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沈嶽都不認識花夜神。
可六年前,花夜神就已經知道沈嶽是向南天的學生,和李南方算是師兄弟了,但當時卻沒說破這層關系,而是故作不屑的教訓了他一頓。
好吧。
那時候她誤以爲沈嶽是垂涎她美色的登徒子,扁他,罵他一頓,他無話可說。
但現在呢?
沈嶽榮升爲天下第一土鼈,美名揚四海,簡直是無人不識君……花夜神再怎麽隐居八百,也會知道這厮不但是人渣丈夫的師兄弟,更是她親親的小堂弟,絕對是自己人啊。
可爲什麽今天看到沈嶽後,她還假裝不認識,上來就要抽他大嘴巴?
更在沈輕舞喊出她的名字,讓沈嶽知道她是誰,立即果斷放棄抵抗後,她還用細高跟踢破人家鼻子,讓他差點命喪當場呢?
這根本不是堂姐能幹出來的事,換誰,誰不生氣!
但無論怎麽說,這倆娘們一個是小姑,一個是堂姐,沈嶽就算被扁成狗,也不能用暴力相對,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難道這口氣就這樣咽下去?
那是絕對不行的。
沈嶽敢肯定,他真要這樣善罷甘休,這倆娘們以後還不會把豆包當幹糧。
是人,就有弱點,這一點毋庸置疑。
花夜神的弱點,就是努力朝天下第一賢妻良母進軍。
沈輕舞的弱點,當然是怕她的妖孽相公軒轅王楊逍了。
如果讓李南方和楊逍,知道她們在這撒潑……呵呵,結果肯定不要太好。
事實證明沈嶽所料的,完全正确。
在他滿臉悲憤的樣子,說要把他差點被沈輕舞姑侄倆人打死的事,如實告訴那兩位後,她們立即毛了爪,哪兒還有半點潑婦的風度,立即圍到他面前,一個給擦臉,一個給捶背,還不住的問他餓不餓。
還别說,沈嶽真餓了。
他在看到大肚爺被撞飛之前,就是要去路那邊吃狗不理包子的。
結果……唉,一言難盡,就不說了。
既然這倆娘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錯誤,念在她們認罪态度還可以,又是一家人的份上,沈嶽決定原諒她們,讓她們請他大吃一頓,這事就算了:“餓。現在餓的很,估計能吃下一頭牛。”
沈嶽還決定,他要去最貴的酒店,點上一桌滿漢全席,就算不把她們吃破産,也得讓她們肉痛。
他打算的挺好,現實卻是……沈輕舞立即沖夜神叫道:“快,快解開懷,喂大侄子吃奶。”
花夜神一呆。
蔺香君愕然。
沈嶽則懵比,吃吃的問:“啥,啥?”
“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夜神去年又生了個崽子。還沒滿周歲,奶水正旺呢。在來之前,她還和我說,奶漲的難受。那玩意可是好東西,營養價值高。雖說你不是她兒子,但也是小她好多歲的堂弟。就算李人渣知道她喂你吃奶,也不會說什麽的。”
沈輕舞嘴裏胡說八道着,伸手就去亂扯夜神的衣服。
花夜神此時已經俏臉漲紅,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住的跺腳,嬌嗔姑姑能不能正經點?
沈輕舞當然可以正經點,在沈嶽拽着蔺香君,兔子般奪路而逃後,才得意的撇撇嘴,雙手掐腰,低頭吐了口口水,罵道:“我呸!你個死土鼈,想吓唬姑奶奶,簡直瞎了你的狗眼。也不出門去打聽打聽,姑奶奶我縱橫江湖八十多年,從來都是别人喝我的洗腳水好吧?哼,夜神,你在這等着,我去追他。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什麽叫尊老愛幼。”
還沒等夜神反應過來,沈輕舞就扭着屁股,風一般的跑了。
“啊,小姑,你等等我。”
生性溫婉厚道的夜神,剛要追上去,卻被店老闆率領三大店員擋住了去路,遞上了一個清單。
她這才知道,沈嶽爲什麽要逃,沈輕舞爲什麽要逃。
原來,是要讓她這個老實人留下來買單。
雖說夜神十年前就已經身價億萬,可自從歸屬八百後,就把所有資産全部貢獻出來,由嶽梓童統一管理,成立了南方慈善基金公司。
但每個月,她都會獲得一定數額的紅利,積攢起來,用作撫養一對兒女的成長資金。
不但是她,就連嶽梓童,楊逍沈輕舞賀蘭小新等人,也都是這樣。
别看這幫娘們平時相親相愛,個個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貨。
但等她們有了自己的兒女,而且每個月就那麽點定額後,才知道錢這玩意,還真是個好東西,對孩子的未來非常重要……于是,爲錢而勾心鬥角的現象,時有發生。
木辦法。
誰讓師母親自頒布“法令”,說啥要想孩子健康成長,就不能嬌生慣養,從小就要學會吃苦,任何人都不能仗着家裏有錢,就敞開了花,必須得有個定額。
十萬塊。
就是這群娘們每個月的“例錢”。
不管是李家大姐嶽梓童,二姐頭楊逍,遊離在李家之外的沈輕舞,在海外有着巨額資産的艾薇兒,東洋傳奇上島櫻花,人販子漢姆啥的,統統每月十萬塊。
誰要是覺得師母這條法令苛刻,當然可以暗中違反,或者當面提出反對意見。
她老人家也不會強求,隻會虛心接納,但請離開八百……
迄今爲止,夜神已經爲兩個孩子積攢了三百多萬。
她近期正琢磨着,該找個什麽樣的理由,來延長哺乳期。
師母規定,任何一個娘們生崽後,哺乳期都是一年。
哺乳期内,每月例錢加倍,二十萬。
爲了給孩子攢錢,夜神被逼得都開始打這種主意了,足可以證明她現在有多麽的愛……錢。
可就因爲今天受沈輕舞的蠱惑,夜神假裝不認識沈嶽,要好好教訓下這連葉太李玟都收的土鼈時,殺的興起,弄髒了時裝店裏的很多衣服。
剛開始時,她還沒當回事。
因爲在她的潛意識内,實在沒必要理睬這事兒,反正無論堂弟還是堂妹,都是億萬身價。
别說是加倍賠償這些衣服了,他們就算把整個商場買下來,比喝涼水也難不了多少。
但夜神萬萬沒想到的是,沈輕舞作勢要扯開她衣服給沈嶽喂奶時,那倆有錢人立即一騎絕塵的去了。
就在她爲小姑識破沈嶽的裝腔作勢,暗中感慨她生了倆崽子後,各方面都蛻化的厲害,竟然沒看出土鼈是在演戲,從而無限崇拜沈輕舞時,那娘們也腳底抹油,溜之。
隻閃下她一個人,呆呆看着店老闆遞上的清單。
九十八萬元整。
這家時裝店本身就是高檔品牌,随便一件衣服就是數千上萬的,何況沈輕舞那會又承諾人家,要加倍償還。
店老闆開出這個價格來,絕對是良心價。
夜神捧着賬單的雙手,不住輕顫着,面如土色,欲哭無淚的喃喃自語:“我、我隻是接到小姑的電話,特意從八百趕來給沈嶽撐腰的。明明是來幫忙的,結果怎麽卻要破财呢?”
被坑了。
善良厚道的夜神有沒有被坑,沈嶽是姐弟倆是不會理睬的。
他們逃出商場後,沒有絲毫的停留,跳上車子就沖上了公路。
幸虧沈嶽車技不一般的好,要是換成蔺香君來開車,絕對會被随後追出來的沈輕舞擋住。
回頭看了眼那個跳着腳大罵的娘們,沈嶽掏了掏耳朵,問:“她在叫喚啥呢?”
“弟,小姑是咱們的長輩,你不可以用叫喚這個詞的。”
蔺香君先更正了下沈嶽的語病,才回頭看了眼,說:“她好像在叫喚讓咱們回去,拿錢賠償店家。”
“她們會缺錢?”
沈嶽撇撇嘴,和蔺香君異口同聲:“不管她!”
姐弟倆齊齊愕然片刻,都爲能齊聲說出心裏話而驚訝,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蔺香君的笑聲清脆如銀鈴,沈嶽的笑聲則像狼嚎。
開心的笑聲中,紅色瑪莎拉蒂化作一道閃電,在車流中穿梭。
沈嶽以爲,車速被提到了一百七十邁後,習慣了都市龜速的蔺香君,會吓得尖叫讓他慢點。
她沒有。
蔺香君不但沒有怕,還落下車窗,讓呼嘯的冷風倒灌進來,雙手捂着嘴邊,沖外尖叫:“謝謝你!我今天太高興啦。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謝謝,謝謝你!”
她在謝誰?
沈嶽不知道,也沒問。
他卻能從蔺香君近乎于歇斯底裏的興奮中,看出她身上藏着大批的瘋狂因子。
一般來說,這樣的女孩子特堅強,毅力強大,也特可怕……
上次來京華參加芯片投标大會時,沈嶽就曾經送被莊純撕成小白羊的蔺香君回過家,所以不用她來指點道路,左拐再右拐幾個路口後,就來到了通往沈家别墅的小公路路口。
沈嶽輕點了下刹車。
随着車頭猛地往下一沉,從沒這般高速運轉過的發動機,終于安靜了下來。
蔺香君升上車窗,擡手拍了拍凍僵的面部肌肉,回頭看着他的眸光裏,全是鼓勵。
小姐姐能從沈嶽急刹車的動作中,感受到他心中的緊張。
無論怎麽說,今天都是他在剛出生就被抱走,時隔二十四年,正式回家認爹媽的特殊時刻。
沈嶽點上一顆煙,胳膊搭在車窗上,看着路邊的綠化帶,很久都沒說話。
也沒吸煙。
靜靜燃燒的香煙,煙灰被寒風絲絲吹走,最終燃盡。
一隻微涼的小手,在他臉頰上輕撫着,耳邊傳來小姐姐低低的呢喃:“弟,其實,爸媽比你還要緊張。因爲他們始終以爲,對不起你。”
“我在想,我該送給他們什麽禮物。”
沈嶽笑了下,屈指彈走煙頭,啓動了車子。
蔺香君這才想到,他們隻顧速速逃離沈輕舞了,不但沒買禮物,就連沈嶽帶血的衣服,都沒換。
不過她沒再說什麽。
她好像,知道沈嶽送給爸媽的見面禮,是什麽了。
車子緩緩停在了沈家别墅大門前。
門前站了三個人。
不住抹眼淚的宋銀翹,和王嫂。
還有一個到背着雙手,假裝特無所謂,其實絲毫沒察覺到淚水淌下來的老沈。
他們,是把我帶來這個世界上的親生父母。
沈嶽心中低低說了句,開門下車,看着老沈夫妻,緩步走了過去。
撲通一聲,沈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爸,媽。我,回來了。”
這就是沈嶽送給父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