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九江是晉國的疆域,實際上,是晉國大世家之一的顧家的大本營。
九江郡的太守名叫顧春秋,是顧家子弟,論及輩分,還是顧喜的侄子。他三十出頭的年紀,剛上任兩年。這兩年顧春秋在九江郡,顧家的勢力沒有對外擴張,依舊在九江郡。
可是,九江郡地方上,很多是顧家一系的人擔任縣令。
不是顧家子弟,實際上也算是顧家人。
這是晉國的常态。
南方晉國,本就是世家和皇權共存的,世家在地方上的力量大,皇權根本影響不到地方上。
這也是司馬沖,爲什麽想對外征戰的原因。
借助對外的厮殺,削弱世家。
隻是,想法不錯,卻是難以實施,難以達到目的。
恰是如此,司馬沖當初想要推行科舉,但礙于世家的力量,司馬沖隻能壓下心思,在晉國設立招賢館招賢納士。
可惜,司馬沖的招賢館幾乎沒什麽成效。
九江郡治所,陰陵縣。
城西,春秋園。
這是顧春秋建立的一座院子,專門用來宴請士人。
此刻的院子中,顧春秋和九江郡的士人正在宴飲。而且院子中,有一條引來的活水,圍繞着院子一圈流轉,在活水上,有着酒樽擺在盤上漂浮流轉。
曲水流觞,不亦樂哉。
铮铮琴音,典雅别緻。
不遠處還有歌姬起舞,更是平添了盎然的興緻。
雖說現在剛剛進入一月,已經不是最冷的時間,可江南地區,依舊還有些寒冷。這些起舞的歌姬,衣着卻是頗爲單薄,即便是寒冷,那也必須在院子中起舞。
顧春秋身着博領大衫,他喝了一杯酒水,環顧周圍的人,高聲道:“諸位,今天既然來了,就不醉不歸。難得冬日有這般的好天氣,陽光明媚,暖陽照在身上,渾身都舒坦。”
“府君說得對,正該如此。”
人群中,有士人附和。
“如此盛景,府君當起一個頭,才能拉開序幕。”
“請府君賦詩一首。”
“府君大才,理當爲先。”
府君是對太守的敬稱,一個個士人都以府君稱呼顧春秋,言語中還有巴結。
一個個士人,眼神期待。
顧春秋看着衆人熱切的模樣,感受到衆人敬佩的神色,微微一笑,捋須道:“說起來,本官這裏還真有一首詩。”
此話一出,又是紛紛附和。
一群人紛紛稱贊,更是一副期待神色。
顧春秋昂着頭,高聲說道:“老夫的這一首詩,名爲《初雪》。”
“雨雪寒栖鳥,林燈暗點花。”
“山中無酒飲,卧唱白雲歌。”
顧春秋的聲音,回蕩在院子中。
他臉上滿是自豪神色,因爲這是他醞釀了半個月,才寫下來的一首詩。
爲了這一首詩,他專門召集九江郡的士人來聚會。
其目的,就是爲了宣傳這首詩。
“府君的這一首詩,精妙絕倫,令人贊歎。寫初雪後的萬裏無人煙,寫初雪後的曠達心境。府君的詩才,依我看來,至少是遠超秦國林豐。”
“林豐年少得志,詩句看似不錯,實則少了情感,沒有什麽底蘊。府君的詩,堪爲我九江之首。”
“府君大才,在下佩服。”
一個個士人開口誇贊。
沒有一個提出意見的,全都說着好話,言語中盡是贊許。
顧春秋一臉的自得,擺手道:“諸位,我的詩隻是抛磚引玉,不足爲奇。今日宴飲,你們都來賦詩,拿出自己的經典來,各自點評一番。”
“大人,不好了。”
就在此時,一聲急切的高呼聲傳來。
一個侍從急吼吼的進入。
顧春秋皺起眉頭,呵斥道:“慌什麽,一直告訴你,要每逢大事有靜氣,急吼吼的成何體統?”
侍從連忙躬身揖了一禮,說道:“大人,谯縣的縣令周正作亂,誅殺谯縣鎮守主将尤猛,投降了秦國。緊跟着,林豐率領的大軍繼續南下,沛郡各地望風歸附,整個沛郡全部投降。林豐率領的秦軍,臨近了淮水北岸。”
轟!!
整個院子中,一下鬧翻了。
無數人面色惶然。
沛郡在,九江郡安全無虞,完全不需要擔心安全。
沛郡不在,九江郡如今就沒了防護。
“怎麽辦?林豐來了,這個林豐是秦國的殺神,殺人無數。”
“林豐殺人都罷了,關鍵是林豐領兵,一直是常勝。他所過之處,擋者披靡,還從來沒有落敗過。沛郡都已經落陷,我們九江郡如今,非常的危險。”
“怎麽抵擋啊?”
“我們九江郡這裏,兵力也不算多,要抵擋林豐,恐怕是困難。”
一個個士人,不斷的議論。
所有人都一個意思,九江郡擋不住秦軍的進攻,擋不住林豐。
顧春秋面頰也是抽了抽。
他之前就得了秦國發兵南下,要三路大軍攻打晉國的消息。可是顧春秋的内心,不曾放在心上。他所考慮的,僅僅是自己呆在九江郡就行,反正前面有沛郡擋着。
沒想到,沛郡直接崩了。
“走,立刻回府。”
顧春秋心中無比的慌亂,不敢耽擱時間,舍掉了這些吟詩作賦的士人,迅速回到太守府。
他剛剛落座,就吩咐人請幕僚朱湛之議事。
朱湛之不僅是顧春秋的幕僚,還在太守府擔任主簿一職。
九江郡的政務,幾乎都是朱湛之一肩挑。雖說九江郡也有郡丞,可是這些人在朱湛之的面前,都是弱了一等。
朱湛之行禮道:“府君。”
顧春秋點了點頭,詢問道:“林豐南下的消息,你可曾知道?”
朱湛之回答道:“回禀府君,卑職剛得到林豐南下沛郡,抵近了抵達淮水北岸的消息。卑職已經安排了傳令淮水南岸的駐軍,全力防守,抵擋林豐渡河。同時,卑職正在調度糧草,準備和林豐一戰。”
顧春秋眼神慌亂,詢問道:“能擋住嗎?”
朱湛之思索片刻,說道:“府君,林豐是當世最強的統率。他所率領的大軍,攻必克戰必勝。從林豐讨伐高昌,再到林豐覆滅夏國,擊敗齊國,如今更是誅殺燕國皇帝,如此赫赫戰功,誰都懼怕。”
“所以,我們也沒有半點的把握。”
“目前隻能全力一戰。”
“卑職的打算,是調集所有的兵力,迅速北上鍾離縣,鎮守在鍾離縣南岸渡口,使得秦軍無法渡河。我們晉國水軍是極強的,而且淮水上也有我們的水軍鎮守水寨。”
“暫時來說,九江郡是安全的。”
朱湛之眼神銳利,說道:“林豐雖說來了晉國九江郡,實際上,我們有一戰之力。如果我們晉國的軍隊,北上進入秦國境内作戰,卑職認爲,我們隻有被碾壓的份兒。”
“原因很簡單,秦國騎兵的實力懸殊太大。”
“可是,這是九江郡。”
“咱們九江境内,到處是河流。秦國的騎兵雖說厲害,可是沒有用武之地,騎兵的攻勢已經遭到極大規模的削弱。”
“甚至我們九江郡的天氣,也是和北方迥然不同,時常是綿綿小雨的天氣。”
“再加上林豐深入我們腹地,是長途跋涉進攻。”
“我們,還是有勝算的。”
朱湛之越說越是激動,正色道:“這一戰,我們是可以和林豐打一場大戰。如果是取得了勝利,府君也就徹底揚名。甚至府君能借此機會,踏入晉國中樞。天下沒有任何一人,能擋住林豐。隻要府君擋住了,這就是機會。”
“對啊!”
顧春秋一聽,心思頓時活躍起來。
先前,他很是慌亂。
内心,更是存了逃離的想法。
可是被朱湛之的一番話鼓動,内心躁動起來。
林豐在北方的确是厲害,可謂是縱橫無敵。可是林豐到了南方,再怎麽厲害的過江龍,也不敵他這一頭地頭蛇。
顧春秋眼神銳利,沉聲道:“朱湛之,你說我們有幾分的勝算?”
朱湛之微笑道:“如果是取勝的勝算,實際上很低,不足三分勝算。要說把林豐擋在淮水以北的勝算,至少是七分。畢竟我們是本地作戰,是占據優勢的。”
“好,那就和林豐打這一仗,揚我晉國的國威,一展晉國的風采。”
顧春秋熱血沸騰了起來。
三分勝算很低,可是顧春秋所求,不需要擊敗林豐。隻要能擋住林豐攻勢,就足夠了。
這是顧春秋内心期待的。
朱湛之心中也是松了口氣,好歹顧春秋不曾放棄抵抗。他最擔心的,就是顧春秋被林豐吓到,以至于放棄九江郡,不戰而逃。到時候他這個功曹,也就徹底沒了。
朱湛之要出人頭地,作爲顧春秋的幕僚,首先必須讓顧春秋出人頭地。
顧春秋得到提拔,他才有機會。
朱湛之迅速道:“府君,卑職立刻去安排,在今天之内,調集所有的兵力,火速北上鍾離縣,陳兵在淮水以南,全力抵擋。好在卑職安排人傳信鍾離縣北面淮水南岸的駐軍,命令駐軍抵抗。所以,還是有機會守住的。”
顧春秋點了點頭,擺手道:“去吧,好好安排。”
“喏!”
朱湛之急匆匆就離去。
顧春秋站起身,背負着雙手來回踱步,内心也是頗爲激動。
他更是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