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貢身着甲胄,神情冷肅。
接下來抵禦秦國的一戰,曾貢内心也頗爲緊張。橫江口、采石矶這樣的重要屏障,都相繼落陷,他所在的石頭城,未必能擋住。
石頭城守不住,金陵城必敗,所以曾貢自身也沒有半點的把握。
連樊沖、司馬景都敗了,何況是他呢?
曾貢不認爲自己比樊沖、司馬景厲害,所以即便有準備,心中依舊忐忑。
曾貢能做的,就是堅守。
盡人事,聽天命,一切但求無愧于心。
曾貢盯着遠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哨探來到了曾貢的身前,禀報道:“将軍,最新的消息,林豐率領的秦國大軍,距離我們不到一個時辰。最多再有一個時辰,林豐的大軍就會抵達石頭城。”
“知道了,再探。”
曾貢點了點頭。
哨探退下,曾貢看向身旁的副将彭千桦,說道:“老彭,咱們拼死一戰,你說能擋住嗎?”
彭千桦年近四十,上有老下有小,他背負着一家人的生活。
聽到曾貢的話,彭千桦眼神飄忽了一下。
旋即,又恢複了鎮定。
彭千桦說道:“末将追随将軍多年,一切聽從将軍的安排。”
曾貢搖頭笑道:“看樣子,你也沒有把握。”
彭千桦粗犷的臉上神情,依舊是漠然,沒有多說什麽。
曾貢也不再多說,立足城頭,默默地眺望着遠方,時間也是一點點的流逝。
城内,人心浮動。
秦國大軍殺來,司馬景在采石矶投降,石頭城還能守住嗎?
許多人,沒了一戰的心思。
一個時辰在以前,曾貢覺得時間很長。現在,他卻是覺得時間短暫,他還沒有什麽準備,城外的官道上,已經出現了一支大軍。
浩蕩的秦軍,已經出現。
秦軍迅速奔馳而來。
大批大批的秦軍,在石頭城外駐紮下來。
黑壓壓的軍陣,透着肅殺之氣,仿佛黑雲壓城,使得城頭上,無數人心中壓抑。
林豐騎着馬,來到了陣前。他看着最前方的石頭城,心中一笑。
誠然,石頭城堅固,可惜晉國落敗的大勢已經形成,石頭城人心盡失,已經失去了取勝的可能。
林豐走到了城外三十步,才停下來。他真元運轉,擡頭朝城樓上看去,高聲道:“曾貢,本官秦國鎮國公林豐,立刻打開城門投降。否則,殺無赦。”
“絕不可能!”
曾貢高聲回答。
他眼神銳利,握拳道:“司馬景是晉國的宗室,他自以爲是地認爲,能遊說我投降,可我晉國将士,不是人人都是軟骨頭。我晉國将士,願意拼死一戰。我曾貢,死戰到底。”
刷!
司馬景面色陡變。
他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神色。
在采石矶時,他爲了顯得自己有用,信誓旦旦地說能勸降石頭城的守将曾貢。沒想到,曾貢一開口,就直接嘲諷他軟骨頭,向秦國投降。
司馬景目光瞥了林豐一眼。
好在,林豐沒處置他。
隻要林豐不處置,他裝鹌鹑就是,老老實實地呆在軍中。
林豐聽到曾貢的話,沒有多少意外。司馬景傳書給曾貢,可是曾貢方面,一直沒有任何表示,當時林豐就有了判斷,知道曾貢肯定要抵抗。
如果曾貢要投降,早就采取行動了。
林豐沒有進一步勸說曾貢,直接道:“石頭城内的所有将士,此次我秦國攻打晉國,是兵分三路。”
”本帥所在的這一路,負責攻打金陵城。目前的戰果,你們都知道了,奪取了廬江、九江,滅了橫江口,奪取了采石矶,已經殺到金陵城外。”
“第二路,是南方蒙沖率領的大軍。他帶着軍隊,掃蕩晉國南方各地。司馬沖派遣石裕抵擋,可是石裕本身,已經是敗了,晉國南方的局勢,徹底崩了。”
“第三路,是我秦國大将王烈率領的軍隊。晉國一直在抵抗,是寄希望于齊國的救助。”
“這是不可能的。”
“王烈率領的大軍和齊國交戰,擋住了齊國的援軍,使得齊國無法南下馳援。甚至于,王烈壓制了齊國大軍後,還會分出部分兵力,以便于進一步攻打晉國。”
“晉國如今,大勢已去。”
“晉國必敗。”
林豐拔高聲音,高聲道:“晉國的陸家和顧家等,都歸順了秦國。晉國現在,沒有任何反敗爲勝的機會。你們所有人立刻投降,秦國不會誅殺你們。”
嘩!!
城樓上,許多士兵議論。
林豐沒給什麽待遇,隻說不誅殺,這待遇無比的普通。即便如此,無數的士兵依舊議論,心中動蕩。
原因很簡單,晉國擋不住了。
秦國殺到了晉國帝都。
南方石裕也是敗了。
齊國的援軍也被攔住。
還怎麽抵擋呢?
曾貢暗罵林豐無恥,一開口就意圖動搖他的軍心。曾貢神色冷肅,高聲道:“林豐,你要戰,本将奉陪到底。”
林豐嗤笑一聲。
曾貢這話,顯得幼稚。
他可以先蠱惑一番,自然要先說一番。實際上,這就是占據了優勢的好處。我有強橫的實力,占據主動權,就可以采取輿論攻勢,就可以采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策略。
沒有這一前提,自然是不服就幹,一切靠真正的實力說話。
林豐不受曾貢的激将,繼續道:“晉國的将士們,你們現在拼死抵抗。一旦戰死沙場,你們的家人,誰來照顧呢?你們的家人,會日子艱難,會妻離子散。”
“如果你們在戰場上,死得有價值,也就罷了。可是如今的拼死,除了造成無辜的傷亡,其他方面,完全是無濟于事,是做無謂的抵抗。”
“曾貢是清楚局勢的,也知道晉國擋不住了。”
“可是,曾貢爲了私心,爲了成全他想當忠臣的念頭,硬生生要死戰,要拖着你們赴死。”
“曾貢要死戰,沒有人能置喙什麽,而且誰都欽佩忠臣。”
“隻是,你曾貢要死戰,那就留下願意死戰的人,把其餘不願意死戰的人放走。這樣一來,大家求仁得仁求死得死,沒有什麽好多說的。”
林豐高聲道:“如今這樣,拖着所有人赴死,不合适。”
轟!!
城樓上議論聲更大了。
曾貢握緊了拳頭。
林豐這個人,真的是可惡。合着在林豐的口中,他忠心還有錯,林豐的一張嘴簡直是胡攪蠻纏。
偏偏,将士在擋不住的前提下,就會遭到蠱惑。
這是症結所在。
林豐沒有管城内的防守如何,眼中精光一閃,高聲道:“所有人聽着,秦國不願意多造成殺戮。誅殺曾貢,我晉國保證在你們現有官職的基礎上,官升三級。石頭城守不住了,都降了吧。”
這才是林豐的意圖。
他要針對曾貢。
如果一番言語的蠱惑,起不到作用,林豐就下令強攻。
至于現在,先蠱惑一番。
更何況林豐相信有了橫江口、采石矶的大戰,軍中很多人會做出選擇。
曾貢掃了周圍一圈,高聲道:“林豐,你一番蠱惑的話,想煽動人造反,那是徒勞無功的。我曾貢鎮守石頭城,在石頭城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你的打算……”
撲哧!
一聲悶響傳出。
曾貢面頰僵住,隻覺得後背一疼。緊跟着,鑽心的疼傳來,貫穿了心髒,自前胸透出。曾貢低頭看去,赫然見到一截帶着鮮血的劍尖伸出。
殷紅的鮮血,自劍尖上,滴答滴答地滴落下去。
曾貢回頭看去,發現出手的人,赫然是他的副将了彭千桦。
“老彭,怎麽是你。你,你爲什麽……”
曾貢張嘴說話。
彭千桦是他的老部下,跟着他征戰沙場,關系極好。
彭千桦神色愧疚,咬着牙道:“将軍,對不住了。你要赴死,沒有人阻攔。可是兄弟們,不想死。末将,也不想死。因爲我死了,我的家人活不下去。”
“我……”
曾貢頓時語塞。
彭千桦的話,有錯嗎?
或許彭千桦不忠于晉國,這是錯誤的。可是彭千桦選擇了求生,對彭千桦個人來說未必有錯。
“将軍,一路走好。”
彭千桦拔出劍,鮮血噴湧。
曾貢嘴角溢血,神色凄慘,眼神有着落寞。下一刻,曾貢再也站不穩,身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無盡的黑暗吞噬了曾貢的視線,轉眼就沒了氣息。
彭千桦身體都有輕微的顫抖,他咬着牙道:“兄弟們,打開城門,迎接秦軍入城。”
一個個将士紛紛聽令行事。
沒有人給曾貢報仇。
沒有人提忠于晉國。
如今情況,便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都選擇了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