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座普通住宅。
宅院内居住的人名叫康廷山,在雍州刺史府衙内做一個小吏。雖說官職小,可是他所在的部門是戶曹,這是經手錢财的部門,即便一個小吏,也是有一定權利的。
康廷山現在的日子,雖說不算大富大貴,卻也過得不錯。
傍晚時分,康廷山自戶曹回來,他泡了一杯茶後,喝着茶放松精神。
康廷山本身不是秦國人,是晉國人。曾經康家犯了法,被貶爲奴隸,因爲當時要選拔暗樁,康廷山被選上,他被安排到秦國來。至于康廷山父母家人,早已經被隐藏安排。
康廷山十多歲就來秦國,當時對外的宣稱,是被人販子帶來,又被人買下來,然後得了主人家照顧,脫得奴隸籍貫,被認爲養子,才能讀書識字,最終出仕。
他在秦國生活已經二十來年。
而且,他也隻是小吏。
這樣的人很不顯眼。
康廷山作爲晉國的暗樁,頂多是了解一下秦國的消息,定期把消息送走。實際上大多數消息,也都很普通,隻是他知道的時間比較早罷了。
在康廷山喝着茶放松時,心思卻想着晉國科舉的事情。
越是接近九月,彙聚在鹹陽的人越多。
這事情影響很大。
就他知道的,已經有許多晉國士人到了鹹陽,在鹹陽城住下,準備在秦國參加科舉。可以預見到,這事情如果真的貫徹,未來對晉國是會削弱的。
這一點,康廷山必須要盡早禀報,請晉國做出安排。
甚至這事必須要處置。
在康廷山仔細琢磨時,一陣敲門聲傳來,管家進入,躬身道:“老爺,南城的邱老爺請您去一趟。”
“知道了。”
康廷山點了點頭。
他直接出府,乘坐馬車往邱老爺的住宅去。
邱老爺名爲邱貴,六十出頭的年紀,出身是秦國老貴族。隻是邱貴三十歲左右的時候,家道中落,自身因爲嗜酒犯了事,要下獄處置。
因爲晉國的暗中救援,才使得邱貴得以擺脫困境。慢慢的接洽後,邱貴轉向晉國,爲晉國效力。三十餘年前的秦國,一窮二白,百姓的日子難過,朝廷很是不富裕。
一般人連酒都喝不起,甚至有錢想喝也喝不到。
早幾十年的秦國,沒有現在這樣的條件能大規模釀酒。當年的秦國,爲了确保糧食夠用,禁止百姓私自釀酒,因爲會消耗大批糧食。即便現在的秦國,釀酒的糧食也主要從晉國等地購買,對自身的糧食還是管控比較嚴格。
邱貴投效晉國,才有酒喝有錢用,而且生活比較好。邱貴爲晉國效力的時間,比康廷山都更長,而且當初康廷山能在秦國立足,也是邱貴的幫助。
康廷山來到邱貴府上,他揖了一禮道:“見過邱公。”
邱貴擺手道:“坐。”
康廷山坐下來,直接道:“邱公找我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嗎?”
邱貴說道:“秦國開設科舉一事,你怎麽看?”
康廷山面色肅然,道:“這事情我也仔細的考慮過,是大不利于我晉國的。如今雲集在秦國的晉國士人,不下于上百人。不管這些人的能力如何,一旦這些人在秦國出仕,對我們影響就很大。”
邱貴捋着颌下的胡須,颔首道:“不愧是常年在雍州刺史府做事,你的看法和眼光都沒有錯。一旦科舉是大規模推進,不僅不利于我晉國,還會助漲秦國的實力。所以,必須遏止才行。”
康廷山歎息道:“我也在琢磨怎麽遏止,可很難出手。一方面,國内雖說設立招賢館,也禁止晉國士人來。可是,終究還是有來的。另一方面,黑冰台的人到處竄,都是盯着的。一旦我們出手,極容易被發現。”
邱貴說道:“老夫倒是有一個想法。”
康廷山說道:“什麽想法?”
邱貴眼中浮現出一抹厲色,道:“你剛才說了,黑冰台的人亂竄,這是存在的,隻是,倒也沒有太恐怖,也就是巡邏加強了而已。老夫的打算,準備對付來自齊國的士人,弄死一些人。”
“什麽意思?”
康廷山皺起了眉頭,道:“邱公,您這樣的話,卑職實在弄不明白。咱們要處置的,是背叛晉國的士人,要使得晉國士人不敢再來。可是,和齊國士人有什麽關系呢?”
邱貴道:“原因很簡單,我們如果直接對付晉國士人,容易引火燒身,被懷疑到我們。所以當下,咱們最簡單的辦法,先針對齊國人出手,先殺一些齊國的士人。”
“然後傳出消息,說齊國不允許士人到秦國來,任何在秦國的齊國士人,都會被殺死。”
“緊跟着,我們再傳出消息,散播消息說晉國也要出手。隻要晉國士人不出仕,亦或是回到晉國,就不會有事情發生。如此一來,是借力打力,我們也不至于被發現。”
“妙啊!”
康廷山聽得眼前一亮。
他一臉贊許的神情,說道:“邱公的這個策略,的确極好。隻是要出手,就要調動我們所有的人。”
邱貴點頭道:“不管如何,這是值得的。”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管家進入。
管家是邱貴的心腹,他來到邱貴的身旁,低聲道:“老爺,有一封南邊的書信送來。”
邱貴接過來拆開查看,管家則是退下。
片刻後,邱貴看向康廷山道:“晉國傳來的消息,讓我們争取把進入鹹陽的士人,都勸返回去。實在達不到這一點,那就誅殺要爲秦國效力的晉國士人。除此外,還要攪黃這一次的科舉。隻是科舉要攪黃,恐怕是有些難。”
康廷山心思轉動,也迅速思考着。
片刻後,康廷山道:“邱公,其實要攪和也不難。”
“什麽意思呢?”
邱貴開口問道。
康廷山說道:“秦國開設科舉,這一次的招考,可以預見到,即便白鹿書院的人出題,也是勳貴大族的弟子冒頭多,到時候寒門士人能出頭的很少。”
“原因很簡單,勳貴大族的子弟,接受的知識更多,讀書更多,眼界也更爲廣闊。我們就借助這一事情,到時候散播消息,說勳貴大族之所以入選的人多,是因爲科舉弄虛作假。”
“爲什麽秦國開設科舉,實際上是爲了糊弄百姓,故意營造名聲,然後大張旗鼓給世家大族的人騰位置。”
“這一切,是秦國勳貴的把戲。”
“咱們暗中撥弄消息,攪亂輿論,甚至再弄死幾個寒門士人。對世家大族的士人,我們難以弄死。這些寒門士人,弄死了就死了,然後掀起寒門士人對世家大族的沖突。”
“最後,引爆本就存在的矛盾。”
康廷山眼中閃過精光,說道:“到時候鹹陽徹底亂了,科舉就徹底丢盡顔面。未來的秦國,就無法再實施科舉。”
“好,好!”
邱貴聽得眼前一亮。
這是好計策。
勳貴子弟、世家大族和寒門士人本就是對立的。
許多的寒門士人,對秦國的勳貴大族,打心底都是抵觸的。這些人隻是礙于自身的實力,無法發難,隻能是忍氣吞聲,一旦徹底引爆,而且在這個很關鍵的場合引爆,就能引發沖突。
“好,是真好啊。”
忽然,洪亮的聲音自書房外傳來。
邱貴擡頭看去,隻見管家脖子上一柄刀架着,赢三帶着黑冰台的人進入。
赢三面色冷肅,盯着邱貴、康廷山,冷冰冰道:“一個秦國的老貴族,一個晉國來的人,狼狽爲奸,一起密謀破壞科舉。可惜你們這樣的謀劃,注定徒勞無功。”
邱貴站起身,他面色有些冷肅,道:“你是誰?”
赢三道:“黑冰台赢三。”
轟!
邱貴的腦中,一下懵了。
他身體一軟,直接癱倒在地上。
黑冰台赢三。
這是黑冰台的負責人,手上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據說人進了黑冰台,就别想活着出來。他如今落入赢三的手中,豈有再活着的道理。
康廷山面頰抽了抽,連忙道:“赢三大人,誤會,都是誤會。”
赢三道:“是不是誤會,去了黑冰台再慢慢說。”
“帶走!”
赢三吩咐一聲。
他身後的黑冰台一衆人,直接上前押解着邱貴、康廷山、管家離開,除此外邱貴府上的人也盡數羁押,邱家直接查封。
赢三回去後,時間不長,赢五等其餘黑冰台的人紛紛回來。
他們都抓捕了其餘晉國暗樁的人,原本赢三和林豐商量的時候,他的打算是隻抓捕康廷山。後來琢磨一番,抓了一個人肯定會打草驚蛇,幹脆調查清楚後,直接就一鍋端拿下。
赢三看向赢五,吩咐道:“給你半個時辰,我需要結果。”
“保證完成任務。”
赢五立刻回答。
他帶着一種黑冰台人員下去提審。
赢三一個人坐着,等着赢五的消息,不到兩刻鍾,赢五就回來了。他一臉的冷色,遞上提審的案卷,說道:“關于邱貴、康廷山等人的情況,已經調查清楚,都在案卷中。”
赢三翻開來查看,看到邱貴三十餘年前就已經爲晉國效力,隻不過這些效力,主要涉及到傳播一些消息過去,以及必要時候爲晉國人打掩護。
當然,邱貴還策反了一些秦國的人,讓秦國的人去了晉國。
其中一些人,赢三都認識。
赢三把全部的卷宗看完,皺起了眉頭。
事情很大。
尤其晉國方面,竟密謀要颠覆科舉,這就意味着,齊國可能也有這方面的安排,畢竟晉國和齊國都對秦國有敵意。黑冰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那就更多。
他接下來,必須趁着這一段時間,把齊國的暗裝也盡力拔除掉一些。
赢三思索了一番,想清楚後就不再逗留,徑直往宮中去。
這事情,他得向皇帝彙報。
赢三來到宮中,赢九霄仍在批閱政務,他站定後行禮,道:“陛下,鎮國公策反了一名晉國的商人。然後這一名商人,發動自己在晉國的人脈關系,發現了晉國的諸多暗樁。”
“鎮國公把消息給了臣後,臣抓人提審,發現這些人已經密謀要颠覆科舉,請陛下閱覽。”
赢九霄接過卷宗,迅速查看後面色冷肅下來。
科舉是大事!
這是不容颠覆的。
赢九霄道:“這些晉國的暗樁,你打算怎麽處理?”
“直接殺了。”
赢三森冷開口。
赢九霄道:“下一步呢?”
赢三說道:“黑冰台也掌握了些齊國的暗樁,臣的打算是,徹底把這一批人拿下,全部誅殺。如此一來,先斬斷大批晉國、齊國人的暗樁。”
赢九霄聽完後,微微皺起眉頭,他不滿意這樣的處置。
赢三站在下方,有些忐忑。
他的處置難道不對嗎?
赢九霄道:“如今科舉的事,總體負責的人是林豐。所有暗樁的處置,以及後續的處置,你去找林豐,和他仔細的商談一番。朕隻看最終的結果,不看過程。”
赢三道:“臣遵旨。”
他又揖了一禮,就轉身往外走。
“等一等。”
在赢三走到大殿門口時,赢九霄的聲音傳來。
“陛下。”
赢三又轉身行禮。
赢九霄道:“科舉是秦國崛起的關鍵,黑冰台必須做好。朕不希望,黑冰台再度讓人失望。”
赢三身體一僵,皇帝說的失望,是淩富貴發現了暗樁,而他根本不曾發現邱貴等人。一旦任由邱貴、康廷山運作,那麽局面極爲不利于秦國。
“請陛下放心,黑冰台保證完成所有的事情,不會再讓陛下失望。”
赢三揖了一禮就離去。
因爲是晚上,赢三不好去打攪林豐,所以他徑直回到黑冰台。這一宿赢三都沒有休息,而是仔細翻看諸多晉國暗裝以及齊國暗樁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赢三拿着整理好的卷宗,就徑直往林家去。
這事兒,得和林豐商議。
看後續怎麽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