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豐笑道:“郭圖說了很多,且容我一一反駁。郭圖的第一句,說大秦治下有無數的年輕俊傑,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們也都是有才之士,這一點我認可。”
“可是你通過征辟、察舉,能發現挖掘多少人呢?終究會有遺漏的人。”
“通過科舉考試,隻要是有才之人,都可以來參加考核。隻要通過朝廷的考核,朝廷安排任職,讓其到地方上去任職,直接有了施展才華的空間。”
“剛才郭郎中說我說人才不足,我說的是朝廷人才儲備不足。你卻颠倒了概念,變成地方上人才不足。我恰恰知道秦國有人才,故而采取考核的方式掄才。”
林豐侃侃而談,直接反駁。
郭圖道:“鎮國公……”
“等一下。”
林豐直接道:“郭郎中,你說話時,本公一句話不說,任由你說完。如今,請你讓我說完,然後你有不同的意見,再來反駁可好?”
郭圖面頰抽了抽,讪讪道:“國公請。”
林豐繼續道:“郭郎中說科舉考試,會耗費無數的人力和物力,使得朝廷負擔重。可是,人才對朝廷來說,是永遠不嫌多的,而且朝廷如果真正能得到人才,何惜百金千金呢?”
“隻要能招募到人才,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再說一說察舉、征辟的代價,各地進行,難道不耗費代價嗎?甚至因爲察舉、征辟,也會有無數的人走後門,爲了一點名額而大肆競争,暗藏龌龊。”
“科舉一事,最爲公平。”
“無數的人參加,考核都是一樣的,他們參加考核公允公正。”
林豐語氣強勢,直接道:“另外,郭郎中還說來參加的人良莠不齊,更是大錯特錯。來參加科舉的人,至少能讀書識字,如果連這一步都沒有,自然不可能參加。”
“所謂良莠不齊,并不存在。”
“所有大家族的士人,也都有機會參加,一個都不會遺漏,一個都不會辜負。隻要有才華,絕不會被遺棄。這,才是拔擢人才于鄉野。連鄉野中的人才,都能選拔出來,這是最重要的。”
咕咚!
郭圖咽下一口唾沫。
他原本還要反駁的,可是林豐最後的話,使得他反駁的話都咽了回去。
郭圖後退一步,不再說話。
“國公,在下戶部郎中崔景,我有一問。國公說連鄉野中的人才,都能拔擢,實際上這是大謬。鄉野閑人,有諸多隐居的人,這些人不慕浮華。你開科取士,人家不可能來。唯有朝廷征辟,才有可能使其出仕。”
崔景四十開外的年紀,身材清瘦颀長,昂着頭一派肅然。
他一副傲然神色。
他認爲,自己找到了林豐話語的漏洞。
林豐嗤笑一聲,道:“崔景,枉費你一把年紀,說的話更是不着邊際。能在戶部任職的人,按理說,都是比較嚴謹的人,可惜,你這話卻是自相矛盾。”
“一個不慕浮華,鐵了心不出仕的人,你能征辟他嗎?”
“如果三言兩語就征辟出山,我隻能說,所謂的隐居,不過是爲了待價而沽,不過是爲了能得到更多的關注。這樣的人,虛有其名,更是虛假無比。”
“這樣的人,不值得征辟。”
“真正的隐士,是如家師荀子這樣,面對各國君王的邀請,他老人家也巋然不動,隻願意傳道授業。真正的隐士,那是如我師兄韓千秋這樣,即便朝廷不斷征辟,那也是留在白鹿山傳道授業。”
“至于其他的人,朝廷征召兩下就出仕了,我是看不上的。”
林豐面色冷肅,道:“你要出仕,就直接出仕。要做樣子,那就自己做樣子吧。”
刷!
崔景也是面色變化。
林豐的話,更是沒毛病啊。
你是隐士,甚至是真正的隐士,就該隐居鄉野,不被名利所動。一個标榜自己不慕名利的人,如果被名利打動,豈不是諷刺且荒唐?
崔景躬身揖了一禮,便轉身退回去。
這一刻,大殿中的氛圍,變得有些嚴肅起來。因爲林豐的厲害,朝中的人都見識過。
林豐可不是普通人,要辯駁林豐,并不容易。
赢九霄看到這一幕,心頭一喜,果然這種涉及到辯論的事兒,還得靠林豐。換做是以往,赢九霄雖說威望高,可是你要做明君,就有諸多的掣肘,就會時常被禦史怼,還得虛心聽着。
如今朝廷中的人,卻是被林豐壓制着。
赢九霄很是欣喜,笑道:“既然要辯論,那就辯論清楚,理不辯不明。如今擺在台面上,都說清楚。哪一方獲得勝利,朕就支持哪一方。一旦定下了策略,最終還要暗中搗亂,暗中運作,休怪朕不客氣了。”
“鎮國公,在下還有一問。”
就在此時,徐義府站出來了。
徐義府一出來,周圍官員一個個都是打起精神。
徐義府不是一般的朝臣,是國子祭酒,是朝中的巨擘之一。雖說徐義府這個清貴官員,比不得六部尚書,可是在士林當中,徐義府有相當的影響力。除此外,徐義府也是世家大族出來的人,他必須要表态。
徐義府不能坐視不理。
林豐神色如常,自從他打定了主意,要和朝臣辯駁開科取士的問題,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如今,不過是區區徐義府而已。
這不算什麽大人物。
林豐開口道:“徐祭酒有什麽問題,盡管說。隻是我希望徐祭酒的問題,不要像前面的兩位這樣,爲了反對而反對。你反對可以,隻是希望你言之有物。”
郭圖、崔景面頰抽了抽。
兩人都有些讪讪。
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當着皇帝的面,被林豐如此的點名。如果後續林豐赢了,他們就真的是丢盡顔面。
兩人内心,都期待着林豐落敗。
唯有林豐落敗,才能證明他們的正确性。
徐義府看着林豐那自信從容的面龐,打心底竟有些發怵,畢竟林豐在辯論時,未逢一敗。
徐義府打起精神,主動道:“鎮國公,老夫認爲要推行開科取士,以科舉的方式進行,立刻會遭到天下人的抵制和反對,甚至進一步引得大秦内亂。”
“我們剛剛滅了夏國,兖州和關中都還在掌控中。這個時候需要的是求穩,現在推行科舉,是否有些急切了?老夫的意思是可否暫緩推行,畢竟現在推進會引得大秦動蕩。”
此話一出,大殿中許多人眼前一亮。
這個觀點好。
徐義府的觀點不是反對,而是支持。可這樣的支持,又是虛情假意的支持,不是真正的支持。一旦拖延,後續就會有太多的問題。
今天這一次的大朝會上,無法把事情定下。等時間拖長了,未來會更加麻煩。
赢九霄正襟危坐,那蒼老的臉上,也是有着一抹擔憂。徐義府的問題很刁鑽,他一時間也有些擔心,林豐怎麽謀劃怎麽考慮的,他不得而知。
就看林豐的應對了。
一雙雙目光,再度落在林豐的身上。
等着林豐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