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長,張豐府以及其餘各大家族的主事人,盡皆來了縣衙。
張豐府等人,神色肅然。
一衆人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忐忑。他們已經把八十六萬兩銀子,盡數交給林豐。錢已經給了,連沈荃都死了好幾天,和楊家的諸多事情已經成爲過去。
林豐突然召見,他們依舊無比擔心,萬一林豐翻臉不認人,要清算就不好了?
這是張豐府以及其餘人的想法。
張豐府站定後,臉上神色恭敬,拱手道:“拜見侯爺。”
其餘人,紛紛行禮。
林豐擺手道:“今天請諸位來,不是爲了昔日楊家的事,也不是爲了沈荃的事。楊山龍、沈荃兩人犯罪一事,已經伏誅,他們的事情,已經成爲過往,不必再去考慮。所以,諸位不必擔心。”
呼!!
張豐府松了口氣。
其餘人,也都是心下放心。
隻要不追究責任,過往成爲過往,那就好說。
林豐繼續道:“請諸位來,是本官到姑臧縣來,是奉陛下的安排,準備推行朝廷制定的改革政策。”
張豐府道:“侯爺,什麽改革呢?”
林豐解釋道:“如今大秦境内,是按照人丁征稅。可是大秦立國多年,地方上出現大量的隐戶,以及諸多的田地難以查證。朝廷征收賦稅,可實際上,會漏掉很多人。在此前提下,朝廷安排本官來姑臧縣,推行一個新的收稅方式。”
張豐府心中一動。
人頭稅!
這是如今最主要的稅賦。
林豐要改動賦稅。
這是大事。
張豐府暫時沒有表态,主動道:“林侯爺,朝廷是如何安排的呢?”
其餘人也看過來,這些人内心都嘀咕,林豐找他們來,不是什麽好事兒,這賦稅的改革,肯定不利于他們。
他們沒有輕易表态。
得觀望一下。
林豐微微一笑,說道:“朝廷的安排,是改變人頭稅,不再以人丁征稅,變成以土地征稅。換言之,這是以一戶到底有多少土地征稅。每一畝土地的賦稅價格确定,你有多少土地,就征收多少土地的錢。這,就是征稅的方式。攤丁入畝,按照土地的多少來征稅。”
嘶!!
衆人紛紛倒吸了口涼氣。
一個個神色,無比的凝重。
這些都是姑臧縣的大家族,換言之,他們掌握的土地是最多的。刨開楊家所掌握的土地,這些大家族的土地占了多數。按照人頭征稅,大家族都有許多隐戶,實際上征收的人頭稅不多,這是能躲避的。
如果按照土地征收,這些土地查清楚後,各大家族都無法躲避,必須實打實的繳稅。
這就要出一筆錢。
一年兩年也就罷了,長年累月的堆積,那不是小錢啊。
所有人内心,心下不願意,畢竟林豐要推行的改革,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所有人露出的神情,林豐也沒有意外,涉及到割肉的問題,沒有誰會樂意?
沒有人是傻子。
也沒有人會主動割自己的肉。
林豐不急不躁道:“這次改革,很是關鍵,諸位意下如何?”
張豐府讪讪一笑,連忙道:“侯爺,這事情不好辦,甚至很難的。您想一下,如今的征稅方式,按照人頭征稅,已經是傳承下來上千年的。另外,天下各國,如夏國、晉國、齊國都征收人頭稅,從未有什麽攤丁入畝,按照土地征稅。這般改變,恐怕會引發軒然大波啊。”
張豐府一番話後,立刻又看向其餘人,投去了眼神。
示意其餘人開口支援。
其餘人一聽,紛紛附和。
“貿然改變征稅的策略,恐怕是和天下人爲敵,這是大不智,請侯爺三思。”
“侯爺英明神武,人盡皆知。侯爺一心爲公,一心爲民,我等也明白。可是侯爺做事情,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危。您這樣的安排,等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一旦姑臧縣推行改革,大秦各州的目光,都會彙聚過來。到時候侯爺所承擔的壓力,将會無比巨大。我認爲這樣的事情,會撞得頭破血流。侯爺,要爲自己的安全考慮啊,不能太大公無私。”
“請侯爺三思。”
各大家族的人,全都是反對林豐改革,都希望林豐不推行。
原因很簡單,涉及到他們的利益。各大家族有許多土地,一旦是攤丁入畝,各大家族上交的錢财更多。甭管其他什麽,他們自身就不願意。
隻是這些人,不敢招惹林豐,便換了個說辭,變成爲林豐着想,變成林豐不能不顧自身的安全。
這是委婉的勸說。
直白點,就是林豐别趟這一趟渾水,我們不會支持的。
林豐聽着衆人的話,神色仍是平和,歎息一聲,道:“看樣子,諸位是不願意支持。也罷,強扭的瓜不甜。諸位不支持,那麽我當下,隻能自己推進這一改革。”
“畢竟,這是我的使命。”
“不過既然是這般,我和諸位的商業合作,那就不能進行了。這一次的生意,也就隻能我自己重新找另外的人。”
“唉,可惜了。”
林豐搖了搖頭,一副惋惜模樣。
張豐府心下卻是好奇,尤其看到林豐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思忖着。
生意?
莫非是奴隸生意?
難道是官府,要經營這門生意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又不一樣,和官府一起經營,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這是絕佳的機會。
張豐府心中不确定是什麽生意,卻是往這方面猜測。他往周圍一掃,這些人的臉上神色,都一副意動的模樣。張豐府登時,就明白了所有人的意思。
這是要了解一番。
如果利益合适,那就同意林豐的改革,反正都是爲了賺錢。
張豐府問道:“侯爺,是什麽生意呢?”
林豐笑道:“本侯和諸位相處,還算愉快。既然張公問及,我也就說一說。”
他吩咐道:“來人,拿上來。”
一名侍從端着一碟鹽進入,林豐擺手指着張豐府,侍從便遞過去。
“這是鹽嗎?”
張豐府很是好奇,問道:“侯爺的生意是鹽?”
林豐道:“對,本官接下來要經營的生意,就是販鹽。張公是經驗豐富的人,你行事老成持重,也見多識廣,閱曆豐富。你看看,這精鹽的品質如何?”
張豐府拿着碟子,伸手撚起一點鹽,擱在了嘴巴裏面。
其鹽的味道,很是純正。
不苦不澀。
而且,這鹽極爲細膩,白皙如雪,沒有半點的雜質。這樣純正的鹽,在姑臧縣或者說在整個涼州,都是極爲罕見。這樣純正的鹽,隻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才能使用到。
一般小家族,都用不起。
一直以來,鹽鐵的販賣都是受到限制,官府在經營,普通商人不能涉及。
這是鐵律。
如今林豐提及,似乎是要放寬這方面的限制,允許私人經營嗎?
張豐府眼中多了期待神色,他開口道:“林侯爺,您提及的鹽生意,我們可以介入,都可以涉及到嗎?”
“當然!”
林豐笑着回答。
他直接道:“本官在姑臧縣境内,發現了一片鹽井。雖說位置比較偏僻,可這不是難事。本官招攬百姓做事,挖通前往山中的道路,自然能大規模煮鹽。”
“如今四月天,春耕已經幾乎結束,百姓空閑下來。另外,本官招攬百姓做事,也不征發徭役,是專門出錢請百姓來做事。料想,百姓必然是踴躍參加的。”
“隻要道路通了,又有大批的鹽井存在,就可以不斷的煮鹽,進行大範圍的販賣。”
“唉,原本本官的打算,是你們進獻了八十六萬兩銀子,都是一腔赤誠的人,本官很贊許,打算和你們一起經營,由本官代表官府,進行鹽的開采和蒸煮。”
“待鹽制作出來包裝好,便給你們這些大家族經營。原本,是讓你們一起做生意。可是你們不樂意,那就罷了。”
林豐搖頭歎息。
似乎,很是惋惜,卻又是一副不強求的模樣。
“不,不!”
張豐府想都不想,開口道:“侯爺,我等願意,我等願意配合。”
“侯爺仁義,我等豈能不支持。”
“我等願意做鹽生意。”
“侯爺可以代表官府,安排人直接販鹽,可是侯爺心善,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可以賺錢。這心思,可謂是心善。如此大仁大義,我等自當追随侯爺。”
“請侯爺放心,我們一定經營好鹽業。”
一個個不斷的開口。
這些人當中,有的是富商豪紳,有的是大家族之人,甭管是誰,都有一個本質,那就是愛錢,都想要爲家族開拓财路。如果連最基本的财路,都沒有了,後續就更别說其他。
家族傳承的本質,還是在于物質基礎的傳承和積累。
這是基礎。
在這個基礎上,再有學問以及爲官做人的傳承,家族才能不斷傳承下來。
所以林豐一開口,這些人都是意動了。隻是這些人一個個不斷的表态,林豐卻暫時不開口,反倒是端着架子,因爲對林豐來說,他暫時不急。
賺錢,有的是人願意。
這些大家族,當真認爲想賺錢就可以賺錢嗎?
天真了。
林豐不說話,隻是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茶,一副思索神情。
張豐府一看,頓時明白了。
好個林豐。
年紀雖說不大,心思太老辣了。林豐的意圖,是利用鹽生意來換取他們對林豐的支持,支持林豐改革征收賦稅的方式。
他們支持林豐,一切好說。
他們不支持,一切免談。
這就是根本。
張豐府心思轉動,沉吟一番後,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因爲涉及到征稅的那點錢,一年經營的鹽生意才是大頭。甚至鹽生意不僅局限于姑臧縣,還能在涼州,以及其餘各地經營。
這是能賺大錢的。
張豐府看向其餘的人,這些人也都微微颔首,已然是做出了決斷。
張豐府看向林豐,直接道:“侯爺,其實我等,也願意相助侯爺。隻是,有些顧慮罷了。不過侯爺都願意大膽去做,我們還有什麽好懼怕的呢?我等,全力支持侯爺進行賦稅改革,從人丁稅,改爲攤丁入畝,就以一戶多少畝土地來核算賦稅錢财。”
林豐道:“張公,别太勉強了?”
“不勉強,不勉強的。”
張豐府搖頭,他巴不得能介入經營鹽業的生意,這是一本萬利的。
其餘人,也跟着表态。
所有人都支持賦稅改革,因爲他們看到了更多的利益。
林豐正色道:“既然張公和諸位這麽說了,本侯就沒什麽好說的。本侯會着手通知賦稅改革的事情,在近期内會通知下去,告知姑臧縣境内的所有百姓。同時,清算今年的賦稅,以及征收今年的賦稅。這一事情,就需要諸位表态了。”
張豐府保證道:“我等自是全力支持的,絕不推诿。隻不過鹽什麽時候,能大規模販賣呢?”
鹽生意,是關鍵,也是張豐府等人願意承受改革的緣由。
有了鹽的利益,才能補充損失。
林豐道:“要大規模的販賣,至少也得一兩個月後。另外,本官可以先安排人,帶着你們去蓮華山看看那邊的鹽井,以及看一看煮鹽的情況。另外,你們如果有更多的想法,後續直接和我兄長桓肅之商量就是。”
張豐府道:“多謝侯爺,我們這就和桓大人聯系,去蓮華山看看鹽井。”
“行了,都忙去吧。”
林豐把事情敲定,就沒了心思再繼續和這些人扯皮。
張豐府等人也不再逗留,紛紛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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