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
說實話,哪怕心理年紀已經七十五歲,王青此刻都顯得有點緊張,他害怕看見父母失望、難過的神情。
無論多少歲,自己的父母始終是父母啊,那種情愫是不一樣的。
王青深呼吸了一口氣,望着黑漆漆的窗戶,正準備敲門。
忽然,裏面傳來母親的唉聲歎氣,“唉,小青不知道跑哪來去了,兩夜都沒回來。”
爸媽擔心自己還沒睡?
這讓王青敲門的動作一頓。
片刻後,父親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孩子大了,很多時候,我感覺我已經看不懂了,比如說上次他舅媽過來讨債,你說說,我倆能說出那水平的話嗎?”
“話是這麽說,可我擔心啊……”母親又重重歎了一口氣。
俗話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在父母的心中,哪怕孩子再大,始終都是孩子。
聽到這,原本心境近乎波瀾不驚的王青,内心忍不住抽動了一下,他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敲擊着他的心髒。
“怎麽不敲門?”朱父輕聲問道。
王青回頭點點頭,伸手正準備敲門。
裏面,母親的聲音立刻提高了,“誰?是小青回來了嗎?”
王青忙道:“诶,媽,是我。”
“哎喲,小青回來了。”母親的聲音有點激動。
下一刻,卧室裏的燈就亮了起來。
然後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大門打開了,隻見披着外套、臉上顯得很憔悴的母親出現在眼前。
見狀,王青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如果不出意外,這兩天讓母親擔心的夠多了,他眼眶不由濕濕的,輕輕的喊了一聲,“媽。”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母親長長舒了一口氣。
父親也從裏面走了出來,和母親溫和、炙熱的母愛不同,他是一個情感比較内斂的人,很少會表達自己内心的情緒,看見王青,他并沒有責怪什麽,甚至都沒問,“進來吧。”
王青剛要說話。
父親看到了他身後的朱父,遲疑道:“這位是?”
母親以爲王青在外面闖了什麽禍,被人“押送”着回來,她這人要面子,怕鄰居知道傳開了醜,忙伸手道:“這位先生請進。”
朱父笑着擺擺手,“不了,我是小王同學朱訓坤的爸爸,我聽我老婆說,你倆之前去我家找過小王,這不,他和我兒子一回來,我就幫着送回來,怕你倆擔心,順便想替他解釋兩句,不過看老哥和嫂子這副信任的模樣,我覺得我不用解釋什麽了。”
“呵呵,老哥說笑了,大晚上的勞煩你把我兒子送回來,進來喝口熱茶吧。”父親再次相邀。
要是平時,朱父可能真的進去了,不過他知道現在王青父母應該有很多話要和王青說,他非常識趣,再次拒絕,然後騎着自行車走了。
王青進了屋裏。
……
裏面。
母親反手關上門,埋汰道:“你這孩子,出去都不自己回來說聲,還托同學帶口信,你說說我和你爸能放心嗎?”
父親也沒有過多的責怪,隻說了一句,“以後要去哪親口跟我和你媽說,不然她擔心。”
母親白了一眼,“你不擔心?那昨兒個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是誰?”
父親蹙眉道:“就你多嘴。”
看着父母拌嘴,這一幕溫馨的場面已經隔了好多年了。
王青百感交集。
“行了,今兒個夜深了,我也不問你到底幹嘛去,洗洗弄弄早點睡,明天我再好好問你。”父親很理解道。
要是一般人家的父母遇到這種事,恐怕第一反應就是大發雷霆,比如說朱訓坤的父親,剛一見到人,都要抽人了。
但王青的父母不是如此,他們很大程度上會去相信自己的孩子。
王青年紀輕的時候脾氣還比較暴躁,後來漸漸的,随着年紀增長,他從父母身上學到了很多的好脾氣,更學得了待人接物的和氣,這對于他的人生來說很有幫助,這一切,他都得感謝自己的父母。
隻是父親雖然這麽說,可王青還是想讓他們放心,“爸,媽,其實這趟我去魔都賺錢了。”
“是嗎?賺了多少?”父親沒在意,随口問道。
母親無奈地搖搖頭,似乎明白兒子爲什麽這麽做。
王青實話實說道:“五千五。”
其實沒有五千五,去掉成本、路費和食宿費,估計賺了五千二不到點吧,隻是他說順口了。
“哦,五千……”父親沒留神順口接下去說,可說了一半,他蓦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什麽,多少?”
母親更是嘴巴微微張大,顯得很吃驚。
父母這樣子的表情王青并不奇怪,因爲五千五太多了,更何況是一個學校裏還沒出來的小年輕一天一夜功夫掙到的。
王青邊從兜裏把錢全都拿出來,邊說道:“去掉成本的話,大概賺了五千二,加上高考狀元獎勵的一千二,本來應該是六千四樣子,不過我雇了朱訓坤接下來一年給我打工,所以預支了半年一千塊的工資,讓他父母安心,這裏還有五千四不到點,你們拿去還債吧。”
望着桌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錢,老夫妻倆都驚呆了!
他們面面相觑,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沉默!
屋子裏安靜的可怕!
就連窗外蛐蛐和青蛙的叫聲都格外醒目。
好半晌之後,父親才緩緩開口,“這些錢……你是怎麽掙來的?”
這讓王青有點意外,他以爲父母會和朱訓坤父母一樣,認爲錢來路不當,可沒想到的是,父親居然隻是簡簡單單的詢問,他立刻意識到父母對自己有多信任了,立刻解釋道:“爸媽,你們放心,這些錢不偷不搶,是我用正當手段掙到的。”
“我知道,我隻是好奇你怎麽賺到的。”父親笑了起來,“我去年在工地上一年都沒掙到你一半多呢。”
母親緊巴巴點點頭,“就是,小青啊,你跟爸媽說說。”
王青知道他們很相信自己,但内心肯定還有疑慮的,爲了讓父母安心,他仔仔細細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沒有任何的隐瞞。
至于刻錄這玩意怎麽學會的,他已經想好了措辭,一旦父母問起來就撒個謊,沒辦法,重生這種事不可能說出來,否則父母指不準以爲他中邪了,再請個跳大神的或者大仙過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就這麽簡單?”母親簡直難以相信,“給人做了兩塊那什麽遊戲機闆子,就掙了五千五百塊!?”
王青颔首道:“對啊。”
父親睜大眼睛有點懷疑人生道:“錢這麽容易賺的嗎?”
王青汗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不是錢容易賺,是這個技術掌握的人比較少,俗話說物以稀爲貴,我能靠這個賺到錢,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也是,物以稀爲貴,說起來什麽刻錄、電腦,這些我都沒怎麽聽過。”父親感慨了一句,“到底讀書好啊,懂得多,我和你媽沒什麽文化,隻能掙辛苦錢,不過遊戲機是害人的玩意,雖然掙錢,能不碰盡量少碰,知道嗎?”
母親跟着附和道:“就是,要給鄉裏鄉親知道你做害人的玩意掙錢,非後背戳我跟你爸的脊梁骨。”
老兩口都是地地道道的實在人,掙錢都靠自己的雙手,不喜歡什麽歪門邪道。
是的,掙大錢誰都喜歡,但王青父母并不希望丢掉後來人覺得可有可無的“良心”,至少,在如今這個時代,在他們心裏,良心非常的重要。
王青用力點點頭,“我知道,這麽一來,小姨婆的錢你們能還上了,對了,還有舅媽的一千塊也早點還了吧,不然她背地裏說三道四不太好聽。”
“嗯,那我先從這裏拿三千塊。”父親伸手點了起來,“至于你舅媽那邊不着急,她和你舅舅借我們五六年才還,我這邊才多久,慢點還沒事,至于剩下的錢,你自己留着當生活費吧。”
王青眨眼道:“我學校裏有獎學金,用不到這麽多錢。”
“你剛不是說請了朱訓坤幫你做事麽,我雖然不知道你要他幫你做什麽,但請人總要錢,還要吃用開銷,你先留着吧。”父親很理解道。
母親一直沒說話,然而她的眼睛裏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的是兒子能耐了,出一趟原本就掙了這麽多錢回來,擔心的是,生怕兒子繼續去掙遊戲上面昧着良心的錢。
聽到父親這麽說,王青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确實,他現在需要啓動資金來賺更多的錢,若不是家裏急着還債,他這些錢真不想拿出來。
清點完錢之後,父親把剩下的都還給了王青,然後說了一句,“以後你做什麽我和你媽不管,你想幹什麽都可以,不過有一句話得說在前頭,如果再像這次這樣,你得提前親口和我或者你媽說清楚。”
嗯?
這是絕對的放權了?
王青心中大喜,他是重生者,有些事情做起來确實比較“詭異”,生怕最熟悉自己的父母問的太多無法解釋,現在父親這麽說,很明顯以後不會問太多了啊。
這樣好。
這樣就可以想幹嘛就幹嘛了!
王青高興地答應道:“嗳,我知道了。”
母親補充了一句,“還有啊,不該掙的錢别掙。”
“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把你們的話牢牢記在心裏!”王青非常認真道。
父母老懷欣慰。
尤其是母親,還連忙拿來熱水壺給王青倒洗臉洗腳的水。
王青這麽孝順的人,肯定不會讓母親給自己做這種粗事啊,他搶過熱水瓶自己鼓搗了起來,讓父母先去睡。
父母又說了一些勉勵和告誡的話,這才進去先睡了,他們明天還要幹活。
隻剩下王青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洗腳,他深吸了一口氣,上輩子沒能讓父母過上太好的生活,這輩子,一定要想辦法讓老兩口過的舒舒服服!
想着,他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王青覺得,這一天應該不會太遠,畢竟父母都徹底放權給自己了,他接下來想幹什麽都會變得非常方便。
嗯,那就好好幹吧。
争取早點讓家裏步入小康水平再說。
有人在光明中注視着陰影,有人在陰影中眺望着光明。
王青望着窗外層層籠罩的漆黑夜空,喃喃自語,“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