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師宴很熱鬧。
四十多個同學和六位老師，聚集在一間大号的包廂裏，坐滿了三張圓桌。一桌全是男生，一桌全是女生，還有一桌則是老師、班幹部和某些喜歡在老師跟前活躍的學生。
總是闆着臉的老師們放下了嚴肅，學生們也卸下了重擔。雖然最後的錄取結果還沒有出來，但大家好歹是放松下來了。
然而在王衡看來，考驗才剛剛開始。
他雖然平時還算成績不錯卻比較沉默，于是就安安靜靜地坐到了男生這一桌，身旁是死黨蕭仁健。這哥們長得很有特點，一雙眉毛極其茂盛濃密，讓人不由得想起火影裏的小李。然而他的眼神總有些飄忽，挑眉的樣子經常會顯得猥瑣，所以相比于那種熱血青年，蕭仁健更像是蠟筆小新長大之後的樣子。
見今天的王衡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蕭仁健夾了一口菜，扭頭問道：“小衡子，想什麽呐？”
“沒什麽。”
“我感覺你今天有點反常啊……”
“哪裏反常？”
蕭仁健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經地道：“你以前見我都是叫我‘賤人’的，可今天居然隻喊我名字。”
王衡：“……好吧，蕭賤人。話說你報的是哪個學校？”
蕭仁健呵呵一笑：“終于想起問我啦？不過我可說不準啊，第一志願在花都，第二志願在魔都，第三志願是省城。究竟去哪兒，那就不一定了。對了，說起報志願，電信科技大學的往年分數線可不低啊，你确定你能上得去？”
“确定，”王衡毫不遲疑地道，“我接受調劑了，而且今年那邊的分數線不會太高。”
“咋就這麽有信心……”蕭仁健正要繼續吐槽，眼神卻忽然一動，“诶，那個誰在盯着你看啊。”
“你說韓弈萱？”
“對啊，你看看後面——”
蕭仁健話還沒說完，就被王衡幹脆利落地打斷：“不看，吃菜。”
“哈？”
拒絕柴刀，從避免與女孩子的眼神接觸開始。王衡當然清楚韓奕萱就坐在旁邊那一桌，跟自己相隔隻有幾步之遙。但他幹脆就不回頭看，裝作完全沒注意到的樣子。
桌上的菜還算豐盛，但滔滔不絕的同學終究還是少數。蕭仁健就發現，自己隻是多聊了幾句，東張西望了一下，剛剛端上桌的一盤鐵闆牛柳就沒了。尤其是轉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最後兩片都被王衡一筷子夾走。
“你能不能給我留點？”蕭仁健一臉悲憤。
王衡咀嚼着道：“抱歉，不能。”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個女孩子輕柔的聲音：“王衡同學，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緊接着，這莫名的氛圍又繼續擴散，讓整個包廂都安靜了。
離得最近的同學們紛紛将目光投向王衡和韓奕萱二人，其他沒聽到那句話的同學雖然不明所以，卻也從衆地看向這兩人。
蕭仁健最先反應過來，“哦”的一聲，意味深長地打破了寂靜。
王衡歎了口氣，放下筷子。這下，他就算是想無視也做不到了。
周圍的幾個男生開始起哄：
“韓奕萱，你叫他出去幹什麽啊？”
“你們有什麽悄悄話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
“沒事，你倆要說就說，我們不會偷聽的……”
一到可能有八卦的時候，這幫學生就興奮起來了。起哄的有男生，也有女生。于是韓奕萱的臉色都紅透了，可還是緊緊盯着面前的那個男生。
王衡站起身，也直視着少女，應道：“好，出去說。”
兩人頂着周圍此起彼伏的起哄聲，走出了包廂。
王衡走在前面，韓奕萱低垂着小臉跟在身後。就這樣，一直走到了餐廳外面的人行道上。
外面比包廂裏面自然是要清靜得多。王衡打量着面前的少女，雖然她低着頭讓人看不清表情，不過連耳垂都紅了，估計臉蛋隻會更紅。
他歎了口氣，道：“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說什麽。如果不是我的自我感覺過于良好……是表白麽？”
韓奕萱的聲音放得很輕：“你的感覺沒錯。”
“明白了，”王衡咽了口唾沫，“但是很抱歉。”
少女擡起臉來，瞪大的雙眸之中滿是震驚：“你……讨厭我嗎？”
“不讨厭，嚴格來說，其實還是很有好感的。”他清楚最近兩年内對方看到的自己，肯定已經表露了相當多的暗戀迹象，所以，必須找個合理的借口。
“那爲什麽要抱歉呢？”
“因爲我不打算談戀愛。”
韓奕萱愣了一下，又不甘心地追問：“高考都已經結束了啊，爲什麽不願意？”
王衡抛出了早已想好的理由，那個最合适的借口：“因爲暑假結束以後，就要分開了。我不喜歡這樣。而且要說談戀愛這種事，我還沒準備好……”
“你一個大男生有什麽需要準備的！”韓奕萱捏緊了拳頭，“而且分開就分開啊，這都什麽年代了，異地戀有什麽大不了的啊！”
對方比想象中的更加難纏，王衡隻能臨時再想别的借口。忽然，他靈機一動，有主意了。
“我想先問個問題，”王衡如此說道，“你爲什麽會喜歡我？”
韓奕萱隻猶豫了不到一秒，便立刻反問道：“喜歡什麽的，還需要理由嗎？”
王衡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任何情緒都是有理由的。一般來說，十幾歲的喜歡都很淺薄，大都是因爲臉長得好看。當然，二十歲以上乃至四十歲的人，喜歡異性的理由通常也一樣淺薄。所謂的一見鍾情，換個說法就是見色起意；還有所謂的日久生情，無非權衡利弊，那就更現實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愛情的内核就是本能的繁殖欲望，加上害怕寂寞，然後再裹一層文化的外殼。無非就是這樣，所謂的愛情是很荒謬的東西，是人們幻想出來的美好假象。談戀愛，就等于是把自己的生活重心放在假象上面，就像是在沼澤上面蓋大樓一樣，立不穩的。所以，就算兩個月後不會分開，我跟你也肯定合不來。”
看着瞠目結舌的少女，王衡覺得，自己的即興嘴炮大概是起到作用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