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豐帶着崔元屠,一進入大廳門口,雲集在大廳中的一衆大族、商人,紛紛轉身過來,齊齊向林豐行禮。
所有人,神色恭敬,更有些懼怕。他們都知道了林豐滅楊家的消息,尤其羌人、氐人部落的覆滅,也是林豐的綢缪。尤其昨天林豐一個縣令,竟和涼州刺史沈荃起了沖突。
當時,林豐暴露出了底牌,有皇帝賜予的寶劍,還有皇帝賜予的調兵虎符。
這簡直逆天了。
如果換做是普通的縣令,區區縣令和涼州刺史起沖突,恐怕這些大族之人,以及富商豪紳的人,必然斷定縣令必死無疑。可是林豐不一樣,一個在皇帝心中有超然地位的人,沈荃未必能讨到好處。
恰是如此,各大家族的人,以及諸多的富商豪紳才紛紛聚在一起,商讨了對策。
贖罪!
怎麽贖罪呢?
林豐不曾明确界定,也不曾抓捕人。可是官府傳出來的消息,是讓這些人主動配合,主動贖罪。
這就是有問題的地方。
所有人聚在一起後,最終商量出來的結果,便是林豐要錢。
以錢贖罪!
實際上楊家是經商的,楊家主要涉及到奴隸生意,至于其餘的諸多生意,雖說楊家也涉及,卻不如奴隸生意那麽大。所以姑臧縣境内,諸多的富商豪紳,或多或少都是和楊家有關系,不可能沒有來往。
各大家族爲首的人,名叫張豐府。
他在姑臧縣境内,是望族出身。家族的人,大多在威武郡境内擔任縣令,或者是諸多的佐吏。相比于楊家,雖說張家差遠了,卻也相當的不錯。
張豐府六十出頭,威望頗高。這一次,張豐府就是被推出來作爲領頭的人。
張豐府主動行禮道:“老朽張豐府,拜見侯爺。”
“拜見侯爺。”
其餘的人,紛紛行禮。
所有人面對着林豐,不敢有絲毫的逾越。要知道林豐是宗師,據說在戰場上,接連殺死宗師境武人,還殺了無數的人。
這樣的人,令人畏懼。
尤其如此豐神俊朗的林豐,卻肆意殺人,還殺人如麻,想想那場面都讓人心下駭然。
隻覺得頭皮發麻。
林豐注意到所有人的神色,微微一笑,道:“諸位不必多禮。”
他坐下來,問道:“諸位聯袂來縣衙見本官,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所有人,盡皆安靜下來。
一雙雙目光落在林豐的身上。
張豐府主動踏出一步,拱手道:“林侯爺,楊家欺負良善,作惡多端,更肆意踐踏律法,違法亂紀,着實是該殺。如今楊家被林侯爺掃蕩,那是罪有應得。”
“楊家雖說滅了,可我們昔日,卻懾于楊山龍的霸道強勢,不得不屈從楊家,和楊家有諸多的來往。”
“這事情,我等也後悔莫及。”
“我等有罪,實在是愧疚。此番我等各大家族,盡皆來向林侯爺請罪。同時,我等各大家族的人,共籌集了六十萬兩白銀,請林侯爺笑納。我等,甘願受林侯爺懲罰。”
林豐聽到這番話,心中一笑。
張豐府有些能耐。
話語中,更吐露了諸多關鍵的訊息。
張豐府說楊家欺負良善,作惡多端,違法亂紀。又說楊山龍兇狠霸道,各大家族不得不屈從。
這是第一個關鍵。
各大家族的人主動爲虎作伥,和無奈屈從,那是兩個概念。另外,各大家族自覺愧疚,所以才來捐錢。最後,張豐府說主動請罪,願意受到懲罰。
實際上呢?
各家族爲什麽給錢,就是爲了避免遭到處置。
林豐很清楚涉及到楊家的事情,法不責衆,因爲涉及面太廣太多,林豐不可能一個一個的處置,不可能全部都拿下。如果是在姑臧縣大開殺戒,接下來再想穩定局勢,進一步想發展商業,那就很難了。
因爲把這些人都處置了,留下的姑臧縣就是個爛攤子。
這是林豐的顧慮。
隻是林豐不曾直接答應,他搖了搖頭,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諸位的處境,我也能理解。連沈荃這樣的州刺史,都屈從于楊山龍,何況是你們?”
張豐府感動道:“侯爺真是仁義之人啊。”
林豐繼續道:“你們願意來請罪,有悔過之心,很是不錯。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以你們給予的錢,本官不能收。如果本官收了錢,豈不是借此攫取錢财嗎?這般借機敲詐,本官不屑爲之。”
張豐府是老狐狸,他聽着林豐的話,卻是面頰抽了抽。
好個臉厚的鎮國侯啊!
林豐不僅要賺錢,而且還要站着把錢收了。張豐府不覺得,林豐會真的不收錢。如果林豐不收錢,就不會放出贖罪的話語。甚至,也不會說什麽借機攫取錢财。
這是林豐要面子。
張豐府心思一轉,登時有了應對的策略,他直接道:“林侯爺,我們這六十萬兩銀子,并非是贖罪,也不是受到威脅,更不是被敲詐勒索。”
“誰如果敢這麽傳話,那就是故意擾亂姑臧縣的穩定,是故意颠倒黑白污蔑林侯爺。我等之所以給予六十萬兩銀子,是因爲林侯爺到了姑臧縣來,一番拳拳之心,要發展姑臧縣,要治理姑臧縣,這是爲了姑臧縣嘔心瀝血啊。”
“我們之前,懾于楊山龍的壓力,即便有心也無力。可是如今,林侯爺來了,要治理姑臧縣。我等,自然是義不容辭,自當全力支持林侯爺。”
“我們如今來,是爲了捐獻六十萬兩銀子,以便于林侯爺治理地方。”
“這錢啊,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卻也是沒錢萬萬不能。尤其治理地方,方方面面都要用錢,這一點,我等更是一清二楚。所以我等一腔熱血,拳拳之心,懇請林侯爺收納。”
“如果林侯爺不願意收下,我等今天,也就隻能留在縣衙不走了。”
周圍的大家族衆人,都是紛紛附和。
一個個的内心,卻是肅然。
林豐這人不簡單啊。
臉厚心黑。
這樣的人不能得罪,一旦得罪了,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林豐問道:“張公,你們當真要捐錢?”
張豐府義正言辭道:“我們一定要捐錢,這錢不捐出來,心中不踏實。好歹,讓我等也跟着林侯爺,做點微末事情,做點力所能及利國利民的事情。我們能力不行,隻能是靠林侯爺來做,我們出錢就是。”
他心中是直搖頭。
林豐太狠了。
錢收了,名聲也要。
這是個狠角色,難怪能輕易滅了楊山龍,能直接掃蕩楊家。
這一刻,張豐府的内心,忽然覺得沈荃這涼州刺史,要和林豐較量,那是自找死路。
沈荃狡猾,可是鬥不赢林豐。
林豐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諸位盛情,那麽這六十萬兩銀子,本官收下了。不過這一筆錢,不是給本官的,是給百姓的,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張豐府再度附和道:“林侯爺一番熱忱之心,一心爲公,兩袖清風,老朽佩服。”
其餘人有紛紛附和,隻是這些人都相視一望,那眼神中,實際上卻是一副我信你個鬼的模樣。
錢,是個好東西。
六十萬兩銀子,更是一大筆錢。
這樣的一大筆錢,林豐舍得全部給百姓嗎?
不可能的!
這是張豐府,以及其餘所有人的看法。他們所認識到的官員,從來沒有什麽真正的兩袖清風。即便有兩袖清風的官員,也是沒有能力撈錢,是被楊家架空了的縣令。
林豐繼續道:“諸位捐錢,真心實意,更一腔熱血,本官大爲佩服。這一筆錢,是以你們的名義捐獻,但是,本官還需要每個人的詳細名單。”
“本官初來乍到,在姑臧縣執政,遇到以張公爲首的本地士紳大族,紛紛慷慨解囊。如此大恩,這是有利于當地百姓的。所以本官,要專門在姑臧縣城内立下石碑,讓人撰寫碑文,闡述諸位一心向善,爲民造福的大無私精神。”
“同時,要把各大家族捐贈的錢财,也盡數寫在石碑上。”
“當然,涉及到六十萬兩銀子的使用,本官也會告知諸位,不會說六十萬兩銀子進了本官的腰包裏面,就隻進不出,全都是用于私人。本官不愁吃喝,不在乎這點錢才。”
林豐說道:“本官保證,所有的錢财,都會用在百姓的身上,不會有一絲一毫中飽私囊。”
嘩!!
大廳中,一下議論了起來。
許多人的臉上,都有着驚訝神情。
林豐是來真格的,是真要把六十萬兩銀子,用之于民。
否則,不至于立碑。
張豐府看向林豐,臉上多了一抹不理解,也多了一抹驚訝。林豐的所作所爲,和其餘來姑臧縣任職的官員,完全不一樣的。其餘的人一到任後,隻知道撈錢,隻知道巴結楊家。
林豐也撈錢。
可是,林豐是真要爲民造福。
這是本質的區别。
張豐府想了想,正色道:“林侯爺,我們這裏一共是十二個人,也就是十二家。每一家,均攤五萬兩銀子左右。如今,既然林侯爺要把錢用在百姓的身上,我等責無旁貸,必須要大力支持。我張家,再給五萬兩銀子,一共給十萬兩銀子。”
“林侯爺,我徐家再追加一萬兩銀子,給六萬兩銀子。”
“林侯爺,莫家追加兩萬五千兩銀子。”
“林侯爺,我胡家也追加一萬五千兩銀子。”
……
其餘的人紛紛開口,全都臨時追加銀子。因爲這是要銘刻在石碑上,更要立在姑臧縣城内。試想石碑立下後,千百年後,各大家族的事迹也會繼續流傳。
捐錢一事,傳出去後,就會發生變化,不是他們來贖罪,是因爲林豐來治理姑臧縣,他們慷慨解囊,各自捐贈錢财給林豐治理地方,使得姑臧縣大治。
這是傳出去的結果。
林豐看着一個個積極追加錢财的人,微笑着道:“諸公一心爲公,慷慨之心,本官佩服。本官在這裏,代替姑臧縣境内的所有百姓,向諸位道謝。我相信姑臧縣内的所有人,會感激諸位。”
張豐府道:“林侯爺客氣,這是我等應該做的。”
其餘人又紛紛附和。
這些大家族的人,許多是生意人。即便是大家族,可是大家族也有生意,所以都是賊精賊精的人。追加一點錢财,便能夠立在石碑上,誰都樂意。
林豐讓侍從一一記下各大家族要捐獻的錢财,核算一番,竟是多達八十六萬兩銀子,一下多了二十六萬兩。
這不是小數目。
林豐主動道謝,再度道:“請諸位放心,本官還是那句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這些錢的開銷,都會用在刀刃上。另外。諸位無私相助的事情,本官會迅速安排人在城内立碑,以便于百姓知悉,以便百姓知悉。”
衆人紛紛謙虛。
錢給了,林豐給予名聲,他們實際上也賺了。
這些人雖說謙虛,實則内心無比的歡喜。一番話後,徹底商定了事情。不論是林豐,亦或是張豐府等人,自始至終,都不曾提及和楊家的事情,都心照不宣的沒去提及。
張豐府等人,主動告辭離去。
崔元屠看着離去的衆人背影,忽然感慨道:“侯爺,如果當初老侯爺能夠有您這般的手段,就不至于是戰死沙場的結局。明明這一次,是侯爺賺了八十六萬兩銀子,這些人卻要感激您。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
這方面的能耐,崔元屠也不及。涉及到出謀劃策,涉及到排兵布陣,乃至于軍糧調度安排,崔元屠沒有問題。
人情世故方面,他弱了一些。
林豐微笑道:“崔叔太言重了,我不過是抓住了他們的心理而已。這些大家族的人,在乎的是什麽?就是名聲。他們有錢,他們不缺錢,所以他們願意給錢。”
崔元屠颔首道:“侯爺所言甚是。”
兩人敲定了這事,林豐忙碌自己的,崔元屠則是要準備接收這八十六萬兩銀子。以及,還得安排準備石碑的事情。
另一方,張豐府一衆人出了縣衙,這些人還在議論紛紛,讨論着在立碑的事情。
張豐府忽然感慨道:“林豐這個姑臧縣的縣令,不愧是皇帝敕封的鎮國侯。他一番話,讓我們又捐了錢,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捐錢。到頭來,我們還得感激他,這個人真是不簡單啊。”
其餘人一聽,也是一下恍然。
還真是這樣。
他們走出縣衙時,都不曾再去考慮楊家的事情,不再去考慮出錢的事兒。所有人讨論的,都是各大家族捐款後,肯定要立碑的事,讨論着碑文會怎麽寫?
張豐府笃定道:“老夫更是笃定的認爲,沈荃這個涼州刺史,不是林豐的對手。林豐雖說年輕,可是他處理事情的手段,老辣純熟。這樣的人,不是沈荃能對付的。”
“張公,林豐和沈荃的沖突,咱們就不去管了。如今,姑臧縣沒了楊家,趕緊填補楊家生意上的空白才是。”
“對,對,咱們如今,老老實實做生意就是。”
“反正,别再出問題。”
一個個大家族的人紛紛表态,他們如今被林豐懾服,心中再無其他的心思。
張豐府點了點頭,捋着颌下的胡須,臉上有思索神情,踏上馬車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