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王府。
大廳中,司馬道恒身着錦袍端坐,他保養得極好的面頰上神情陰翳。他成爲丹陽王這麽多年以來,即便謝崇見到了他,也是禮敬三分,不敢和他正面交鋒。
林豐今天,卻是如此打他的臉。
林豐該死!
要知道,司馬道恒如今是當朝丹陽王,更是皇室宗親領袖。
他的權勢和影響力,不遜于謝崇。甚至謝崇爲了執政順利,很多事情也需和他洽談。否則,謝崇推行的執政方略,就無法貫徹下去。
至于皇帝,那更是他晚輩。
他是皇帝的皇叔。
司馬道恒的目光透着厲色,盯着下方一個中年文士,沉聲道:“杜密,謝家發生的事,本王已經和你說了。林豐此子,極度的狂妄。”
“本王可不曾主動針對他,本王去赴宴,是爲了攪和謝崇的安排。可是林豐卻主動跳出來,他這般行徑,等于是和我丹陽王府爲敵,可謂嚣張跋扈。”
“在本王面前嚣張跋扈,那怎麽行?本王要處理了他,你意下如何?”
杜密年近四十,是司馬道恒的首席謀士,也替司馬道恒打理王府的日常事務。
他行事卻頗爲謹慎的,正色道:“依卑職的看法,林豐此子恐怕不能直接處置,請王爺三思。”
“爲什麽?”
司馬道恒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很是憤怒。
他是堂堂丹陽王,晉國宗正,負責管理晉國宗親及勳貴事務,是皇室宗親的領袖。他權勢赫赫,卻無法處置林豐,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杜密解釋道:“王爺,卑職的理由有三。第一,林豐畢竟是大秦的使臣,代表大秦來的。殺了林豐,晉國會遭人诟病,而且也等于向大秦宣戰,畢竟雙方已經聯合,再殺林豐很不妥。”
“第二,宮中如今傳出消息,林豐被陛下拜爲客卿,更代表晉國要出使齊國,促成秦國、晉國和齊國的聯盟。由此可見,林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據說林豐和長公主徐琉璃有聯系,關系很是微妙,甚至陛下對此都很是贊許。所以,林豐更是陛下看重的未來女婿一般。”
“三個原因疊加,殺了林豐,便等于得罪陛下,得罪大秦。甚至這一事情,也會遭到謝崇的針對。王爺啊,這是怎麽都不劃算的事情。殺一人,而人盡敵國,何其不智也。”
杜密一副憂心忡忡模樣。
林豐不好對付。
此前謝峻出手,卻是鬧得滿城風雨,輿論嘩然。即便謝崇,都是吃癟,然後主動求和了。
司馬道恒大袖一拂,嗤笑道:“杜先生,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杜密道:“王爺,這就是這麽嚴重。”
司馬道恒不屑道:“第一,林豐是大秦的使臣。如今大秦需要晉國,他赢九霄敢因爲林豐,和我晉國翻臉嗎?不敢的,如今大秦需要晉國的支持。”
“第二,林豐是晉國的客卿,區區客卿,陛下器重又如何,該殺還是殺。第三,至于林豐和徐琉璃有關系,這和本王更是沒關系,不必在意。尤其林豐還不是驸馬,殺了就殺了。”
杜密面頰抽了抽,一臉無奈神情。
他是不贊同的。
因爲殺林豐而付出的代價太大。
杜密正色道:“王爺啊,如今您是宗親領袖,身居高位,應當謹慎爲上。這般肆意的行徑,最是容易出問題。”
司馬道恒的神情愈發不喜。
杜密太自以爲是了。
竟如此不聽話。
司馬道恒眼眸微眯着,吩咐道:“來人,通知淩通來議事。”
“喏!”
侍從轉身下去通知。
不多時,又是一個中年文士進入。此人身材略胖,個子不高,臉上一副笑彌勒的模樣,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此人是淩通。
他也是司馬道恒的謀士,地位僅次于杜密。他進入大廳中,躬身道:“卑職淩通,拜見王爺。”
司馬道恒道:“淩通,本王找你來,是商議對付林豐的事情。”
淩通道:“王爺要對付林豐,隻需王爺一聲令下,卑職便立刻籌劃。”
司馬道恒臉上多了一抹笑容,微微颔首,問道:“你不詢問一下理由嗎?”
淩通昂着頭,擲地有聲道:“君王有命,卑職隻需執行就是,所以卑職不管是什麽緣由。在卑職這裏,即便皇帝陛下的命令,也比不得王爺。給卑職俸祿,讓卑職能養家糊口的人,是王爺而不是皇帝。”
“哈哈哈……”
司馬道恒捋須大笑起來。
“淩通,你個佞臣。”
杜密面色肅然,呵斥道:“你這樣做,隻會害了王爺,你怎麽能這樣?”
淩通昂着頭,擲地有聲道:“杜先生,我怎麽就害了王爺呢?王爺行事端正,爲我晉國宗室表率,更相助陛下穩定朝政。如果我晉國朝堂上,沒有王爺這根擎天柱石,恐怕謝崇那老賊,早就大權獨攬,更是威逼皇帝了。”
“王爺對晉國功勳卓著,可是陛下這裏,用了王爺,卻是還是要掣肘王爺,實在是不應該。”
“至于區區林豐,殺了又如何?”
“難不成,誰敢爲難王爺?”
淩通一副爲司馬道恒考慮的模樣,這般話語,卻是更是激怒了杜密。
“你,你……”
杜密聽得心下大怒。
這是佞臣啊。
杜密咬着牙,說道:“王爺,這個淩通實在該死。他如此阿谀奉承,請王爺斬殺此寮。”
“殺他,本王爲什麽殺淩先生?”
司馬道恒瞪了杜密一眼,說道:“本王覺得淩先生很好,難道本王有毛病,喜歡一個處處頂撞不聽話的人嗎?淩先生這樣的人,才是本王需要的。”
杜密心下喟然歎息一聲。
忠言逆耳啊!
杜密追随司馬道恒多年,他不希望司馬道恒行差踏錯,再度道:“請王爺三思。”
司馬道恒大袖一拂,強勢道:“杜密,你就别廢話了,本王已經下了決心。林豐自以爲是,他認爲在我晉國,能靠一張利嘴嚣張跋扈,那是大錯特錯。本王,不會讓他活到明天。”
淩通道:“王爺英明,如果今天饒了林豐,消息傳出去,恐怕朝野上下,就會有人議論,說王爺被林豐羞辱不敢吱聲。到時候,會有無數人認爲王爺失勢。殺雞儆猴,是必要的。”
杜密聽得大怒,他站起身,直接走到淩通的面前,掄起手一耳刮子扇了下去。
啪!
結結實實一耳光響起。
淩通哎喲一聲,身體倒在地上,臉上登時升起了鮮紅的五指印。
淩通一時間懵了。
腦子裏面,嗡嗡作響。
好半響,淩通才回過神,他看向司馬道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王爺啊,明明您已經做了決定,杜密卻是嚣張跋扈,自以爲是,絲毫沒有把王爺放在眼中。小人挨打正常,畢竟杜密時常這般。可是王爺,杜密如今當着你的面,都如此跋扈,以後恐怕更要擅自做主,不聽王爺的吩咐。”
杜密咬着牙,怒道:“王爺,淩通小人行徑,趨炎附勢,阿谀奉承……”
“夠了!”
司馬道恒大袖一拂,厲聲呵斥。
杜密道:“王爺,請三思。”
司馬道恒道:“本王自有決斷,不需要你杜密插手。丹陽王府,是你杜密做主,還是本王做主?”
撲通!
杜密跪在地上。
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道:“王爺啊,卑職也是爲了王爺。”
“本王不需要。”
司馬道恒眼神冷厲。
他轉而看向淩通,吩咐道:“淩通,這次由你來安排,抽調王府的武士,再抽調兩個宗師境供奉,聯手誅殺林豐。林豐作爲秦國使臣,身邊必然有宗師保護,所以,派兩個供奉去才穩妥。”
“卑職遵命。”
淩通立刻答應了下來。
司馬道恒擺手道:“都退下吧。”
“卑職告退。”
淩通、杜密齊齊應下。
兩人往外走,隻是淩通的臉上神情,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反倒杜密臉上,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一副扼腕歎息的模樣。
他很是無奈。
等出了大廳,杜密死死盯着淩通,咬着牙道:“淩通,你可知道你這樣的安排,會害了王爺。謙受益,滿招損,尤其王爺是宗正,是皇室宗親的族長。在這個前提下,大王還如此的強橫跋扈,會招惹道禍患的。你也是王爺的人,一旦王爺受到影響,你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淩通說道:“你多慮了。”
杜密道:“你是如此谄媚,會讓大王一步步走向敗亡的。”
淩通哼了聲,神色不屑。
他撫摸着臉上火辣辣的五指印,冷冰冰道:“杜密,你是嫉妒。今天這一巴掌的仇恨,我會報複回來的。别看你現在,是王爺的首席謀士。可是,王爺不會一直信任你。”
“你……”
杜密氣得更是面紅耳漲。
一臉的怒火。
淩通昂着頭,大步離開了。
杜密一臉的無奈,又看了看大廳内的司馬道恒,無奈歎息一聲離去。
在丹陽王府快速安排,布置宗師境供奉,以及調動武士的時候,消息跟着傳出。謝崇得到消息,知道了這一次劫殺林豐的陣容,也是有些驚訝。
司馬道恒還真是看得起林豐。
竟安排了兩個宗師。
謝崇當即安排人,把林豐和謝玄喊回來。
謝崇目光落在林豐的身上,緩緩道:“林豐,丹陽王府的消息剛剛傳來。司馬道恒抽調兩個宗師級供奉,還有十五個一流高手,要在街道上伏擊你。伏擊的地點,在謝家外不遠的地方。”
林豐道:“知道了。”
謝崇道:“司馬道恒安排了兩個宗師,你不擔心嗎?”
林豐道:“我相信謝尚書。”
謝崇捋須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颔首道:“既然你相信老夫,請你放心。司馬道恒派來的兩個宗師,威脅不到你的安全。當然,事先你也要抵擋一番,老夫的人會迅速抵達。眼下抵近傍晚時分,老夫立刻安排,林小友吃了飯再離開。”
林豐道:“一切聽謝公安排。”
謝崇當即安排人準備晚宴,一場晚飯吃完,謝崇安排謝玄送林豐離開。
林豐出了謝家,上了馬車後,馬車緩緩往前走,轉眼繞開謝家所在的街坊,到了前方長慶坊内。
這區域沒多少人,比較偏僻。
林豐的馬車正往前走時,隻見前方的官道上,忽然有一群黑衣人出來攔路。
高小魚勒住馬缰停下,道:“公子,劫殺的人來了。”
林豐撩起門簾看去,便看到前方一行十多人,所有人擋住了去路。
爲首的兩人,頭發斑白,手持利刃。
都是宗師級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