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顯宗雖說在桃花谷丢了糧食,隻帶着少數人倉促逃回來,可是徐顯宗不怎麽擔心。即便回到安邑會被問罪,可是他進入牢獄中,便發動關系,以錢财開路,到時候會有無數人保他。
徐顯宗這裏,反倒是期待。
反正,吃點苦而已。吃一點苦,換來幾十萬兩白銀,怎麽都是值得的。
徐顯宗悠哉悠哉的,日子頗爲惬意。即便靠近安邑,大雨瓢潑,使得趕路有些難,徐顯宗披着蓑衣帶着鬥笠照樣趕路。
當一行人來到了城門口,就見城門口,有大批赤甲騎的人在。
徐顯宗卻不放在心上,赤甲騎是厲害,可是和他沒有半點的關系,也管不到他。
徐顯宗大搖大擺的入城,隻是剛走到城門口,就見大門口的赤甲騎直接迎了上來,把他團團包圍了起來。爲首的一人名叫周普,是趙虎的副手。
他不是趙元的幹兒子,而是幹孫子,是趙虎的幹兒子。
周普道:“徐顯宗,随我走一趟。”
徐顯宗沉聲道:“什麽事?”
周普道:“你去了赤甲騎,自然會知道。走吧,如果你不配合,格殺勿論。”
刷!
徐顯宗面色微變。
他有些懵。
他在前線丢了糧草,即便消息已經傳回,卻不應該是赤甲騎來拿人。
赤甲騎拿人,性質不一樣。
徐顯宗心中疑惑,問道:“周普,你們要拿人,總歸要有一個說法吧?”
铿锵!
周普刀出鞘,透着殺意,令人望而生畏,道:“你走不走?”
“我走,我配合。”
徐顯宗心下懼怕,連忙開口說話。
他這個成國公,是依靠祖上的餘蔭,要說他自身,曾經上過戰場,卻不值一提。也就是他出身大族,且和甯王、魯王等人都有關系,才在安邑比較吃得開。
面對赤甲騎,還是抓瞎。
周普抓了徐顯宗,沒去管其餘随行的士兵。
這些小喽啰,沒有意義。
周普帶着人往赤甲騎去,同時,又先一步安排人通知趙虎,他已經抓到人。
這是便于趙虎通知徐長階。
在周普帶着人回到赤甲騎牢獄時,緊跟着徐長階便來了。
徐長階很是蒼老,更透着一股頹然的憔悴。他走到徐顯宗的面前,就這麽盯着徐顯宗,眼神冷漠,冰冷刺骨。
徐顯宗心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高聲道:“尚書大人,您要爲卑職做主啊。我雖說在前線遇到賊匪劫掠,丢失了所有的糧草。可是我一回到安邑,赤甲騎直接抓我來赤甲騎,太過分了。”
徐顯宗嘴上說着話,心中還是有些疑慮,徐長階事務繁忙,這麽快就來了赤甲騎的牢獄。
這是怎麽回事?
一時間,不妙的預感,在徐顯宗的内心蔓延。
徐長階看着眼前的徐顯宗,前所未有的憤怒,掄起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響亮耳光傳出。
徐顯宗有些懵,徐長階打他做什麽?
徐長階咬着牙道:“徐顯宗,你告訴老夫,你爲什麽要從安平倉偷糧食,甚至連送到前線給将士們的糧,你都利欲熏心要吞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刷!
徐顯宗心下面色大變。
徐長階怎麽知道了?
徐顯宗知道茲事體大,不能承認,因爲一旦承認了,那就是大罪。徐顯宗搖晃着腦袋,一副疑惑神情,立刻問道:“尚書大人,您說得這些,我不懂啊。”
“你,無可救藥。”
徐長階憤怒,大袖一拂,吩咐道:“把孔義夫帶過來。”
赤甲騎的人直接把孔義夫抓來。
如今的孔義夫,渾身血漬,身上的衣衫都破爛不堪,還有幾處是烙鐵燙傷的痕迹。先前孔義夫被抓的時候,心中懵圈,卻是嘴硬不曾交代。
隻是一通用刑後,孔義夫撐不住了,最終認慫,加上赤甲騎的人說,嶽氏商鋪已經人去樓空,一個人都沒有,孔義夫就徹底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孔義夫看到徐顯宗,聲音沙啞,苦澀道:“成國公,所有的一切,我都招了。您的所作所爲,徐尚書已經知道。嶽氏商鋪的人,全部消失,找不到人了。”
徐顯宗也是懵了。
嶽氏商鋪人去樓空,這怎麽可能,這是一直有聯絡的啊?
徐顯宗喃喃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的。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
徐長階沉聲道:“老夫來看你,不是想聽你說這些。老夫問你,身爲夏國的國公,夏國不曾虧待你,爲什麽要鲸吞朝廷的錢糧。你難道不知道,這一戰關系到夏國的生死。這一戰落敗,夏國就會陷入絕境。你,知道嗎?”
徐顯宗原本還打算不承認的。
隻是,孔義夫都交代了,他自然就沒了抗衡的底氣。
徐顯宗以頭叩地,腦袋砰砰敲擊着地面,連忙道:“徐尚書,我是被秦國的人蒙騙,是被蠱惑了啊。我願意交錢恕罪,我得到的一切,全部上交。”
徐長階面色不變,繼續道:“老夫問你,爲什麽要鲸吞夏國的糧食?”
“是我豬油蒙了心,是我貪婪無度,請徐尚書網開一面。”
徐顯宗心下惶恐,連忙道:“徐尚書,我是被蠱惑的啊。這個孔義夫,就是一開始聯系我的人。是孔義夫這裏,他聯絡了大秦的商人。”
“你們,等死吧。”
徐長階大袖一拂,轉身離去。
他實際上就是想再問一問,萬一還有什麽問題呢?隻是見到了人,聽其言,觀其行,徐長階徹底失望,就沒了其他的想法。他離開赤甲騎,徑直往皇城去。
他要去見皇帝。
他要向皇帝交差,因爲涉及到糧食的事,已經是躲不掉的。
徐長階進入宮中,來到大殿中,就見到李重府。他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地上,以頭叩地道:“陛下,老臣昏聩無能,葬送我夏國無數的糧食,請陛下降罪。”
李重府揉了揉有些鼓漲得太陽穴,有些疑惑,問道:“徐卿,你這是做什麽?”
徐長階道:“陛下,臣統攝政務無能,以至于安平倉的糧食,被甯王、魯王和徐顯宗等人聯手挖空,賣給了大秦的商人。安平倉的糧食,被轉移到秦國去了。”
“另外,臣更是識人不明,選擇徐顯宗護送糧隊前往前線。沒想到,徐顯宗這人利益熏心,爲了錢财,直接把糧食賣給了大秦商人,以至于糧食又葬送一批。”
“這一切,是大秦的謀劃。”
“秦國方面安排人來安邑引誘,以至于徐顯宗、甯王、魯王背叛夏國。陛下,老臣無能,老臣更是識人不明,導緻我夏國陷入困境,請陛下問罪。”
李重府聽到後,瞪大眼睛。
那布滿了血絲的眼中,透露出濃濃的憤怒。
李重府相信徐長階不可能背叛,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導緻夏國損失太大。
“你,無能至極。”
李重府厲聲呵斥。
“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徐長階頗爲心灰意冷,他這一次遭到了太大的打擊。
李重府想都不想,想打算下令處死徐長階,這個徐長階太廢物了,辜負了他的倚重。隻是,李重府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爲徐長階後,下一步誰來替他維持大局呢?
這很是麻煩。
夏國朝堂上,需要人主持大局。
如果是平日裏,李重府不會猶豫。如今前線夏國和大秦交戰,茲事體大,其餘人難以主持局面。
如今,還得留着徐長階。
李重府心中恨不得處死徐長階,問題是朝廷中其餘的人,一方面李重府不夠了解,另一方面許多人能力比不上。
暫時不處置。
先留着徐長階,等戰事結束了,再來處死徐長階。
李重府瞬間有了決定,開口道:“徐長階,你的罪,等這次和大秦的戰事結束,朕再來處置。另外,涉及到徐顯宗、甯王和魯王,直接抄家,所有涉案的人問罪處死。”
“陛下聖明。”
徐長階以頭叩地,終于松了口氣。
好歹,還能繼續做事。
李重府擺手道:“滾下去,好好反省。”
“罪臣告退!”
徐長階站起身,恭恭敬敬向李重府揖了一禮,轉身退下。
李重府氣得吭哧吭哧呼吸,好一番後,他看向趙元,問道:“趙元,安平倉和前線的糧食丢失,對前線肯定有影響。這一情況下,你認爲能打赢大秦嗎?”
趙元躬身道:“陛下,戚太尉是戰場上的名将,肯定能打赢這一戰。再者,徐尚書得了陛下的恩典,必然是戴罪立功,知恥而後勇。想來,會籌集妥當糧草。”
李重府道:“但願吧。”
他眼神幽深,透着一抹殺意。隻是他自身,精神卻是有些萎靡,他的身體狀況不怎麽好。
徐長階回到吏部尚書署,直接調動刑部的人,去捉拿甯王、魯王,同時查封徐家、甯王府和魯王府。
這一切安排,徐長階仍是不夠放心,又再度安排人火速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要傳書給前線的戚飛熊,讓戚飛熊全力堅持,後續糧草會盡快送過去。
做完這一切,徐長階才松了口氣。
接下來,他通過查抄徐家、甯王府和魯王府,三大家族錢财、糧食肯定不少。通過對這三大家族的查處,可以獲得一大批的錢财和糧食,能先支持戚飛熊,再慢慢購買和籌集糧食。
在徐長階放松下來時,消息随之傳出,很快傳到林豐的手中。
林豐得知徐顯宗下獄,甯王府、魯王府要被抄家處斬,這一情況沒什麽意外的。
隻是,徐長階卻還好端端的在執政。
這是不利于大秦的。
徐長階這個人有能力也有威望,徐長階在朝廷中,就會保證一切的穩定。原本林豐的意圖,就是要在消息傳出後,引爆輿論,掀翻徐長階,使得皇帝換另外的人上台執政。
沒了徐長階,就更好對付夏國。
沒想到,李重府一輩子昏聩,竟然明智了一回,沒被罷免乃至于處死徐長階。
赢五坐在下方,他緩緩道:“侯爺,咱們運作安平倉的糧食,以及劫走運往前線的糧食,雖說是對付徐顯宗等人。實際上,是擾亂輿論,以及扳倒徐長階。皇帝不處置徐長階,幹脆,我安排黑冰台的人暗殺徐長階。”
“不,不妥當。”
林豐搖頭回答。
他神情嚴肅,沉聲道:“第一,徐長階是夏國的吏部尚書,百官之首,身邊自然有護衛,暗殺未必能成功。第二,昔年我暗殺燕無極等人,那是複仇,是我私人的仇恨,我設下圈套殺他們,沒有人能說什麽。”
“兩國交兵,如果咱們暗殺徐長階,性質是不一樣的。”
“我們大秦指使人暗殺了徐長階,夏國方面,也可以安排人去大秦暗殺官員,這就是兩者皆傷。
“正常情況下,不到最後瘋狂,都不可能直接采取暗殺的策略。否則,你今天暗殺我麾下的人,我明天暗殺你麾下的人,全都亂了。”
“至少大秦,不能率先暗殺。咱們不這麽做,也是保護我大秦的官員。”
林豐沉聲道:“即便是戰争,無所不用其極,可是,也要有一定的底線。”
赢五嘟囔道:“太婦人之仁了。”
林豐道:“有一點底線更好,這不是婦人之仁,這是都有規矩。即便是争鬥,也在合理範圍。當然,咱們管不到别人如何,至少,自身不能率先如此。”
赢五沉聲道:“那麽,侯爺說怎麽辦?眼下的手段,就剩下進一步散播徐顯宗、甯王和魯王參與到買賣糧食的事。如今夏國朝廷抄了甯王、魯王和徐家,即便咱們放出消息,影響也沒什麽。徐長階不處置,情況就不會亂。”
林豐目光一轉,掃過桓肅之、崔元屠,說道:“崔叔、桓兄,你們怎麽辦?”
桓肅之正色道:“侯爺的分析,我是贊同的,我們用陽謀、陰謀借刀殺人,對付徐長階,都可以。暗殺,不能直接采納。當前要對付徐長階,隻能從其他方面入手。這段時間在安邑,我發現了兩則消息。或許,這是能有助于我們的。”
林豐沉聲道:“什麽消息?”
桓肅之道:“第一則消息,徐長階取代燕無極主持政務後,撥亂反正,罷免了諸多道門的人。畢竟皇帝愛修道,安邑道門的道觀無數,到處都是假道士。”
“爲此,徐長階遣散許多假的道門弟子,勒令道門交出吞并的土地。無數的道門弟子,因爲徐長階撥亂反正,不斷的處置,這是徐長階犯了衆怒。”
“這,也是皇帝所不喜的。”
桓肅之侃侃而談,沉聲道:“第二則消息,徐長階在夏國,一向以廉潔自居。他在安邑的住宅,也是普通,極爲清廉。可是我通過黑冰台抽調的消息,發現徐長階的老家在汝南,大肆的侵占土地,至少多達二十餘萬畝地。”
“徐家的弟子、家奴等,不把百姓當人,肆意打死打傷人,怨聲載道,無數人仇視。”
“整個汝南,百姓怨忿。”
“徐家在汝南威勢重,百姓隻知道有徐家,不知道有皇帝,都說徐家才是汝南的土皇帝。”
桓肅之道:“之前咱們這裏,沒想到出了安平倉的事兒,皇帝還要重用徐長階。如今,就借助這兩件事,安排人聯絡一番,彈劾徐長階。”
“消息傳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是修道的,一聽徐長階對道門的處置,徐長階無法立足。”
“打壓道門,是公然抵觸皇帝修道。”
“這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桓肅之道:“另外,徐家在汝南的所作所爲,也是徐長階的問題。即便皇帝不殺徐長階,把徐長階免了,那也值得了。”
崔元屠贊許道:“桓肅之的建議極好,侯爺,我贊同。”
林豐思忖一番,緩緩道:“如今夏國朝廷中,和徐長階有仇的人,隻有禦史中丞田勤。這個人,有出手的可能。第一,早些年燕無極在時,田勤靠向了燕無極,又不曾真正投效。”
“恰是如此,燕無極倒台後,徐長階清算朝廷中燕無極的人,不曾罷免田勤,依舊留着田勤在。”
“第二,田勤的父親田浩然,曾在朝中擔任禦史大夫。昔年田浩然曾彈劾徐長階的得意門生閻之輝,以至于被徐長階遷怒,田浩然被罷官,抑郁而死。”
“雖說時過境遷多年,這也是田勤出手的理由。”
林豐在安邑的這段時間,一直琢磨朝廷情況,朝廷中官員情況他熟稔在心。
“不,還是不夠。”
桓肅之沉聲道:“侯爺提及的情況,讓田勤出手,不充分。要讓田勤出手,一方面是利益的驅使,彈劾了徐長階,田勤能報仇,以及肯定得到好處,還能籠絡昔日燕無極麾下的一些邊緣人。”
“這些不算燕無極核心的外層人,因爲田勤的出手,會聚攏在田勤身邊。”
“另一方面,還要威逼。”
“田勤的情況,我了解夏國構架時,也知道他的詳細情況。田勤膝下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田家到他兒子一輩,是四代單傳,極爲寶貝。”
“我建議綁架田勤的兒子,我們不危害田勤的兒子,就是借助他兒子逼迫田勤,告訴他如果不彈劾徐長階,甚至徐長階不被皇帝罷免,他的兒子就會被殺。”
“有了利益的驅使,再有脅迫,這是雙管齊下。”
桓肅之眼神銳利。
他出謀,便是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不能往好了想。
崔元屠眼中露出贊許神色。
厲害!
桓肅之的建議實在是厲害。
這是老成之謀。
崔元屠道:“侯爺,我贊同綁架田勤兒子的安排,這是最合适的安排。”
赢五附和道:“侯爺,我也贊同。”
林豐道:“你們都贊同,那麽計劃就定了。但是赢五你記住,不能傷了田勤的兒子。”
赢五道:“侯爺放心,沒問題。”
林豐道:“關于徐顯宗、甯王和魯王的事兒,還是要繼續散播消息。不過消息的關鍵,不在于這些人貪婪無度,是要重點闡述糧食沒有了。咱們在安邑,要進一步攪亂市場,使得安邑的物價亂起來。”
“喏!”
赢五躬身應下。
黑冰台要行動,他急匆匆就離開了,去安排後續事情。
林豐和桓肅之、崔元屠商讨着,因爲接下來,就是以扳倒徐長階爲目标。隻要夏國沒了徐長階這個人在後方支撐,前線的戚飛熊撐不了多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