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李敬來到城主府廢墟時，孫曲正在組織一些書生模樣的儒道修士清理廢墟，嘗試從中找出一些相對完整的字畫出來。
隔着老遠他就瞧見。
有個儒道修士欣喜若狂着從廢墟裏拿出一副字畫高喊“小生有收獲了”，然後跑去給孫曲給獻畫，瞧也沒瞧他走過的路邊有一件天地靈寶級别的靈物被半埋在瓦礫之中。
不過文人嘛！
可以理解。
隔着老遠看到孫曲，李敬擡手輕喚。
“孫城主。”
？
正在查看儒道修士送來的字畫進行确認的孫曲打出一個問号扭頭。
入目李敬，他微微一愣，而後趕忙将字畫塞到儒道修士手裏囑咐其收好。
接着，他慌慌忙忙迎過來，恭敬拱手。
“道爺。”
堂堂浩然城城主對李敬畢恭畢敬，自然惹來正在忙碌的儒道修士們的注意。
要知道。
這位的身份可不僅僅是當今儒道領袖。
同時更也是儒道少數有能力可以憑一身浩然正氣與帝尊級别掰掰手腕的人物。
眼看原先正在忙活的儒道修士一個接着一個看了過來，眼中有好奇也有猜疑，李敬心念一動，将孫曲帶進自己的小乾坤界。
冷不丁就被帶進小乾坤界，孫曲呆了一下。
再看自身此時是在一處高山之上，周邊仙雲袅袅，他不由異樣着看了看某人。
帝尊。
不是誰都能成的。
成了帝尊，也不一定有多強。
這。
是儒道對正統仙道的認知。
儒道是少數修行之道中不會擁有獨立世界，同時也不需要有獨立世界憑浩然正氣即可有能力與帝尊級别抗衡的特殊體系之一。
正因此。
他們對正統仙道帝尊級别的認知與常人不同。
不過這不是孫曲驚訝的理由。
道法體系。
其實也不需要獨立世界即可與帝尊級别抗衡。
當然前提得是個人對道法的掌控與感悟夠高。
與儒道不同的是。
道法體系可以擁有掌中世界。
掌中世界其實就是獨立世界，隻不過呈現方式不一樣罷了。
一個是以個人爲基準存在的天地方圓，另一則是以掌中天地爲基礎。
眼前李敬呈現的，顯然是以個人爲基礎的天地方圓，這說明其是走正統仙道的路子。
隻是兼修了道法。
且很明顯。
他的正統仙道造詣遠勝于道法。
這就由不得孫曲不驚訝了。
兼修兩種體系還可以如此強大，這可了不得。
且某人顯然不隻是有修行這兩種體系。
不久前他突然出手強行打破儒道封禁時，使用的并非道法也非正統仙道，而是魔道法門。
再之前遇見孫曲，其又顯露了體修的路子。
一人。
駕馭四種不同體系。
這……
講真有些離譜……
關鍵某人是真的強大。
體修，可硬撼比尋常帝尊還要強橫的半妖。
魔道，可折服可怕的古魔。
正統仙道，又是帝尊級别。
道法在他身上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至少直到現在爲止，孫曲不曾見他正經使用過道法。
不過不用想也知道。
他道法修行不會差。
否則怎麽對得起他這一身道袍！？
當然。
這是孫曲一廂情願的想法。
眼見孫曲進來了小乾坤界後一臉駭然看着自己，李敬也沒在意他腦子在想什麽。
儒道中人。
腦子多多少少都有一點毛病。
啃書啃出來的毛病。
這沒啥值得在意的，也沒必要去弄明白。
讀書人的腦回路，跟尋常人是不一樣的。
伸手向山巅涼亭比劃了個“請”的手勢，李敬微笑。
“孔城主不用緊張，貧道此來隻是有一些事想詢問，我們坐下說如何？”
面對李敬這浩然城的大恩人，孫曲當然不會說“不”。
這會在獨立世界裏，他也說不了“不”。
他是有能力憑一身浩然正氣與帝尊抗衡的人沒錯，但沒能耐自己從獨立世界裏出去。
“好說，道爺客氣了。”
拱手客套了一句，孫曲随李敬到涼亭裏坐定。
剛一坐下。
他就察覺不對。
山下不知有着什麽，凝聚着龐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龐然生機。
下意識地，孫曲探頭往山崖下看了一眼。
很自然地。
他看到了藏龍山腳的湖心島。
入目那四株迎風搖曳宛若參天巨木的生命樹，孫曲眼角跳了一跳。
他是正兒八經有見識的人。
傳說中的生命樹，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當場孫曲就好家夥。
常人連見都沒機會見上一次生命樹李敬竟然有四株，還是長得這麽大的這種，俨然要像是典籍中記載的那般往不死神藥的方向發展。
不過四株生命樹并非重點。
重點是那一躺在樹下草坪的一名白衣女子。
這女子。
美得驚心動魄。
區區色相，不至于能吸引孫曲。
關鍵在于。
隻一眼見到這女子，他便莫名有一種明悟。
這。
是自己需要頂禮膜拜的人物。
這……
這究竟是何等存在？
孫曲心中駭然。
明明瞧這女子的模樣跟個死人沒什麽區别，爲何可以帶給自己如此感受？
如果她隻是單純夠強，不至于讓他想頂禮膜拜。
儒道中人的風骨，那是出了名的威武不能屈。
想叫他們發自身心的折服。
憑實力是萬萬不能夠的，隻有方方面面令他們心服口服才行。
眼前女子什麽都沒做，隻是跟個死人似的躺在那就叫孫曲發自身心地折服，這如何能叫他不在意？
這位生前……
難道是一位聖賢！？
由于人族聖人太過兩眼，孫曲甚至沒留意被扔在一旁堵在去往色、欲天的空間通道口子上的原初石棺。
一旁李敬正想提問來着，注意到孫曲望向山下出了神，止不住稍許皺眉。
這時，孫曲回首。
“道爺，孫曲可否請教一個問題？”
李敬聞聲眨眨眼，心知其要問的是與山下某個東西有關，取出幾片生命樹葉泡上茶水漫不經心着開口道。
“問，但我不一定回答你。”
孫曲也是明白人。
李敬絕非等閑。
在進來小乾坤界之後，他更是明了。
某人不僅僅是實力強大，背後更還有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既是秘密，自然不能随便要什麽人都知道。
不過眼前。
該問還是得要問一嘴。
否則他心念不通達。
沒轍。
湖心島上女子給他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
作爲儒道中人，他對聖賢之流也确實比較敏感。
深吸一口氣，孫曲遲疑發聲。
“山下那女子，可是一位儒道聖賢？”
李敬聞言微愣。
人族聖人，确實極爲特殊。
隻消是人族見到，都會有别樣的感受。
但她現在這狀态吧。
常人見到最多就是會有一點點别樣感受而已，不至于怎麽樣。
若不知其真實身份，也就隻會好奇罷了。
瞧眼前孫曲一臉正色又耿耿于懷期望得到解答的模樣，他的感受顯然與常人不同。
而他口中猜測，也近乎對上了标準答案。
于儒道中人而言。
人族聖人，可不就是聖賢？
雖然不是儒道聖賢，但基本談不上有啥毛病。
望着一臉希冀的孫曲，李敬指尖輕扣了桌子兩下，道。
“這一位，确實是聖賢級别的人物，不過并非儒道聖賢。道爺我隻能告訴你這些，更多的涉及了某些隐秘，你不該知道。”
平淡又含糊其辭的話音，叫孫曲呆了一呆。
緊接着。
在李敬怪異的目光中他龐然色變，“蹭”一下站起來。
“這女子！莫非是人族聖人！？”
李敬聞聲嘴角一扯。
不是吧？
這都能蒙到？
于儒道中人來說稱得上聖賢的可不隻有聖人與儒道至聖一類的人物。
儒道腐朽不錯。
然卻最爲敬重一些德才兼備乃至受到大道認可的人物，并不限制在個别體系之中。
具有相應素養的人物，在他們看來皆是聖賢。
這看法也沒毛病。
德才兼備好說，可要受大道認可這可就有講究了。
能受天地大道認可的，正經要稱一個聖賢沒有任何問題。
瞧見某人嘴角抽動，孫曲當即便明了自己洞悉到的是“标準答案”，他當時就不淡定了。
人族聖人……
在李敬的小乾坤界裏。
然後還是半死不活的狀态。
眼看孫曲“蒙對”之後望着自己神色各種變幻，李敬苦笑擺手。
“坐下，别杵着。”
說着，他淡然道。
“你猜對了，山下那女子确實是人族聖人，但我沒有任何對她不利的想法。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的狀态不太對，我正在尋找喚醒她的方法。”
聽某人這麽一說，孫曲倒也覺得沒毛病，心中猜疑少了一些。
雖說人族聖人是被随便扔在草坪上，但卻被迎風招展且茁壯成長的四株生命樹環繞。
這待遇，沒的說。
這要是個沒死多久的普通人，分分鍾得被四株生命樹散發的龐然生機“奶”活過來……
目光看看李敬，孫曲想問又覺得這種事自己不該問，拱手說道。
“道爺高義。”
？
李敬。
自己咋就高義了？
不過轉念一尋思，他大緻又明白孫曲大概是腦補了什麽。
暗暗苦笑了下，李敬詢問。
“冒昧問一句，孫城主是如何看出這女子真實身份的？”
迎上這一問，孫曲倒也不含糊。
敬畏着往山下看了一眼，他坐下講述。
“我們儒道中人對聖賢一類本就相對敏感，在下的修行更還是講究擁有一顆赤子之心，在這方面更加敏感。隻一眼入目這女子，在下便知曉其是一位至聖至賢的大人物。能讓在下有此感受的，除卻驚天地泣鬼神的儒道聖賢以外也就隻有人族聖人了。見着其餘聖賢雖同樣能有感受，但卻不至于有那麽強烈。”
李敬聞言點頭，随後再次出聲。
“所以，除卻有關的感受，孫城主你可還有看出什麽？”
“這……”
孫曲遲疑，而後道。
“聖人她……看起來似乎是受了大道反噬，這對于本身受天地大道認可并眷顧的她而言是極爲嚴重的狀況。硬要說，她未有直接身隕可說已是一個奇迹，也是我人族氣運夠強的體現。”
李敬就是秉持着不要錯過些什麽的想法随便問上一嘴，不料孫曲還真瞧出了“病症”所在，瞧得還挺細緻。
聖人受大道反噬，他還是聽納蘭缺說了才得知。
孫曲直接就瞧了出來。
尋思着儒道對聖賢之流頗有研究，李敬點頭表示認可他這般講述之餘，開口詢問。
“這種狀況，可有什麽辦法能夠改善？”
見某人認可了自己的講述，孫曲駭然。
人族聖人确實是遭到了大道反噬，她這是做了什麽才導緻！？
暗暗心驚着，孫曲猶豫出聲。
“大道反噬……理論上來說沒的治。聖賢之流之所以能稱得上聖賢，高風亮節與過人的才智隻是其次，其根本是因爲大道的認可。遭受大道反噬，不論是何緣由，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主動背棄了源自大道的認可……”
話說一半，孫曲頓了一頓，道。
“再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依照我儒道典籍記載，昔日有過不少聖賢級别的人物在迫不得已時背棄了大道認可遭到反噬，他們的下場無一不是無聲消亡。”
說着，他繼續道。
“像這種以假死狀态僥幸活下來的狀況，典籍上倒也确實有過少數幾個記載。然基本沒有再次醒轉的先例，唯有一位得天獨厚的儒道聖賢因所爲之事感動天地，在衆生請願之後再次受到了大道眷顧醒轉過來。”
聽過孫曲如此講述，李敬微微皺眉。
遭大道反噬又苟活下來的聖賢後續又醒過來的案例，隻有一個。
可這說法，略玄乎。
衆生請願？
這真的有效？
天道之下，衆生平等。
天道意志可不會因爲你是哪一類群而特别關注。
在天道看來。
人，跟阿貓阿貓沒什麽區别。
充其量就是尋常生靈，至多就是心智聰慧那麽一些，然後能作一些。
不過眼前解決辦法倒是确實是有了。
大道眷顧，可叫遭受反噬的人族聖人重新醒過來。
就是這難度有點高。
所謂的大道認可可不是特指某一方天道意志蹦出來認可了誰。
而是類似欺天者得到了某種像是烙印的東西，可讓聖賢之流在任何地方都受到大道的認可。
李敬可沒能耐辦妥這種事。
他要有這能耐，還尋思發展陳塘關做什麽？
人人都弄個聖賢當，這不香嗎？
暗暗搖了搖頭，李敬沒讓話題繼續。
“閑話說到這裏，我們談正事。”
“……”
孫曲。
事關人族聖人，這叫閑話？
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假借話題了解了解人族聖人變成這樣的内幕。
怎奈人不願意繼續往下聊了，他也沒辦法。
勉強按捺住心中好奇，孫曲拱手。
“道爺去而複返找尋在下是有何事，請問便是。”
李敬點頭。
人這态度，沒的說。
當下他發話詢問。
“此前遇見的半妖孔知，孫城主你可知其昔日是否與儒道有過淵源？你們儒道與半妖的恩怨又是什麽時候的事？”
“這……”
孫曲眨了眨眼，搖頭。
“那孔知與儒道是否有過淵源，這我還真不知情。”
說着，他繼續道。
“至于儒道與半妖的恩怨，主要是集中在昔日古仙域時期。古仙域崩壞，苟延殘喘幸存的人、妖還有異類們來到仙域之後儒道與半妖沒有過太多的交集。且因爲種種因素儒道日漸沒落，我們也沒說随便招惹誰。”
聽得如此講述，李敬點頭之餘繼續發問。
“所以，儒與跟半妖的恩怨具體是什麽狀況？”
迎上這一問，孫曲露出些許難以啓齒的表情，最終支吾着道。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當初儒道昌盛乃至在古仙域占有一席之地，我道中人多少是有點膨脹。道爺你也知道，我們走儒道的人講究風骨氣節，經常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還喜歡多管閑事。”
李敬聞聲莞爾。
這位看得倒是挺通透。
身爲儒道中人很清楚儒道有啥臭毛病。
正啞然失笑着，孫曲幹咳。
“自家有什麽毛病，我是知道的。但這恰恰與我等的修行有關，改不得也動搖不了。”
說着，他繼續道。
“在我等儒道看來，半妖乃是人與妖不倫的産物。昔日在古仙域半妖同樣是極爲強勢的一方勢力，雙方沖突幾乎可以說沒有斷過，但至少有克制着。然後有那麽一天，有一強橫半妖意外得到了來上三界的禁忌事物，這事物與我儒道有關。不可挽回的矛盾，就這麽産生了。”
“由于我儒道的浩然正氣對魔道、妖道乃至鬼道有着天然的壓制，半妖一類幾乎全程被壓着打。那禁忌事物最終是以被儒道收入囊中進行鎮壓爲結局收場，雙方都死傷了不少絕頂強者。當時這梁子結不可謂不大，半妖儒道見面必定大打出手。”
一連道出兩番話語，孫曲輕歎。
“儒道與半妖之間要說恩怨，也就是這麽一樁事了。當然我也是從流傳下來的典籍中得知相應的狀況，昔日究竟是怎樣一個情況不好說。”
說着，他眼底閃爍智慧的光芒。
“曆史，畢竟是由勝利者撰寫。”
迎上這話，李敬神色異樣。
孫曲最後這一句，沒毛病。
不過重點不是在此。
而是他這當今仙域的儒道第一人，顯然對昔日古仙域的儒道抱有某些尋常不該有的負面看法。
如今的仙域儒道能出這麽一個人，倒也是好事。
儒道其實沒什麽不好。
就是太過傳統守舊，以至于很多時候昔日儒道中人認爲是對的，在後世儒道中人看來就是對的。
是非對否，皆是源于過去。
一旦定下了，就不會變了。
就好像後世之人沒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這肯定不成呀！
說難聽點。
時代是在變的。
認知，也得與時俱進才行。
退一步講，如今的仙域儒道沒落也不是沒道理的。
整天這個毛病那個毛病，儒道又看誰都看不慣，試問剛好要抉擇修行方式的人見到儒道是這德行會選嗎？
那可能得要是“真愛”，才會選擇走上儒道。
搖搖頭将這些抛到腦後，李敬梳理思緒。
從孫曲這裏得到信息有限。
不過李敬猜測。
孔知應當是當初古仙域儒道與半妖沖突爆發時期的一個人物，很有可能與被奪走的禁忌事物存在直接關聯。
不知多少年後的今天，他前來奪走儒道聖物。
多半儒道聖物就是當初的禁忌事物。
說白了就是儒道中人把半妖得到的寶貝搶了過來，爲了流傳後世能好聽些，在自家往下流傳的曆史中改了改。
當然孔知這麽做也可能是爲了報複。
兩種可能之中，前者更多一點。
鑒于已有收獲，想要再多也不太可能，李敬開口。
“有勞孫城主爲貧道解答疑惑了，今日之事便到這裏。日後再有疑問，我會再來找你。有關聖人一事，希望孫城主能夠保密。”
說話間，他将孫曲送出了小乾坤界。
？？？
回到自家門口的孫曲。
他沒想到，李敬就這麽把自己送出來了。
他連桌上的茶都沒來得及喝……
完了李敬自己并沒有出來，他這難道是有其他的法子去往别處？
獨立世界，應當是從哪裏進從哪裏出？
目光看看左右，孫曲撓了撓頭，選擇放棄思考。
原本在他看來李敬就高深莫測。
如今知曉人族聖人在他手中，他更是想象不出這位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