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書房中。
楊山龍沒有作畫,可是他現在,卻在欣賞一幅駿馬圖。
這是夏國大師周乾元的畫作。
周乾元善于畫馬,筆下的駿馬活靈活現,一匹雄壯桀骜的戰馬,仿佛要從紙上跳出來一般。這一幅駿馬圖,是楊山龍耗費了足足三千兩銀子才買到的,價格不菲。
恰是如此,楊山龍很是珍惜。
楊山龍看着駿馬圖,也能借此,琢磨周乾元的風格,他能夠有所領悟。
在楊山龍觀摩駿馬圖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又是楊靜禅來了。
楊靜禅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肅,鄭重道:“父親,剛剛盯着林豐的人傳回消息,林豐已經離開了駐軍的營地。隻是林豐和蒙鳌在軍中談了什麽,暫時不得而知。我們如今,該怎麽應對呢?難不成,要繼續等待,等林豐出了姑臧縣城,再安排人動手嗎?”
“當然是等待!”
楊山龍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面色肅然,道:“很多時候,你沒有破局的機會,沒有破局的契機,等待就是最好的辦法。因爲,随着時間的推移,總會有合适的時機出現,使得你能完成任務。”
“人這一生,會遇到很多的事情,會遇到很多的困難。”
“再怎麽困難的事情,總歸是有解決的辦法。你解決不了,時間會幫你解決。所以,等待不是什麽壞事兒,因爲等待并不會使得局面惡化,反倒是讓你靜靜的思考觀察。”
楊山龍道:“在等待中反擊,換做中原人的說法,那就是伺機而動,這也是兵法中的一種。”
楊靜禅恭維道:“聽到父親的一番話,兒子頓時覺得思路開闊了許多,似有所悟。”
“哈哈哈……”
楊山龍輕笑起來。
一張老臉上,盡是得意神色。
人嘛,不就是圖這三兩句話的奉承和巴結,尤其還是自己兒子的奉承。
就在此時,又有管家進入,禀報道:“家主,楊紹求見。”
“請!”
楊山龍吩咐一聲。
管家去通知,楊山龍看向楊靜禅,笑吟吟道:“楊紹是姑臧縣的縣丞,也是我們楊家安插在姑臧縣的眼線。他主動來禀報消息,必然有了什麽結果。你看,這就是機會,未必要急忙出手,總會有機緣的。”
楊靜禅道:“兒子謹記。”
他心中也期待。
林豐當着他的面,跋扈張狂,甚至開口威脅。這樣的人,楊靜禅是極爲不滿的,他要讓林豐後悔。
楊紹來了,或許就有好消息。
楊靜禅求之不得。
時間不長,楊紹進入書房中,他見到楊山龍,恭恭敬敬道:“楊紹,拜見族長。”
楊紹在姑臧縣擔任縣丞,是姑臧縣的二把手。可他的官職是楊山龍運作的,沒有楊山龍的扶持,他不可能擔任縣丞。回到了楊家,他稱呼楊山龍爲族長。
楊紹又看向楊靜禅,恭敬道:“二公子。”
楊靜禅點了點頭。
楊山龍接過話,問道:“你今天來,有什麽事?”
楊紹迅速道:“回禀族長,林豐回到縣衙後,說他去了一趟城外的大秦軍營,見了蒙鳌,取得了蒙鳌的支持。然後,林豐又說姑臧縣的羌人,肆意搶奪百姓,必須要剿滅。”
“林豐已經說服了蒙鳌,兩天後會親自出城,和蒙鳌一起,帶着三萬大軍前往羌族,剿滅姑臧縣的羌人部落,爲大秦百姓讨還一個公道。”
楊紹臉上有着谄笑,說道:“族長,這就是我要禀報的消息。”
楊山龍眼中有着思忖神色,緩緩道:“林豐先前的說法,是不會任由楊家一手遮天。如今,卻直接去攻打姚興所在的羌人部落,這是什麽意思?”
楊紹迅速道:“族長,我來拜見您的路上,仔細考慮了一下。卑職認爲,林豐的打算,應該是羌人實力更弱,容易剿滅,同時,羌人也是族長的臂膀。”
“一方面,他剿滅了姑臧縣的羌人,可以借此立威。另一方面,他滅了羌人部落後,也是斬斷族長一條臂膀。這情況,大概就是林豐的意圖。”
“甚至往遠了考慮,林豐拿下了羌人後,恐怕下一步,就會對付氐人部落。”
“羌人、氐人盡皆被剿滅後,僅剩下的楊家,那就是孤掌難鳴,難以抗衡朝廷的大軍,難以和林豐作對。楊家一直遵紀守法,林豐找不到機會,他隻能針對羌人出手。”
楊紹分析道:“蒙鳌其人,本就看不慣羌人、氐人,所以雙方一拍即合,有看這樣的一個安排。”
“的确是這樣。”
楊山龍迅速分析了一番,也一副贊同的神情,附和道:“林豐拿楊家沒辦法,隻能對付羌人立威。”
楊靜禅說道:“父親,我們怎麽辦呢?”
楊山龍看向楊紹,問道:“楊紹,如果讓你來處理這一事情,你怎麽處理?”
楊紹沉吟片刻,回答道:“回禀族長,如果讓我來安排,我定然把氐人部落的兵力,抽調到羌部去,把氐人和羌人的兵力集結在一起。有姚興和蒲洪的兵力彙合,要擊敗蒙鳌,不會有什麽大困難。”
楊靜禅一聽,眼前一亮,附和道:“父親,楊紹的建議極好。羌人和氐人的力量不弱,他們雙方配合,這事情,自然就簡單許多。”
楊山龍捋着颌下胡須,搖了搖頭,問道:“你們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不知道十二年前的燒當羌之亂嗎?”
楊靜禅一臉迷茫模樣,顯然不知。
楊紹也是搖了搖頭。
楊山龍呵斥道:“作爲在涼州威武郡生活的人,竟然不知道這一事情,不知道多讀書嗎?燒當羌聚集的地點,不在咱們威武郡,在更西面的張掖郡。”
“十多年前,燒當羌彙聚,勢力越來越大。這些人竟生出了野心,想割據一方,脫離大秦自立爲王。當時的燒當羌,人數衆多,已然是有十餘萬之衆。”
“當時的蒙鳌還年輕,名聲不怎麽顯赫,可是,他帶着三萬精銳,直接殺入張掖郡境内。以三萬人的兵力,對抗十餘萬燒當羌。一戰下來,孟獒屠殺燒當羌七萬六千餘人,其餘活下來的兩萬多燒當羌盡數抓了,充做奴隸。”
“蒙鳌這個人,雖說不吭聲不出氣的,可他卻極爲厲害,那就是一條惡犬,極爲兇狠。蒙鳌不張嘴就罷了,一旦他張嘴,就要撕咬人。”
“你剛才的提議,僅僅是把氐人的兵力調集過來,遠遠不夠。”
“姑臧縣境内羌人和氐人的力量,一族也就兩萬多精銳,攏共就四五萬的精銳。這樣的力量,就想擋住蒙鳌的大軍,那是癡心妄想。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一次要出手,就全力以赴。”
“這一戰,把我楊家的三萬多奴隸兵,盡數送到羌人部落去。”
“林豐要戰,老夫奉陪到底。”
“到時候殺了林豐,擊潰蒙鳌的大軍,再讓羌人上書朝廷申冤,說羌人平白無故遭到屠戮,不得已才反抗。咱們楊家,直接脫身出來。要殺就全力以赴,不能留手。”
楊山龍臉上,盡是殺意。
一股攝人氣勢,自楊山龍的身上彌漫開來。他執掌楊家,不是靠畫畫上位的,是實打實的殺出來的。
楊靜禅道:“父親英明。”
楊紹聽到後思忖一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贊歎道:“妙,實在是精妙絕倫。族長的這番謀劃,實在是高明。”
楊山龍道:“楊紹,你立刻回縣衙,繼續盯着林豐。”
“喏!”
楊紹躬身應下,轉身往外走。
當楊紹快走到門口時,身後忽然傳來楊山龍的聲音:“等一等。”
楊紹轉身道:“族長還有什麽吩咐?”
楊山龍道:“這一次隻要能滅掉林豐,老夫允諾,運作你擔任姑臧縣的縣令。”
“謝族長隆恩。”
楊紹一下激動了起來。
姑臧縣令啊!
一旦他成爲姑臧縣的縣令,即便他還是得聽楊家的,得配合楊家。問題是,他的官職不一樣了。他所在的這一支,也就自此不一樣。尤其他的話語權增加後,能分到的好處,也是不一樣的。
楊紹喜滋滋的退下,渾身上下充滿幹勁兒。
楊山龍目光一轉,落在楊靜禅的身上,沉聲道:“楊靜禅,楊紹都能想到,你卻不動腦子。”
楊靜禅道:“父親教訓得是。”
楊山龍看着一副老油條模樣的楊靜禅,搖了搖頭。他的這個兒子,極爲油滑,有些能力,尤其經商上的天賦更是不錯。可是,卻是小聰明。
涉及到格局方面,涉及到心胸方面,卻比不得經商上的天賦。
楊山龍道:“你親自去一趟羌人部落,通知姚興,讓他準備一戰。我楊家的兵力,會在兩天之内,盡數雲集到羌部集合暗藏。同時,老夫也會安排人通知蒲洪,讓他帶兵去策應。大軍雲集在羌部,等着蒙鳌的大軍抵達。”
“兒子遵命。”
楊靜禅立刻答應下來,他便轉身離開了。
楊靜禅離開楊家,出城直接往姑臧縣的城西去。
羌部位于姑臧縣西面三十餘裏的位置,其地方開闊,是許多羌人雲集的地點。
在這附近,也有一些起伏山勢,都不算高。
楊靜禅一到了羌人部落後,因爲他經常來往于羌部經商,這裏的人都熟悉楊靜禅,沒有阻攔,任由楊靜禅進入羌部的中心,到了羌部首領的營帳外面。
羌人如今,主要是聚集而居。
有些時候還是要遷徙,所以他們居住的,多是帳篷,隻有少數人會選擇住宅。
羌部首領姚興,也是居住帳篷。
他迎娶的是楊山龍的二女兒,有楊家的支持,姚興從一個小部族的族長,把姑臧縣乃至于威武郡境内的一些羌人聚集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的規模,數萬羌人聚集在這裏。
姚興麾下的精銳羌兵都是兩萬五千餘人。
姚興自身的威望,日漸提升。
楊靜禅一來,姚興得到消息,立刻起身迎接。
他不是尊敬楊靜禅,是因爲楊靜禅代表的是楊山龍。姚興在營帳門口親自迎接,等楊靜禅到了,他立刻上前,拉着楊靜禅的手,笑說道:“二弟,快請。”
“兄長請!”
楊靜禅笑着回答。
姚興、楊靜禅聯袂進入了大帳中。
這時候的姚興,臉上挂着笑容,問道:“嶽父派你來羌部,是什麽事情嗎?”
楊靜禅肅然道:“的确有事,新上任的姑臧縣縣令,他要拿羌部開刀。”
“哈哈哈……”
姚興大笑,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說道:“區區一個縣令,他的命令都出不了縣衙,能怎麽辦?要拿我開刀,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楊家在姑臧縣,就是最大的。有楊家的人在,區區一個新上任的姑臧縣縣令,算什麽呢?”
楊靜禅道:“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姚興道:“有什麽不一樣?”
楊靜禅說道:“來的人名叫林豐,是皇帝敕封的鎮國侯,還擔任禦史中丞一職。他還是宗師境的高手,我楊家的供奉董攀,不敵林豐,更被林豐打得吐血。”
頓了頓,楊靜禅又道:“除此外,林豐說服了姑臧縣的駐軍将領蒙鳌,兩天後,林豐和蒙鳌一起率軍三萬,直撲羌部,要徹底覆滅你統帥的羌部。林豐的意圖,是借機立威,削弱我楊家的力量。”
姚興的面色,陰沉下來。
宗師!
鎮國侯!
還是禦史中丞!
一連串的頭銜,都顯露出林豐的不簡單,都顯露出林豐的不凡。
在這般的前提下,姚興也要謹慎。
關鍵是,蒙鳌很難對付。
姚興穩住了心神,說道:“二弟,既然嶽父安排了你來,必然有應對的策略。這一次,如何應對呢?”
楊靜禅說道:“這一次的安排,其實簡單,父親會抽調楊家的三萬多奴隸兵精銳,潛伏到羌部附近來。同時,父親已經安排人去通知氐部的蒲洪兄長,讓他調集氐部的兩萬餘兵力來。”
“蒙鳌率領的三萬駐軍,是精銳中的精銳。如果隻有三四萬人,乃至于四五萬人,不可能擋得住。尤其這一次,更要借機滅掉林豐,要滅掉蒙鳌的大軍,就必須集合三方的兵力。”
“即便這一戰後,朝廷要追究責任,可是事情的起因,那也是因爲林豐膽大妄爲,污蔑羌部。同時,地方上的駐軍,更是肆意調動。這一情況,怪不得羌人。”
“所以如今,咱們和蒙鳌打一仗。”
楊靜禅說道:“這就是大體的情況,姚兄明白了嗎?”
姚興聽完,眼神熠熠生輝,正色道:“嶽父在威武郡,本就是威望高。朝廷卻安排了王越擔任郡守,還又安排一個縣令來攪和事情,簡直可惡。這一次,咱們徹底打掉他們。我,支持這一安排。”
楊靜禅笑說道:“那就好,我們隻需要等林豐的消息就是。”
姚興笑道:“二弟難得來,我立刻讓人準備酒水,暢飲一番。”
“麻煩兄長了。”
楊靜禅臉上挂着笑容。
姚興這裏是有好酒的,而且還有妖娆的羌族女人伺候着,他樂意留下的。
在姚興、楊靜尋歡作樂時,時間流逝,第二天,楊家、氐人的兵力,已經是悄然彙聚在羌部附近。
這情況,也被崔元屠安排盯梢的人發現,迅速把消息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