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天氣,早上寒風陣陣。
皇城外百官站立,各自議論着朝堂上的事情。
年底了,吏部、戶部都很忙。
到年底時,吏部涉及官員的考核,戶部涉及今年的統計和明年的的預算。至于其餘的各部,稍稍好一些,不至于忙得腳不沾地。恰恰吏部和戶部的事情,關系所有官員,所以議論的人極多。
百官議論聲時,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而來。
馬車出現,許多人看過去。
“是鎮國公。”
人群中,有驚呼聲傳出。
原本小聲議論的皇城外,忽然間許多人議論起來。仿佛是平靜的湖面上,一塊大石打破平靜,使得無數人議論起來,心中更是警惕起來。
林豐來了準沒有好事。
章逸、王棠在最前方,也聽到林豐來參加朝會的消息,兩人相視一望,都頗爲錯愕。
林豐一貫不上朝的。
科舉結束後,林豐一直在家休息,誰找林豐都沒用。皇帝讓林豐入朝爲官,林豐都不樂意,直接拒絕。
這樣的人,堪稱特立獨行。
正常情況下,這樣的人在秦國不可能立足,偏偏林豐活得好好的。
章逸等林豐下了馬車走來,颔首道:“國公今天,怎麽有閑暇參加朝會呢?”
林豐道:“沒事的時候,自然就不參加。遇到事情,自然要來上奏。”
章逸心中頓時警惕起來。
林豐的事,一向不是小事情,别摻和進去。
王棠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靜靜的等待着。
周圍的文武百官也看過來,眼中有着好奇,更有着忌憚。朝中的文武百官,許多人都吃過林豐的虧,和林豐辯駁最終都是被林豐罵得狗血淋頭。關鍵,你還反駁不了。
“嘎吱!”
皇城大門打開。
一衆人依次入宮,進入大殿中站定。
赢九霄入朝坐下,也看到林豐,他也是眉頭一挑,林豐這小子怎麽來了?赢九霄心中疑惑,卻是收回目光,按照正常情況進行。随着汪順一聲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百官開始上奏折談事情。
有關乎民生的,也有關乎兵饷的,也有關乎軍隊的,還有賦稅、徭役等事情,涉及到的内容很多。
一樁一樁事情,迅速處理。
當大殿中再沒有人上奏時,氛圍一下就發生變化,變得凝重起來。
誰都知道林豐要出手了。
林豐一步站出來,手持笏闆,正色道:“陛下,臣有本奏。”
“說!”
赢九霄眼中也有期待。
林豐上朝,一般情況下,不會言之無物,也不會空談,肯定有事情才會如此。
林豐目光一掃,說道:“臣彈劾戶部度支郎中夏侯林,洩露戶部機密,結黨營私,更挪動戶部公款謀取私利。一應證據,請陛下閱覽。”
他遞上了奏折。
夏侯林是夏侯真的親弟弟,四十五歲的年紀。雖說官職不顯赫,可是在戶部,也算是有權有勢。
戶部,一向是實權部門。
奏折中關于夏侯林的證據,都來自于黑冰台,涉及到洩露戶部機密,以及結黨營私,挪動戶部款項,盡皆罪證确鑿,這些罪證足以扳倒夏侯林了。
夏侯林也在大殿中,聽到林豐的話心下駭然,連忙站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道:“陛下,臣一向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請陛下明鑒。”
王棠看着這一幕,眼神肅然。
林豐要做什麽?
要從夏侯林入手,準備對付戶部,亦或是要掀翻戶部嗎?王棠暫時沒有表态,隻是靜靜的看着,畢竟在當下,隻涉及到夏侯林,還沒有涉及到戶部其他。
“呈上來。”
赢九霄吩咐一聲。
汪順接過來,卻是瞥了林豐一眼,因爲今天的林豐,給他不一樣的感覺。
仿佛,不一樣了。
莫非是突破了?
汪順敏銳察覺到林豐的變化,又收斂心思,迅速把奏折遞到赢九霄的面前。
赢九霄拿着奏折,仔細的浏覽,他看完内容後,面色冷下來。
奏折中,夏侯林洩露戶部機密,主要是涉及對各部的錢财預算調整,結黨營私則是聯合戶部的人謀取權勢,至于挪動戶部款項,挪動了有一萬六千兩白銀,是拿去放貸,轉眼又補上了。
不管如何,這些都是不允許的。
這就是罪證。
赢九霄把奏折扔出,呵斥道:“夏侯林,你仔細的給朕看一看。”
砰!
奏折跌落在地上。
夏侯林撿起來,他看完内容,一顆心涼了下去。實際上他做的事情,很過分嗎?他認爲不怎麽過分,戶部還有比他更瘋狂的人,還有做得更出格的事情。
而且他所做的事情,至少沒有危害秦國。偏偏,這是律法所不允許的。
這些是擺在了台面上後,就是大問題。
夏侯林看了林豐一眼,眼神帶着一抹冷肅,帶着仇恨。可是當下,他隻能以頭叩地,請罪道:“臣有罪,有負聖恩,請陛下降罪。”
“夏侯林,革職下獄,交刑部處置。”
赢九霄直接宣布了決定。
這是很簡單的處置。
隻是一個度支郎中,不算什麽大事情,這樣的人,朝廷每年都會處置很多。
“陛下聖明!”
林豐說了聲,再度道:“陛下,臣還有本奏。”
“說!”
赢九霄再度回答。
林豐繼續道:“臣彈劾蜀州越嶲郡鎮守将軍,武威将軍夏侯平,養寇自重。夏侯平坐鎮越嶲郡,數次圍剿越嶲郡南蠻人,可他自始至終,都不全力進攻,留下蠻人幸存。以至于,越嶲郡始終邊患未平。”
“一應證據,盡在奏折。”
“請陛下閱覽。”
林豐又再度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封奏折出來捧在手中。
關于夏侯平在越嶲郡留着蠻人,在林豐看來,無非就是地方上有利益。爲了利益,始終留一手。更爲具體的消息,黑冰台也沒有,林豐也就隻能這樣彈劾。
要對付夏侯平,也足夠了。
“轟!!”
夏侯林跪在地上,腦子快炸了。
又彈劾夏侯平。
先是他,後是夏侯平。要知道夏侯平是夏侯家在軍中職務最高的人,鎮守一方,頗有權勢。而且每年,夏侯平爲家族輸送的利益,那是極大的。
夏侯平論及年齡,比夏侯林小一些,是夏侯真、夏侯平的堂弟。
好歹都是夏侯家的人。
如今,夏侯家接連遭到了彈劾。
王棠看到這一幕,心中松了一口氣,從林豐的彈劾看,事情和他戶部沒有關系,隻是針對夏侯家。
至少,他不會頭大。
如果涉及戶部,事情就大了。
王棠心中疑惑,林豐一向是與人爲善,很少和人起沖突。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人打上門來,林豐才會還擊。眼下發生的事情,王棠暫時摸不透。
赢九霄聽到林豐又彈劾夏侯家的人,接過林豐的奏折,迅速的浏覽。這一次的問題,仍是詳細記載清楚。
赢九霄面色冷下來,吩咐道:“赢三!”
“臣在!”
赢三躬身回答。
赢九霄沉聲道:“安排人,火速奔赴越嶲郡,捉拿夏侯平下獄。我秦國蜀州邊境,一直不曾平定。原以爲是地方上深山老林多,不容易進攻,沒想到竟是故意放縱。拿人,直接押回鹹陽提審。”
“臣遵旨!”
赢三再度回答。
赢九霄目光掃過大殿中所有人,道:“自古以來,吏治是個大問題,無法禁絕貪官污吏。朕也全力去做,終究還是有人貪贓枉法。朕提醒你們,莫伸手,伸手必然被抓。你們是大秦的重臣,朕不希望你們,一個個都出了問題。如果連你們都出了問題,大秦談什麽一統天下?”
“臣等謹記陛下教誨。”
章逸率先表态。
“臣等謹記陛下教誨。”
一個個大臣開口,所有人紛紛行禮。
“退朝!”
赢九霄大袖一拂,道:“林豐留下。”
百官退下,大殿中隻剩下赢九霄和林豐,赢九霄臉上帶着笑容,直接問道:“林豐小子,說說看,爲什麽突然彈劾夏侯林和夏侯平。你小子,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和你無關的,你不會去管。這一次涉及到夏侯平、夏侯林,肯定有緣由。”
林豐解釋道:“回禀皇祖父,其實和陸廣有關系。”
赢九霄道:“怎麽回事?”
陸廣的詳細情況,赢九霄已經了解清楚,是晉國陸家的人。一旦用好了陸廣,未來秦國掃蕩晉國時,陸廣是能起到大作用的,能節省秦國很多的兵鋒。
所以,赢九霄很器重陸廣。
林豐說道:“科舉選拔出來的人,大批大批的安排下去,許多人都已經去地方上赴任。陸廣因爲是榜首,他的安排更慎重些,暫時還沒有得到任命。”
“所以陸廣還留在鹹陽城内,他在鹹陽,卻遭到夏侯家的密謀針對。夏侯恩撺掇安國公胡嘯的孫子胡彪,借故毆打陸廣,還把陸廣踩在地上,用腳踩着陸廣的面頰。”
“夏侯家的居心,就是借此針對科舉的人。”
“所以,我出手了。”
林豐眼神銳利,說道:“皇祖父,科舉是秦國的根基。科舉選拔出來的人,天然和世家大族利益有沖突。所以這些人,千方百計要打壓人,故而有了這事情。所以,我專門來彈劾。不知道就罷了,隻要我知道,絕不放過這些要對付科舉的人。”
赢九霄眼神驟然明亮得吓人,更是有殺意。
他身子稍稍前傾,說道:“胡嘯真是老糊塗了,家裏的事情都管不好,以至于出了這樣的孽障。尤其夏侯家,該處置了。朕,立刻傳旨處置夏侯家。”
“皇祖父且慢。”
林豐連忙開口。
赢九霄道:“你要說什麽?”
林豐說道:“皇祖父,總不能什麽事都是您出面,這不妥當,哪有皇帝親自捋起袖子上陣的。夏侯家的事,您不必擔心。至于胡家,已經讓胡彪在城内一步一跪,到驿館向陸廣道歉。”
“夏侯家這裏,我已經出手,而且還會從商業上打擊夏侯家,您不必出面。一切,我足以應對。如果事事都皇祖父出面,豈不是顯得我們無能嗎?”
赢九霄捋須道:“你小子,是不服輸啊。罷了,你當心一些。遇到問題,直接入宮來找朕就是。”
“皇祖父聖明。”
林豐也是松了口氣。
赢九霄一旦介入,那就是殺雞用牛刀,總不能事事皇帝出面,那樣會被人诟病的。
林豐足以應對這一切。
林豐說道:“皇祖父,我還有事情,就不逗留了。”
“去吧。”
赢九霄點了點頭。
林豐退下後,赢九霄又喊來赢三,詳細詢問了陸廣的事情。他聽完陸廣挨打的整個過程,也聽到胡家承擔的代價,擺手道:“朕知道了,你全力配合林豐就是。”
“臣遵旨。”
赢三躬身回答。
他心頭松了口氣,好歹皇帝沒發怒。他心頭暗罵夏侯恩,好端端的大家各自安好,不好嗎?
非要去算計,真是找死。
和林豐爲敵,夏侯家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