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蔔大郎來到村子裏,先擡眼一瞧,發現村子西頭一戶人家正冒着炊煙,于是便厚着臉皮走了過去。
待走得近時,又聞到了一股子蒸米糕的香味,頓時狂咽口水,饞涎欲滴。
“喲,張家嫂子,在蒸米糕呢?”
蔔大郎不請自進,沖着正在竈前忙活的一個婦人笑嘻嘻道。
婦人一聽聲音當即垮下臉來,恨不得捏根柴火将那蔔大郎趕将出去。
畢竟,都是莊戶人家,難得蒸一回米糕解解饞,結果無巧不巧遇上了個喪門星上門。
婦人心裏不高興,也懶的搭理蔔大郎,可蔔大郎早就練就了比城牆倒拐還要厚的臉皮,管你搭理不搭理,走到竈前抓起一個之前已經蒸好的米糕便往嘴裏塞。
“喂,這是幫别人蒸的,你不要吃。”
婦人終于忍不住怒喝了一聲。
“幫誰蒸的啊?”蔔大郎三兩口将米糕咽下,又抓了一塊。
婦人氣得不行,上前想要将米糕收起來,哪知蔔大郎卻橫移一步擋着那婦人,飛快地抓起幾個米糕往袖子裏一放,随之一溜煙往外跑。
“你個天殺的蔔大郎,你是土匪強盜啊!”
屋子裏傳來婦人的怒罵聲。
蔔大郎卻得意洋洋,一溜煙跑了。
路上又忍不住吃了三個,隻給瑤琴留了兩個。
回到茅草屋,蔔大郎一見瑤琴還在,不由放下心來,笑嘻嘻将米糕遞了過去:“給,還有點熱乎着。”
“多謝大叔。”
瑤琴此時餓的不行,也不客氣了,接過米糕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等她吃完了,蔔大郎又詢問了一番,最後道:“這樣吧,我好人做到底,帶着你去尋你的爹娘。
如果不行的話,就直接送你到你的阿婆家裏,說不定一路上能打聽到你爹娘的下落……”
一聽此話,瑤琴不由皺了皺眉。
雖然她心思單純,但蔔大郎如此熱情,也未免讓她又有了一些戒心。
蔔大郎一見瑤琴的臉色,便猜中了她的心思,于是又補了一句:“不過小姑娘,我也不能白跑這一趟對不對?
你看這樣行不行,等我帶你找到你的爹娘,你讓他們給我十兩銀子報酬行不?”
他是故意這麽說的,隻有這樣才更符合常理,更容易打消瑤琴的疑慮。
果不其然,一聽到蔔大郎所說,瑤琴不由驚喜不已,趕緊點頭:“沒問題,隻要找到我爹娘,别說十兩銀子,二十兩都沒問題。”
“哈哈,那就一言爲定。”
其實在這一瞬間,蔔大郎也有過一絲動搖。
在他看來,瑤琴家裏應該也算有點錢,要是帶着她找到爹娘,說不定也能弄到幾十兩銀子。
但是,萬一到時對方拿不出這麽多銀子怎麽辦?
還有,外面這麽大,到底要去哪裏找她的爹娘?
于是便決定一路走一路考慮,看情況說話。
之後,蔔大郎收拾了一番便帶着瑤琴一起離開,到了鎮子裏又借口說身上沒錢,将瑤琴随身佩帶的首飾拿去當了,換了錢當路費。
其實瑤琴身上的首飾值不少銀子,但這蔔大郎急着變現,又不識貨,被那當鋪掌櫃給坑了,隻當了十幾兩銀子。
不過十幾兩銀子對于蔔大郎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自然是歡天喜地。
出來之後給瑤琴說隻當了幾兩銀子,用作一路花銷。
瑤琴對銀子也沒啥概念,因爲她平日裏難得親自去買東西,一切自有爹娘張羅。
再加上如今的處境,她哪裏還有心思去計較首飾當了多少銀子?
一路上,當着瑤琴的面,蔔大郎也找人打聽了一下瑤琴父母的下落,但卻一無所獲。
但,這樣的舉動更讓瑤琴相信蔔大郎是真心想幫她找到父母,以便拿到報酬。
殊不知,蔔大郎已經在往建州府方向走。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切全憑天意,如果這一路上能打聽到瑤琴父母的消息,那麽他就去找,打聽不到,就不能怪他了。
待看到建州府高大的城牆時,瑤琴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叔,不是要找我家爹娘麽?怎麽走到城裏來了?”
蔔大郎自有對策,回道:“傻丫頭,城裏更方便打聽消息。而且我在這裏認識幾個人,他們也可以幫着打聽。”
這麽一說,瑤琴也就沒再多說了。
進了城之後,蔔大郎找了一間規模小,地點又偏僻的小客棧。一來,不引人注目,二來,價格便宜,畢竟他身上帶的錢也不多。
将瑤琴安頓到房間之後,蔔大郎說道:“一會我讓夥計送點熱水,你洗個澡,再送些吃的過來。
完了你先休息一會,我出去找那幾個朋友問問看,如果不行的話,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繼續去找你的爹娘。”
“好吧,多謝大叔。”
事到如今,瑤琴已經全然沒有主張,隻能聽憑蔔大郎安排。
蔔大郎當然不是去打聽瑤琴爹娘的下落,既然已經來到了建州府,自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将瑤琴賣掉。
他去找到了一個外号狗子的狐朋狗友。
剛将情況一說,狗子不由眼神一亮:“你小子運氣這麽好?竟然撿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蔔大郎洋洋得意道:“這就叫人在家中躺,錢從天上掉,她自己找上門來的。”
“你怎麽能确定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她的穿着就能看出來,而且她身上的首飾我還拿去當了好幾兩銀子。”
“幾兩?”狗子不由皺了皺眉。
幾兩銀子的首飾,能叫大戶人家的小姐?想來,一定是這家夥沒有說實話。
“總之我可以肯定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禮的。着急是年齡雖小,模樣卻出落得相當水靈。
我都忍着沒有下手,就是想着買個好價錢。”
“算你小子聰明,你要是動了她,那就不是雛了,價錢大打折扣。”
“這裏你比較熟,你去問問看能賣多少銀子?”
狗子眼珠一轉,道:“我得先掌掌眼,看了貨才好與别人談。”
可憐瑤琴一個不譜人世的小姑娘,在二人口中竟然成了商品。
聽到這話,蔔大郎有些猶豫。
他心裏很清楚,他能有什麽真心朋友?全都是一些狐朋狗友,一個比一個精。
他之所以找狗子,也是因爲對建州府不熟悉,不敢自己去青樓談,怕被人給坑了,最後再送到官府告他個拐賣罪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他必須還得依靠狗子。
隻不過,蔔大郎又怕狗子到時候将瑤琴給拐走,讓他竹藍子打水一場空,所以很是糾結。
狗子也是個老油條,一下子便猜中了蔔大郎的心思,便笑了笑道:“怎麽?難不成你怕我黑吃黑?”
“不是不是……”
心裏是那麽想的,但蔔大郎口裏可不會認。
“既然不是,那就趕緊帶我去看看,你要知道,如今這世道,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也就賣個幾兩銀子。
但要是遇上一些人長得漂亮,又有才藝的,那可就是幾十兩,甚至幾百兩銀子都有可能。”
一聽“幾百兩銀子”這個字眼,蔔大郎的心頓時撲通撲通亂跳。
對他來說,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他可以爲之做任何事,冒任何險。
“行,我現在便帶你去看看,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說漏口……”
蔔大郎細細叮囑了一番,這才帶着狗子來到客棧,對瑤琴假意說狗子是衙門裏的衙差,前來詳細詢問一下情況,也好幫着尋人。
瑤琴信以爲真,激動的不行,還真當狗子是衙門裏的差人,将家裏的情況說了個一清二楚。
之後,狗子與蔔大郎走到一邊嘀咕起來。
“怎麽樣?是個極品吧?”
“哈哈哈,大郎,這次咱們發大财了。”狗子激動地說。
“哦?你的意思是說能賣個大價錢?”
“必須的。這小姑娘簡直是個極品,不僅模樣長得俏麗,關鍵還讀過詩書,會各種才藝。
大郎,咱們這次做筆大的,将她弄到臨州府去賣,建州府太小,估計撐死能賣個二百兩。”
“二百兩你還嫌少?”蔔大郎不由驚呼一聲。
“當然嫌少,二百兩你一半我一半,一人不過才一百兩……”
“等等……”蔔大郎有點不高興了:“狗子,人可是我千辛萬苦帶來的,你就負責找個買家,一下子就想分走五成,是不是太黑了?”
“大郎,你以爲找買家多容易是不?那你去試試看,搞不好隻能賣個幾十兩……”
說到這裏,眼珠一轉,又故意吓唬道:“而且這裏面的水很深,搞不好你會蹲大牢的。”
“咝……”
蔔大郎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畢竟他平日裏浪歸浪,但做這樣的事乃是第一次,完全沒有經驗。
“大郎,你先聽我把話講完。我的意思是說,不在建州出手,咱們去臨州。
臨州府要大的多,自古以來出過不少名動天下的名姬。
也因此,引得很多才子,富家公子紛紛前往。
不誇張地說,要說這煙花柳巷,恐怕臨州府不輸京城。
那瑤琴姑娘長得如此貌美,又是個雛,我估摸着怎麽也能賣個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蔔大郎不由失聲驚呼,狂咽口水。
“呵呵,所以說,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分五成理所應當?”
“是是是,如此真能賣五百兩,到時候你二百五,我二百五……”
狗子:“……”
真是個二百五。
接下來,二人細細商議了一番對策。
次日裏,蔔大郎一副欣慰的樣子找到瑤琴說:“真的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打聽到你爹娘的下落了。”
“真的?”
瑤琴激動不已地站起身來。
“沒錯,狗子不是在衙門裏當差麽?他去問了一下,你爹娘原來是被那夥流匪給抓了去想要勒索錢财。
那夥流匪還抓了好幾個有錢人,結果被官兵給抓了……”
“我爹娘在哪?他們現在在哪?”瑤琴急急問道。
“别着急,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因爲這夥流匪是從臨州府逃竄過來的,據說是在臨州府犯了大案,所以臨州府的官差也在追捕他們。
現在人已經移交給臨州府的官差,包括他們擄走的人也一并移交,說是要一起帶回臨安府去作證人……”
此番話可謂漏洞百出,但是瑤琴聽有了爹娘的消息,腦子裏完全亂了,急急提出要馬上趕往臨安府。
這正中蔔大郎下懷。
臨州府距離建州府大約四五百裏地,所以蔔大郎與狗子先雇了一輛馬車行了兩天,之後又坐船抵達了臨州府。
進城之後,蔔大郎二人先去找了一間客棧安頓下來。
蔔大郎哄騙瑤琴說:“狗子現在要先去衙門裏打聽消息,等打聽到消息之後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們一家三口見面。”
瑤琴感激不盡,連聲稱謝。
再說那狗子,這家夥以前本身就幫人拉過皮條,雖說第一次到臨州府來,但這難不倒他,稍加打聽便來到了臨州府最有名的煙花之地。
轉悠了一會,當轉到一處大宅院門外時,狗子見到一個穿紅戴紅,一看就像是老媽子模樣的婦人從院門裏走了出來。
于是,便上得前去拱手見了一禮道:“請位你們這院子裏還缺姑娘不?”
這老媽子姓王,人稱王九媽,以前曾經是個花魁,也算認識一些官府裏的人物。
後來年齡大了,便動用了一些自己的積蓄落了良籍,然後購置房産,找了幾個姑娘自己經營起勾欄生意。
但這勾欄生意也不好做,畢竟競争很大。
王九媽從業多年,對這一行相當精通。可惜的是,卻一直覓不到一個能撐得起台面的花魁。
這跟個經營飯館是一個道理,都是大衆菜,生意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一旦有了自己的招牌菜,名氣也就打響了。
所以,王九媽一直都在找這樣的姑娘,就算找不到也要自己培養一個。
聽到有人主動問起,王九媽倒也沒有多熱心,懶洋洋問了一句:“多大的姑娘?成過親沒有?來路正不正?”
“還不到十三,沒成過親,來路當然正,是一戶落難大戶人家的女兒。
不是我誇口,稍加培養,絕對是可以成爲花魁的存在。”
一聽花魁二字,王九媽眼神一亮,急急問道:“人在哪?可否讓我先掌掌眼。”
“人現在在客棧裏……我先講下她的情況,那姑娘還不到十三歲,從小家境優越,讀過不少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王九媽聽到這樣的介紹,心裏更是驚喜。
不過,面上卻很冷靜地說:“這隻是你說的,誰知道你是不是誇口?咱們這行有咱們這行的規矩,必須要見人,摸骨,驗身,看适合不适合。”
“那是那是……”
狗子連聲點頭附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