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豐也覺得驚訝,不過他知道白玉瑤本身,就是楊氏撿回來的。
隻是,林豐還有疑問。
林豐不動聲色問道:“涼王殿下,這事怕是有些誤會,玉瑤怎麽會是您的女兒呢?”
赢玉乾道:“林先生,十八年前,我帶着妻女外出。當時我的女兒赢月瑤才剛滿月,卻在中途遭到一群人刺殺。”
“因爲帶着女兒逃不掉,孩子哭泣聲,很容易被追尋。所以,隻能把女兒放在隐蔽的地方,先安置孩子,然後我和妻子吸引追兵離開。”
“等我和妻子得救後,返回找尋,卻再也沒找到孩子。”
“這十多年,也一直在找尋,自始至終,都沒有半點的音訊和蛛絲馬迹。沒想到,熙兒拜先生爲師,他突然見到林先生的妻子白玉瑤,發現她和我妻子相貌極爲相似,近乎九成相似。”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白玉瑤的年齡也是相似。”
林豐聽到後,心中一動。
沒想到,竟是有這樣的一個情況。
恰恰,白玉瑤是十八歲。
林豐沒有立刻應承,沉聲問道:“殿下遺失了女兒,可有什麽信物嗎?”
“有,有!”
赢玉乾連忙回答。
他神色迫切,直接道:“當時包裹女兒的被褥裏面,藏着一枚玉佩,那是瑤兒滿月時,我贈送的一枚和田玉圓形玉佩。這一枚玉佩上,是螭龍圖案,極爲精美。”
林豐一聽,頓時确認了。
玉佩本就是信物,有螭龍圖的玉佩這信物确認,白玉瑤的身份再無疑惑。
赢玉乾見林豐遲疑,問道:“林先生,可有這樣的一枚玉佩作爲信物?”
林豐道:“确實是有。”
“啊,那,那太好了。”
赢玉乾一下站起身,神色欣喜,他這一刻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他的月瑤兒。
真是他的女兒。
赢玉乾的身體,都是輕微的顫抖。
十八年了。
十八年的心心念念,終于成了,終于是找到。
林豐看着赢玉乾激動的神色,歎息道:“涼王,玉瑤的身份,這事有些複雜,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撿來的。玉瑤一直認爲,她是白家的女兒。”
“我之所以知道,是我在永甯縣時,有人主動告訴了我這一秘密。自始至終,我不曾向玉瑤透露。這事你要和玉瑤相認,還要給玉瑤一個接受的心理準備。”
赢玉乾神色嚴肅,道:“此事便辛苦先生,懇請先生,助我一家人團聚。隻要是我赢玉乾能辦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林豐說道:“家人團員,天經地義,我責無旁貸。但我有一事,要事先聲明。”
赢玉乾道:“先生請說。”
林豐道:“玉瑤小的時候,在白家的日子不好過。他的養父,待她是極好。可是養父去得早,養母膝下無子,隻偏愛外甥,對玉瑤很是苛待。”
“玉瑤,是吃過苦的人,她能支撐到現在,很不容易。”
“如今她嫁給我,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更不會讓她受委屈。在我這裏,我隻有一個準則,一切她自願。”
林豐斷然道:“如果不是她自願接受你們,即便涼王是王子皇孫,也不頂用。”
赢玉乾聽到後,不怒反笑,反倒是很是欣喜。
她女兒選對了人。
這是好事情。
赢玉乾道:“一切聽先生的。”
林豐颔首道:“我回去見玉瑤,先和她說一說,看她的反應。等她願意接受你們,我會安排赢熙,通知涼王和王妃過府一叙。”
赢玉乾道:“多謝先生。”
林豐道:“涼王客氣,說起來論及輩分,您也是長輩,不必客氣。”
赢玉乾聽着林豐的話,卻是苦笑。
林豐的态度,顯然會取決于白玉瑤。如果白玉瑤認他,那麽他就是林豐的嶽父。如果白玉瑤不認,他這個嶽父,也就有些難了。
林豐起身道:“殿下,天色不早了,告辭。”
赢玉乾親自送林豐離開,他沒有逗留,徑直返回涼王府。他一返回,王氏急匆匆迎了上來,道:“夫君,怎麽樣?”
赢玉乾點了點頭。
王氏那雙眸子中,淚光一下滴答滴答的流淌出來,劃過面頰。
找到了!
她的月瑤兒找到了!
王氏一邊哭一邊笑,迫切道:“夫君,我們何時能見到月瑤兒?”
赢玉乾解釋道:“林先生說了,他回去和瑤兒說,看瑤兒的态度。如果瑤兒認我們,林豐也認。如果瑤兒不認,林豐不會承認,更不會讓我們欺負瑤兒。”
王氏聽到後,有些失落,不過她的内心更多歡喜,說道:“不管如何,總算知道了月瑤兒,她還活着就太好了。”
赢玉乾歎息一聲。
王氏道:“夫君何故歎息呢?”
赢玉乾正色道:“我去見了林先生,說了我的身份,林先生智慧超人,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極可能,已經猜出父皇的身份。”
“父皇一直以來,都以鎮北侯赢九的身份和林先生見面。如今,因爲我的原因,導緻父皇身份洩漏,或許對父皇招攬林先生的計劃,有所影響。”
“這一事情,還得提前告訴父皇,否則容易影響到父皇的計劃。但不管如何,我都會護着瑤兒,不會讓她再受欺負。”
赢玉乾道:“我準備入宮觐見,向父皇請罪。隐瞞沒用,在父皇的面前,隐瞞的結果,更是會遭到雷霆之怒,幹脆早些禀報。”
王氏聽到後,也鄭重點頭道:“夫君,我們一起承擔。”
赢玉乾又安撫了王氏,出了涼王府,連夜入宮去觐見。
赢九霄一貫是極爲勤政。
晚上剛入夜不久,他是日常處理政務的時間。赢九霄聽到内侍禀報,說赢玉乾觐見,他很是錯愕。在赢九霄的印象中,赢玉乾是很謹慎很低調的人,不主動涉及政務。
唯有朝廷安排給赢玉乾的事,赢玉乾會負責。
連夜觐見,簡直前所未有。
赢九霄心中也有些好奇,吩咐道:“傳!”
内侍去傳召,不多時,赢玉乾直接進入,躬身道:“兒臣,拜見父皇。”
赢九霄道:“涼王有何事?”
赢玉乾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父皇,兒臣有罪。”
赢九霄眯着眼睛,古怪道:“你有何罪?”
赢玉乾道:“回禀父皇,兒臣極可能洩漏了父皇的身份,導緻林先生有了猜測。或許,林先生已經知道父皇的身份。”
赢九霄的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臉上多了冷色。
一直以來,赢九霄之所以隐瞞身份,就是爲了能更好和林豐交談,能了解林豐的想法。一旦他的身份洩漏後,便有些不好辦。
相處起來,赢九霄擔心林豐拘束,也不願意說真話。
赢九霄呵斥道:“怎麽洩漏的?莫非是你兒子赢熙,在林先生的身邊學習時,不小心說漏了嘴,洩漏了身份。”
赢玉乾搖了搖頭,回答道:“回禀父皇,赢熙不曾洩漏,是兒臣約見林先生。”
赢九霄哼了聲,很有些不喜,質問道:“你去見林先生做什麽?”
赢玉乾解釋道:“十八年前,兒臣帶着妻女外出遊玩,卻在半路遭到刺殺。當時爲了躲避追殺,把女兒暫時擱在草叢中,以便于逃走。事後去找尋,卻找不到人。”
“赢熙一直在林先生的身邊學習,今天卻是見到了自永甯縣來的林先生妻子白玉瑤,發現白玉瑤的相貌,和他母親一模一樣。”
“赢熙倒也是沉穩,當時沒有詢問林先生,而是回到府上,把消息告訴了王妃。兒臣和王妃便安排人,盯着白玉瑤的情況,在她今天外出時,專門去遠處觀望,發現真是一模一樣。”
“兒臣實在是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便在鴛鴦樓約見林先生,一番印證後得知,林先生的夫人白玉瑤,确實是兒臣失散多年的女兒。”
“因爲這一事情,兒臣暴露了身份,也間接暴露了父皇的身份,懇請父皇降罪。甚至兒臣接下來,也準備認回女兒。”
“兒臣實屬鬥膽,但兒臣甘願認罪,甯願不要王爵,也希望宗人府核準兒臣女兒的身份。”
一番話說完後,赢玉乾以頭叩地,内心很是忐忑。
他擔心會被處置。
這卻是沒辦法的事情。
赢玉乾知道赢九霄對林豐器重,可謂是把林豐視爲國士。否則,赢九霄也不會在林豐和燕長歌較量時,把歸一劍借給林豐使用。
這樣的人,皇帝有大用。
赢玉乾的話,打亂了赢九霄的安排,這是赢玉乾惶恐的。
赢九霄聽到後,沉默下來。他思忖好半響後,臉上的怒容卻是消失,轉而捋着颌下的胡須,朗聲大笑了起來。
笑聲,回蕩在大殿中。
笑聲,帶着歡喜和愉悅。
赢玉乾看着這一幕,内心卻覺得古怪。他明明是來請罪的,怎麽突然間,變成了赢九霄大笑,似乎赢九霄反而很歡喜。
這是什麽意思?
赢九霄笑了好半響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赢玉乾,颔首道:“老四,你很好。”
赢玉乾身體一僵。
更是有些懵!
老四!
皇帝對他的這個稱呼,可是好多年,不,已經快二十年不曾聽到。
赢玉乾道:“父皇,兒臣有罪。”
赢九霄擺了擺手,道:“此番你不僅沒罪,反倒有功于我大秦。林先生這裏,朕用盡了辦法,想讓他留在大秦,爲我大秦效力。沒想到轉眼間,他成了朕的孫女婿,成了我大秦的女婿,成了我大秦的驸馬爺。好,好,好啊!”
說到這裏,赢九霄又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無比的暢快。
赢玉乾一聽,也愣了下。
先前他滿腹心思,都想着自己暴露了皇帝的身份,影響到皇帝的計劃,卻不曾想到林豐和白玉瑤成婚後,有這一層關系。
實際上赢玉乾即便想到,也不可能猜到赢九霄的态度。因爲赢玉乾一職認爲,赢九霄就是器重林豐,倚重人才罷了,把林豐當作國士。
實際上,赢玉乾根本沒猜透赢九霄對林豐的倚重,遠比國士更強。
赢九霄笑罷後,擺手道:“老四,起來吧。”
“謝父皇。”
赢玉乾這才站起身。
赢九霄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朕的乖孫女,已經相認了?”
“還沒有!”
赢玉乾搖頭道:“林先生說,要征詢瑤兒的意見。如果瑤兒願意認,林先生支持。如果瑤兒不願意,林先生不讓人強迫。眼下,等林先生的答複。恰是如此,兒臣才說,可能林先生通過兒臣,猜測到了父皇的身份。”
赢九霄輕輕一笑,說道:“以林先生的才華,肯定已經猜測到。關于朕乖孫女的事情,務必要辦好。如果瑤兒不認你們,你們就算是負荊請罪,給我登門道歉,也必須要給我辦成。”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赢玉乾點頭回答。
赢九霄擺手道:“退下吧。”
赢玉乾躬身揖了一禮,轉身退下。隻是他剛走出大殿時,又聽到大殿中傳出的爽朗大笑聲,赢玉乾内心反倒是松了口氣。
他原本擔心。
如今皇帝支持,他也再無顧慮。
赢玉乾回到王府中,便迅速把皇帝的态度,告訴了王氏,寬慰道:“夫人,一切放寬心,父皇支持我們的。”
王氏聽到後,那臉上一開始也露出笑容。旋即,她臉上的歡喜神色,漸漸隐去,那妩媚的臉上,反倒多了擔憂。
赢玉乾皺起眉頭,問道:“夫人,你這是怎麽了?”
王氏歎息道:“我擔心。”
赢玉乾道:“你擔心什麽?”
王氏道:“夫君如今在朝廷中,無官一身輕,不涉及朝中政務,恰是如此,太子和雍王都不搭理夫君,也不管夫君的事情。”
“林先生不一樣,他深得父皇的器重。甚至未來,恐怕還是大秦的重臣。這般的一個情況,一旦牽扯瑤兒,就等于無形中,增強了夫君你的實力。”
“這樣一來,太子和雍王方面,恐怕會針對林先生和瑤兒。咱們王府,被針對也就罷了。可是,波及到瑤兒,可該怎麽辦?”
赢玉乾也是面色一下嚴肅起來。
王氏的話,确實正确。
太子和雍王争鬥,雙方勢均力敵,如果突然出現一個勢力,最大的可能,是直接被雙方壓制,連擡頭都難。
赢玉乾手漸漸緊握成拳,沉聲道:“夫人,昔年我不曾保護好瑤兒,導緻瑤兒被遺失,爲此我内疚了十八年。”
“如今,我不會再犯。”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人欺負瑤兒。我涼王府上下,雖說我不攙和朝政,也不是誰能欺負的。你放心吧,誰如果真認爲,我涼王府好欺負,盡管來便是。我赢玉乾,一力接下。”
他眼神卻是銳利起來。
話語,擲地有聲。
态度,更是果決。
王氏看着自家的夫君,看着那熠熠生輝的雙目,他知道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涼王回來了。
王氏鄭重道:“妾身,相信夫君。”
赢玉乾道:“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相聚的機會,我不會放棄的。夫人,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任何人來踐踏我們一家人。縱然,不要這個王爵,我也在所不惜。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咱們一無所有,怕什麽呢?”
王氏嫣然一笑,點頭道:“我相信夫君。”
夫妻兩人說着話,氛圍倒是漸漸輕松了起來。不管接下來林豐詢問白玉瑤的結果如何,他們如今至少找到了自己的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