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嶽走出泰山酒店,在路邊等了半晌,都沒等到一輛空車。
其實也不是沒有空車。
是沒有讓沈嶽滿意的空車。
所有駛過他面前的出租車,車況沒有九成新,他是不會坐的。
畢竟他今天可是正式去見親爹親媽,要是坐個破車,那就是對他們的不尊重。
車子九成新以上的,卻有泥污的出租車,沈嶽也不會考慮。
理由……同上。
盡管他也知道,昨晚剛有一場雨夾雪突降這座城市,在大街上跑的車子,不可能甩不上泥水。
沈嶽打車的要求這樣苛刻,能打到車才怪。
他更清楚,他打不到車的理由加起來,就是一個意思:“有些類似于近鄉情怯。哥們在外流浪那麽多年,現在馬上就要回家,正式見爹媽了,小心肝兒有些緊張,那是肯定的。”
沈嶽還知道,小姐姐會來接他。
問題是,在等小姐姐出現的這段時間内,他不想深陷在“情怯”的不佳狀态中,想打車先去那邊,和蔺香君碰頭後,再轉坐上她的車好了。
“真是個沙缺。不知道昨晚剛下過雨夾雪?”
第十八輛看到沈嶽擺手停在他身邊的出租車,聽他說出不坐車的理由後,司機哥們立即罵了句,一踩油門走了。
奇怪,被人罵了句後,沈嶽亂糟糟的心情,竟然好了許多。
難道說,他隻有被人罵,心才會安?
沈嶽不想考慮這個無聊的問題,再也沒了打車的意思,決定還是等小姐姐來接他。
他信步前行時,拿出手機撥通了蔺香君的号,想問問她現在到哪兒了。
隻是電話剛一接通,卻有個似曾相識的女孩子聲,兇巴巴的傳來。
“啥?小姐姐撞人了?等等,撞的是誰?”
沈嶽一驚後,才聽出接電話的人是山間雅晴。
剛聽說蔺香君撞人後,他那顆提在嗓子眼的心,立即落了下來,皺眉罵道:“山間雅晴,你自己長的就像狗不理包子,還用别人請你嗎?”
這個小魔女竟然找上了蔺香君,并沒有出乎沈嶽的意料。
因爲他早就把阻止小姐姐去和那啥宋旌旗交往的希望,寄托在小娘皮身上了。
小娘皮爲此,還特意多給山間雅晴多放了一周的假期,一起來京華愉快的玩耍。
既然是這樣,那麽山間雅晴出現在蔺香君身邊,也就很正常了。
至于雅晴說她被蔺香君撞了的事,沈嶽就算用腳趾頭去想,也能想到這兩個神經不正常的小魔女,是用這種方式來開小姐姐的玩笑。
“沃草,是你打來的電話?”
聽山間雅晴這樣說,再聯想到她剛接電話時,曾經說過“胡哔哔”的言詞,沈嶽就感慨小娘皮誨人不倦。
山間雅晴不犯病時,多好的一個孩子啊?
小鼻子小臉大眼睛就和洋娃、娃似的,處處透着嬌俏可愛,即便是犯病也是那樣的彬彬有禮,謝謝對不起拜托您請原諒之類的話,純粹就是日常行爲,現在她卻出口成“髒”。
沈嶽問都不用問,雅晴變得這樣粗俗,肯定是受到了莊純的影響。
而莊純會罵人,則是受到……他的影響?
沈嶽不想追究這個答案,隻說:“魔女,我可警告你,玩遊戲可以,吃包子也行。但你要有個度。真要把我姐給吓壞了,我饒不了你。”
山間雅晴立即哈的曬笑:“哈,我就是把她吓壞了。你能把我怎麽樣?草……死我?”
又聽山間雅晴說出更加不堪的字眼後,沈嶽實在沒脾氣了,歎氣:“唉,咱能好好說話嗎?”
“我本來就是和你好好的說話嘛。”
“好,好好。”
沈嶽不想再和她交談:“那個啥,你讓我姐送你去吃包子。她還得來接我呢,快點,别惹我不愉快。”
他說到這兒後,恰好看到路對面就有一家狗不理包子鋪,紅燈變綠,快步走過去時,也不等山間雅晴在說什麽,幹脆的結束通話。
雅晴喜歡吃包子,沈嶽也喜歡。
但不知道咋回事,沈老闆眼睛明明盯着對面的狗不理包子鋪,腦海中卻浮上了雅晴小皮裙下的那個啥……直到砰的一聲悶響,急促的刹車聲傳來後,他下流龌龊的想法,才被打斷。
沈嶽擡頭看去,就看到一個特魁梧的人,正在陽光下的空中飛翔。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沈嶽右手邊的路口處。
出車禍了。
沈嶽是在綠燈亮後,才從路北踩着斑馬線,向路南走,完全符合交通規則。
這輛黑色越野車,則是從路北向路南駛去,也是正常行駛,沒有違反交通規則,除了車速快點。
而這個被撞飛的人,則是從路口的路西,往沈嶽這邊的路東跑來,闖紅燈。
明明是紅燈,他還闖。
那麽,他被這輛車速很快的越野車撞飛,一切都是那樣“正常”了。
這個人的身材雖然魁梧,可對上粗勞笨壯的越野車後,還是差了點事……足足被撞飛七八米後,才重重落地,又在路上葫蘆般急促翻滾了十多圈,恰好滾在了沈嶽腳下不遠處,臉朝上。
沈嶽到那張胖臉後,嘴角猛地抽了下,暗罵:“沃草,你會這樣恨我?昨天剛被我收拾兩次,知道打不過我後,就故意被車撞,死在我面前,試圖吓死我。”
被撞過來的這個人,正是昨晚被沈嶽收拾過兩次的大肚爺。
大肚爺張嘴大口大口吐出來的鮮血裏,夾雜着碎肉屑。
這是他内髒被撞碎後才會有的現象,即便是大羅神仙趕來,也别想把他救活了。
他又偏偏一時半會的死不了,胖大的身軀劇顫着,慢慢舉起了右手。
看到他舉起手機後,沈嶽差點當場給他跪了,臣服在怨恨的腳下。
大肚爺被越野車撞時,沈嶽剛和山間雅晴結束通話,沒有注意到。
可從大肚爺舉起手機對着他,吐血的嘴巴一張一合,那雙幾乎瞪出眼眶的惡毒眼睛,都能幫沈嶽在眨眼間,分析出他是怎麽被車撞的。
沈嶽打電話時,大肚爺看到了他。
本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宗旨,大肚爺看到仇人後,立即打電話找人,速速趕來,不把沈嶽五肢都打斷,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爲方便别人能在最短時間内,知道大肚爺當前的确切位置,主要是要認定沈嶽,他打開了視頻通話。
大肚爺看到沈嶽即将路口,擔心等綠燈亮了後,這厮卻走的無影無蹤,茫茫人海中無處可尋……何況,他從沒把闖紅燈當回事,立即高舉着手機對着沈嶽,飛步趕來。
車輛都要禮讓行人,注意行人的安全這條交通規則,早就深深烙在大肚爺的腦海中。
所以他過馬路時,從不在意是紅燈還是綠燈。
但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他,他錯了。
他剛沖過一半的斑馬線,就被那輛越野車給放了風筝,又好死不死的落在了沈嶽腳下。
臨死前,大肚爺沒有理睬那輛肇事車輛。
因爲他很清楚,那輛車在光天化日下撞死人後,再給車主十八個膽子,也不敢逃走的。
大肚爺要做的,就是死死抓着手機,用鏡頭對準沈嶽的臉,讓孫子武超認定他!
隻要沈嶽這張臉被孫子記住,他就死定了。
看着身軀顫抖的越來越慢,大肚爺的眼睛瞳孔也在逐漸放大後,沈嶽輕輕歎了口氣,淡淡地說:“你好好的去吧。如果老天爺瞎了眼,讓你下輩子還投胎轉世爲人,就不要再當垃圾了。要不然,你還不會有好下場。”
大肚爺聽到了沈嶽的這些話。
他……死不瞑目。
這邊有人被撞死後,立即有許多路人遠遠圍了上來。
沈嶽沒有着急走。
大肚爺死後,終于落在地上的那隻手松開,手機視頻内,有張猙獰的臉,嘶吼:“小子,你别走!你敢走,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碎屍萬段!”
沈嶽不喜歡被威脅。
他也習慣了有什麽恩怨,最好是當場解決。
反正大肚爺之死,也和他沒幾毛錢的關系,他倒要看看,趕來要把他碎屍萬段的人,是何方神聖。
不過他也不會站在屍體旁邊。
别忘了,他還在路上,會影響交通的。
很多注意到這邊出事的人,都看到了沈嶽。
但大家卻沒想太多,都以爲他正好好走路,被忽然飛來的死人給吓壞,呆愣半晌後才明白過來。
沈嶽走到路邊,倚在街燈杆子上,拿出香煙,擡頭看向了那輛黑色越野車。
這時候,那輛肇事車輛的車門才被打開,有兩個人從上面跳了下來。
是一對年輕的男女。
男的年約在三十歲左右,穿着闆正的銀灰色西裝,皮鞋铮亮,三七分的發型,鼻子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相貌儒雅斯文,看上去特像教授,資深律師之類的。
女的要年輕些,大概和沈嶽差不多的年齡,白色薄款短羽絨服,下面是素色格子短裙,精緻的小馬靴,身材高挑有型,臉蛋特漂亮,就是眉宇間隐含飒爽的傲氣。
任何人隻要看到這對男女後,都會想到“珠聯璧合、郎才女貌、佳兒佳婦”之類的成語。
總之,這對男女特般配。
尤其他們處事不驚的鎮定功夫,更讓人心折……
開車撞死大肚爺的,是女人。
沈嶽看的很清楚,她在下車快步走過來時,還好整以暇的擡手,攏了下耳邊的發絲,露出特好看的元寶耳朵,和修長的脖子。
沈嶽不會看相。
卻能從女人撞死人後,還有心思注意自身儀表的本能動作中,推斷出她并沒把普通人當回事。
問都不用問,這種女人肯定出自特有錢,要麽就特有權的家庭。
這對男女快步走過來後,女人看了眼大肚爺,秀眉皺了下,對男人說:“他死了。”
“是啊,他死了。”
男人回答時的語氣,就和撞死一條狗沒啥區别,還厭惡的低聲罵了句:“闖紅燈被撞死,活該。”
他罵的聲音雖然低,沈嶽卻聽到了。
沈嶽雖說也感覺大肚爺這種人,死了遠比活着好,但卻不會在他變成死人後,再罵他活該。
人可以不尊重活着的人,卻必須尊重生命。
“這倆人也不是啥好鳥。”
沈嶽這樣想時,一輛黑色轎車從西邊風馳電掣的駛來……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