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豐說道:“謝兄的能力,我是一貫欽佩的。謝兄在晉國,也就是沒有得到機會,所以一直沒能施展才華。你這樣的人,死了實在是可惜。”
謝玄冷着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因爲他已經淪爲了階下囚,淪爲了林豐砧闆上的魚肉,不知道林豐要做什麽。
林豐這個人很難纏。
這是他知道的。
如果謝玄和林豐交手,謝玄肯定,他絕對不是林豐的對手。
連自己的老父親,都被林豐逼迫得下台,何況是他?
謝玄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父親謝崇制定的規矩,他深吸口氣,穩住了心神,開口道:“鎮國公,我是不可能投降的。不管你怎麽做,我都不可能投降。”
“我自始至終,都是晉國的臣子。”
“請你諒解。”
“如今淪爲階下囚了,鎮國公要殺就殺,我聽憑處置。”
謝玄苦澀一笑,說道:“敗軍之将,也就是如今的下場,隻能是成爲砧闆上的魚肉。”
林豐看着謝玄的心情,心中琢磨着。
謝玄這個人極爲長袖善舞。
而且,謝玄不是一個固執的死腦筋人物,如今竟然是拼死一戰。
甚至,還要爲晉國盡忠。
林豐奪取了廬江、九江,以及秦國蒙沖奪取了豫章郡等地,他遇到的世家大族,少有真正忠于晉國的。
甚至,幾乎是沒有。
謝玄這裏,林豐不認爲,謝玄就是一個忠臣。
林豐思考了一番,忽然靈光一閃,試探道:“謝兄之所以拒絕投降,甯死也要一戰,是考慮到家族吧。”
謝玄眼中瞳孔一縮。
林豐猜到了。
果然,不愧是林豐啊,他之所以死戰不退,就是家族有足夠的人在金陵城。一旦他成爲逃兵回去,自己是敗軍之将,丢盡了顔面,家族必然受到影響。
皇帝已經瘋狂了,對他這樣的逃兵,肯定會采取最狠辣的處置。
再加上老父親的安排和謀劃,謝玄如今,隻能留在前線死戰,隻能不投降。
林豐看到謝玄遲疑的神色,心中更是笃定了。
洞悉了謝玄的思路,那麽招降謝玄,也就有了切入點。
林豐微微一笑,繼續道:“謝兄,你的顧慮其實我知道。晉國危機四伏,内憂外患,無數人都想着投降。司馬沖這裏,懷疑任何人,認爲誰都可能投降。”
“你逃回去,司馬沖會懷疑你可能已經暗通秦國。”
“所以,你死戰。”
“之所以如此,爲了你自己,也爲了家族,使得晉國謝家安安全全地立足金陵城。”
林豐微微一笑,說道:“你這裏要誓死效忠晉國,我就隻能對外傳出消息,說你已經投降。消息傳到金陵城,你說會怎麽樣呢?謝家的處境會怎麽樣?”
刷!
謝玄面色陡變。
林豐好狠的手段,這是打蛇打七寸,直接掐中了他的要害之處。
謝玄神色無奈,歎息道:“鎮國公,我區區一個世家子,也沒什麽能力。我這樣的人,你招降我又沒有什麽用處。殺了我,一了百了,何必浪費功夫呢?”
林豐說道:“你謝玄是謝家未來的族長,是謝家未來的主事人,殺了你,就是和謝家對立。再者,謝家和秦國沒有直接的矛盾。”
“顧家可以投降,陸家也可以投降,爲什麽謝家不可以呢?”
“我相信謝家是識時務的。”
“所以謝兄你這裏,爲什麽不投降呢?甚至依我看,謝家作爲四大家族之首,有謝崇老先生在家中坐鎮,謝家應該是要歸順秦國,要順勢而爲的。”
林豐侃侃而談,說道:“可是如今,謝兄的所作所爲,你卻是……”
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林豐的腦中,思路一下打開了。
謝崇順勢而爲。
謝玄拼死抵抗。
兩者是矛盾的,可是謝家又是統一的,甚至林豐可以肯定,在危難時刻,謝玄肯定會聽從謝崇的。
謝家的觀點,不應該是有矛盾,而應該是統一的。
這一刻,林豐仔細地思考着,其中的共同之處。
謝玄見林豐突然停止不說話,他眼眸轉動,心中反倒是有些忐忑,難道林豐能猜到老父親的想法嗎?
不可能吧。
謝玄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他已經表态了。
而且,但願林豐别猜出來,一旦林豐猜測出來,情況反倒是不好辦了。
林豐仔細的思考着,他眼神變得深邃而睿智,腦中閃過無數的可能,他忽然笑了起來,微笑道:“我明白了,也清楚了謝兄誓死抵抗的出發點。”
謝玄表情有輕微變化,卻也道:“我隻是不投降,不願意回去牽連家族而已。”
“不,不是這樣。”
林豐搖了搖頭。
林豐眼神嚴肅,繼續道:“這一次謝兄拼死抵抗,必定是謝崇老先生的安排。四大家族同氣連枝,相互聯姻很多。尤其四大家族的行事風格,其實相差不多的。”
“所以這一步,我可以判定出,陸家、顧家都投降了,謝家不可能拼死抵抗。”
“都說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換言之,說成是流水的王朝,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别。”
“晉國、秦國,有區别嗎?”
“沒有區别。”
“所以謝家這裏,必定是和顧家、陸家一樣的态度,也可以投降,甚至已經開始做了準備。以謝崇老先生的眼光,他判斷出晉國大勢已去,也必定會做出準備。”
林豐眼神粲然,說道:“這是我判定事情的第一點。”
謝玄說道:“我聽不懂。”
林豐說道:“謝兄裝傻充愣,可惜不擅長。你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已經顯露了一切。當然,我判定事情,你的神态變化,隻是一個引子,不足以作爲證據。”
“我認爲的第二點,是謝家是謝崇爲主,他的意見你絕對會聽。”
“謝家是會投降的。”
“這時候,卻偏偏選擇了讓你拼死一戰,讓你一直堅守在前線。”
“爲什麽呢?”
“原因很簡單,一方面你逃回去,的确會牽連家族;另一方面,則是你如果在前線甯死不降,那麽謝家的聲譽就立起來了。謝家在金陵城,也就穩如泰山。”
“進一步,會使得謝崇更得到皇帝的信任。我認爲一旦秦軍兵臨金陵城時,謝家會成爲後方的掌權者。畢竟諸多的官員,都是謝崇提拔起來的。”
林豐侃侃而談,那分析更是鞭辟入裏,他的話,使得謝玄身體冰冷。
怎麽會這樣?
林豐竟然是把一切都分析出來了。
一切,都一模一樣。
一切,毫無二緻。
父親的打算,在林豐的面前,沒有遮掩分毫,全部體現得淋漓盡緻。
林豐繼續說道:“所以這個時候,謝兄你這裏,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保住你的性命。其他的,你什麽都不需要管。因爲你我的關系,你死是不可能的。”
“而下一步,謝崇掌權後,等着我秦國去招降策反他。”
“爲什麽謝崇又要費盡周折,做出這樣的一個安排呢?”
“其實原因也簡單,就是四大家族中,陸家、顧家都得了最好的待遇,都得到了封賞。如果是謝家急吼吼來投奔,沒有任何的價值。”
“可是當秦軍兵臨城下,謝家打開城門迎接,這就是滅國的大功。”
“這一功勳,遠超顧家和陸家的功勳。畢竟隻要是謝兄你,立起了謝家甯死不降的名聲,司馬沖這裏,必定會全力以赴的相信謝崇。”
林豐似笑非笑,說道:“兄長,我說得對嗎?”
“你,你……”
謝玄欲哭無淚。
他看着林豐的眼神,仿佛看妖孽一樣,張嘴語言,最終忍不住歎息一聲,說道:“你,真是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