林延就一直沒有再提過這件事,辰宇深裏心裏本能地有一種預感,這是終于準備要找他好好聊聊了。
他抱着這樣忐忑的心情一路走進了會議室,剛進門就看到了林延坐在電腦前,正在玩着掃雷。
鼠标在修長的指尖操作下飛速地敲擊着,眼花缭亂地一陣操作,轉眼間就結束了一盤。
林延顯然也已經聽到了開門的動靜,沒有選擇繼續,而是輕輕地用腳點了下地面,操作着電競椅轉了過來:“來了,坐吧。”
辰宇深拉了一條就近的椅子,在一段相對得體的距離坐了下來。
林延留意到了辰宇深的緊張,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今天叫你來,是想跟你聊聊以前的那些事情。”
果然。
辰宇深默默地閉了閉眼。
林延:“我知道我這樣做顯得有些多管閑事,但是必須承認,那件事情對你的影響确實太大了。這還是隻在面對zx這種次級隊伍的時候,如果日後碰到職業聯賽的對手呢?如果你不能把心裏的這件事徹底解決掉的話,總不能因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重要比賽期間再影響到你的心情。”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辰宇深也知道林延說的是職業聯賽當中的哪支隊伍,嘴角愈發抿緊了幾分。
正準備接受更多的訓誡,然而林延并沒有如預料當中的進行責問,而是感慨地歎了口氣:“所以當年的事,還是盡快做上一個了結吧!如果可以給一個滿意的結果,你總應該可以堅定地面對自己以後要走的路了吧?”
辰宇深錯愕地擡頭看去:“結果?”
林延從旁邊抽出一份文檔遞了過去:“看看這個。”
辰宇深疑惑地接過,等到打開後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整個身子瞬間僵住在了原地。
之前他願意與林延坦白過去,本意是出于對這位教練兼老闆的足夠尊重,除此之外并沒有抱有過任何過多的想法。隻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林延居然會爲了他做到這個地步。
辰宇深可以感受到,手中這份檔案的沉重份量。
紙張上面字字清晰,分明就是當年的調查結果。雖然已經給很多機密内容都打了碼,但也已經基本上還原了青訓營裏那起自殺案件發生的完整過程。就如他想的那樣,當初經過暴力事件的一番鬧騰之後,這件事,分明已經有人深入調查過了,但後來卻是依舊被默默地壓了下去。
不算太厚的一份,卻是在這個時候重新翻出,足以想象着背後花費了多少心血。
起初還隻是微微地拽緊了雙指,漸漸地,随着一點一點往下看去,辰宇深可以感受到握着文檔的雙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關于好友曾經的經曆,他也隻是在事後從相關的日記當中進行了些許猜測,可是現在才知道,他那麽多年來尋求的真相,原來遠比他想象中要來得不堪得多。
隻要一想到當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原來出了這麽多的事情,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豁然籠上了他的全身,微微生涼之下,隻感到體内的每一寸血液都似在微微顫抖。
原本,阿沐明明和那些選手們一樣站在耀眼的賽場上,現在卻……那些人,怎麽可以!
林延在一片寂靜垂了垂眼眸,并沒有着急開口。
很多事情,很多決定,畢竟隻有當事人才擁有資格。
直到許久之後,辰宇深非常隐忍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語調微啞:“可以……告他們嗎?現在告他們的話……還,來得及嗎?”
“可以告,今天叫你來,就是爲了确定一下後續的操作。”林延說,“當年事情的經過大緻就如你看到的這樣,至于當初這個案件爲什麽會不了了之,具體我就不多說了,現在隻單純地根據目前的局勢,給你提供兩種解決方式。”
辰宇深控制了一下微紅的眼眶:“教練你說。”
“第一種,在控制影響力的前提下,将相關的資料内容舉報給聯盟的管理部門,在聯盟内部對此事進行相應的處理。這樣一來,最後的結果大概是可以将lan那幾個涉事的人徹底趕出電競領域,自此無法從事業内相關的任何工作。”
林延打量了一下辰宇深的神色:“懲罰力度來看,确實相對較輕,但也算是給了沉重的教訓。從理性上來說,這樣的處理過程如果安排妥當的話,對你未來的職業道路相對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也算是對你更有利的一項選擇。”
辰宇深幾乎毫不猶豫地問道:“第二種呢?”
按照林延對辰宇深的了解,一早也已經料到他不會滿足于那樣輕拿輕放的處理方式,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道:“第二種的話,就是直接交給刑事部門進行處理了。雖然是兩年前的案件,但是如果我要人重翻的話,手裏的這些證據已經足以讓那些人全部都關進去了。鐵窗淚什麽的,你懂的。”
辰宇深聽到這裏,果斷地說道:“我選第二種!”
林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有一點必須想清楚,涉及刑法的話,你當年的那件事大概率也會被曝光。以目前聯盟對高壓線的掌控程度,雖然你當時還不是正式的職業選手,一旦被曝出來,至少輿論壓力必然是巨大的。這種情況會遠比你當年要嚴重很多,你确定能頂得住嗎?”
辰宇深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文檔上面:“我想得很清楚。就算聯盟會因此将我徹底除名,就算再也不能當職業選手,我也要這些人自食惡果!”
雖然是預料當中的回答,林延還是忍不住地歎了口氣:“徹底除名倒也不至于,要不然我花了那麽多心思,就爲了讓隊裏的打野主動禁賽?我看起來像是這種傻逼嗎?”
辰宇深微微愣了一下:“教練,我……”
“反正決定是你自己做的,要我幫忙也可以,但是後面的壓力自己要确定全部給我頂住。我花了那麽多力氣是要讓你徹底收心比賽,而不是讓你再卷進一種莫名其妙的狀态當中。”
林延說着瞥了辰宇深一眼:“abyss,我們可是白字黑字簽的合同。如果跑了那就是違約,到時候我就把你也送局子裏,然後再去找一個新的打野,聽明白了嗎?”
雖然是近似威脅的話,落入辰宇深的耳中,感到有一股熱流重重地撞上了心頭。
喉嚨口不禁有些失控地滾了兩下:“教練……隻要還能打比賽,我這輩子都是你的人!”
“去,少惡心我了。”林延低低地笑罵了一聲,“我要你一輩子做什麽?什麽時候年紀到了打不了比賽了,就該上哪給我上哪去。這是想退役之後都一直粘着我,這小算盤打得倒是精明,想借機訛我,門都沒有!”
說完他直接拿着手機站了起來,當着辰宇深的面撥通了一個号碼:“喂,威哥嗎?對就是上次那個事,我這裏已經讨論過了,嗯……是的,有決定了。其他的事情可以不用考慮,後面的我自己都可以安排,你那就直接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麻煩你了啊!嗯?我想讓那些人在裏面關個多久?”
感受旁邊投來的凝重視線,他的嘴角毫無溫度地勾起了幾分:“那當然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内,越久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