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隊伍根本不知新娘子已經調了包,雖說在門外等了一陣子,好在新娘子還是被人背出來了。
上了花轎,迎親隊伍吹吹打打返程。
到了尹家,靈芝蓋着紅蓋頭與尹文禮拜了堂,然後送入洞房。
這時候,她的心裏總有不安。
畢竟她是替代姐姐出嫁的,就不知相公能不能接受這件事。
萬一不能接受,要趕她回娘家,她該怎麽辦?
雖說是替姐姐嫁的,但已經拜了天地,那就是一對夫妻了,真要趕她走,她有什麽臉回娘家?
還不如死了算了。
要不先瞞着?
反正她相信相公一定認不出她們兩姐妹的模樣。
倒不是說她與姐姐長得有多像,關鍵三人也隻見過兩面,而且上一次見面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真值思緒紛雜時,尹文禮走了房間。
靈芝緊張地絞着手指,又害羞,又害怕……
尹文禮坐到床邊,歎了一聲道:“娘子,不管怎麽說,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
我知道,你家裏的條件比較好,嫁給我,可能就沒以前那樣風光了,不過……”
“不,相公,我……妾……妾身從來就不在乎這些,隻要……隻要能與相公恩恩愛愛,就是最……最幸福的事。”
咦?這聽起來與别人說的不太一樣啊?
尹文禮其實聽說過自己的未婚妻頗有點大小姐的派頭,完全就是迫于家裏的壓力才與他成親的。
本來,他對這樁婚事也不抱什麽希望,合不來,大不了以後外出遊學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但現在聽這溫溫婉婉的語氣,好像也不是那麽嬌氣?
于是,尹文禮便輕輕地揭下了妻子的蓋頭。
“相公……”
靈芝因爲害羞以及害怕,臉色越發的暈紅,仿佛熟透的桃子。
如此一來,便顯得嬌豔欲滴,竟令得尹文禮一時間有點心動了。
“娘子……”
一時動情,尹文禮便想抱一抱自己的新娘。
結果,靈芝卻挪了挪,結結巴巴道:“相公,有件事……妾身……妾身不想瞞你,其實……妾身……妾身是靈芝……”
“什麽?你……你是靈芝?”
尹文禮目瞪口呆,
這豈不是說鬧了個大烏龍,自己竟然把小姨妹給擡了回來?
“是……是的……”
“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姐呢?”
“姐姐她……她……身體突然不舒服,所以……所以……爹娘便讓妾身……替姐姐出嫁……”
靈芝心善,沒說是姐姐不想嫁,替姐姐找了個借口。
隻是,這可瞞不過尹文禮。
畢竟他早就聽說過靈佳的爲人,想來是嫌他家裏條件不好不願嫁。
于是,歎了口氣:“靈芝,你不用替你姐姐掩飾。現在我終于明白,爲何在門口等了許久,原來,是在等你梳妝。”
“相公,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我們已經拜了堂,你不要趕妾身走好不好?”
靈芝淚眼蒙蒙,一副哀求的語氣。
尹文禮将她摟到懷中,笑道:“傻瓜,我怎麽會趕你走?高興還來不及。”
“啊?”
“我很慶幸你姐不嫁,這才讓你做了我的娘子,你不用自責了,正如你所說,我們已經拜了天地,從此以後就是夫妻了……”
“相公……”
靈芝哽咽着,内心裏一片欣慰。
第二天,尹文禮的爹娘也知道了靈芝代姐出嫁的事,雖然感覺有些離奇,但還是十分歡喜。
反正都是兩姐妹,誰嫁都一樣。
而且,靈芝很懂事,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架子,孝敬公婆,持家有道,與丈夫恩恩愛愛。
靈芝在娘家時便讀了不少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會,這一點,更讓尹文禮滿意。
再說靈佳。
靈芝替她出嫁之後,她認爲自己解脫了,終于甩掉了一個大包袱。
挑挑撿撿,最終嫁給了一個名叫葉貴的大戶人家少爺。
本以爲找到了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哪知嫁過去之後方才發現,葉家隻是表面風光。
錢、田産的确有一點,但家裏人口太多,不算下人家裏上上下下都是好幾十口人,每天僅吃喝拉撒都得不少銀子。
葉貴在家裏又是幺房,上面一衆兄嫂,彼此間勾心鬥角,靈佳嫁過去之後那是長期受氣。
煎熬了兩年,一向在娘家養尊處優的靈佳終于熬不下去了,找借口回到娘家不走了。
葉貴厚着臉皮也跟了過來,與妻子一起長住嶽丈家。
張家夫婦倒也高興,就當撿了個兒子在家裏。
葉貴也會哄,将嶽父嶽母哄的一步一步将家裏的大權交了出來。
這下子,葉貴變了臉,原形畢露,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說,還在外面買了房子,金屋藏嬌,而且迷上了賭。
這賭字一旦沾上,便是一個無底洞。
沒過兩年,葉貴竟将張家偌大的家業幾乎給敗光,氣得張家老夫婦二人一命嗚呼……
對此,靈芝很是氣憤,與姐姐大吵了一架,并說姐妹之情從此了斷,再無關系。
這倒也不是她無情,畢竟父母的身體一向很好,完全就是被姐姐、姐夫給活活氣死的。
……
數日後,尹文禮租了一輛馬車,帶着妻子與一個丫鬟一起趕往錢塘縣。
到了錢塘縣沒幾天,便覓到了一處比較滿意的小院子,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了下來。
随後,尹文禮便去書院任教,靈芝在家裏持家,小日子恩恩愛愛。
哪知沒過多久,家裏突然來了一封信,信裏說靈芝的姐姐出事了,被官府抓了……
這事說起來還是源于葉貴的爛賭。
一開始,靈佳還苦苦相勸,可根本不起作用,反倒被葉貴又打又罵,有一次還打得躺床幾天。
絕望之下,靈佳開始提前爲自己的生活作打算。
她心知,葉貴是靠不住的了,再這樣下去,搞不好連她也得被賣。
所幸,她自己也攢下了不少金銀首飾,私下裏讓丫鬟去縣城裏買了一幢院子,并添置了家具。
有一天,趁着葉貴出去賭時,留下一封書信,說她受不了了,決定自己出去生活,讓葉貴不要找她。
就這樣,帶着丫鬟悄然離開。
但卻萬萬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葉貴也不知怎麽找到了她。
先是讓靈佳回去,靈佳不肯,提出讓葉貴寫一封休書,從此再無關系。
哪知,葉貴卻厚顔無恥提出讓靈佳給他五千兩銀子,拿到銀子他便寫休書。
豈不是靈佳拿不出五千兩,就算有也絕不可能給,給了她怎麽生活?
一通争吵之後,葉貴不由分說沖進房間大肆收刮,将屋裏的銀子,首飾全部包了起來想要強行拿走。
靈佳自然不肯,便上前阻攔,二人發生扭打。
按理靈佳是萬萬打不過葉貴的,隻是,這葉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之前連賭了兩天兩夜,還喝了不少酒。
所以,整個人飄的。
被靈佳一推,退了幾步跌倒在地,無巧不巧頭磕在門檻上……流了一地的血。
靈佳吓到了,本想逃,可她一個女人能逃到哪裏?
最終,讓丫鬟去縣衙報了案。
葉家知道了這件事可就來勁了。本來,葉貴與葉家幾乎已經斷了往來。
但現在,一是爲了葉家的面子,二來,葉家心知靈佳一定存了不少金銀,想打主意,自然十分來勁,跑到縣衙吵鬧,要求嚴懲兇手,而且還要索賠。
收到信,看了信裏的内容之後,靈芝一時間不知如此是好。
雖然她曾經當面與姐姐說過斷絕關系的話,但血脈豈是說斷就能斷的?畢竟是親生姐妹。
于是,便與丈夫商量。
尹文禮倒也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反過來勸妻子說:“當初你姐的确做了不少糊塗事。
但是我想,這些她受所的苦也算是得到報應了。
不管怎麽樣,你們是親生姐妹,再說她犯的錯也不至于蹲大牢。
這樣吧,我親自去一趟餘東縣,詳細了解一下案情的經過,争取替她脫罪。”
靈芝感動不已,泣聲道:“多謝相公。”
“夫妻間不用說什麽謝。”
回頭,尹文禮便去找周羽請假,并如實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聽到這事,周羽不由皺了皺眉道:“聽起來此案不是那麽簡單,可大可小。
如果餘東縣令非要較真,就算判你大姨姐蹲十年大牢,甚至流放也不爲過……”
尹文禮苦笑道:“的确,如果那縣令非要揪着二人的夫妻關系,再安上個謀害親夫之罪,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沒錯,所以,此事必須要快,要趕在定案之前搶個先,争取到有利的證詞、證據、證人。
比如靈佳父母的死,到底是怎麽死的?是不是因爲葉貴的原因?這些,都可以成爲有力的證據。”
“多謝先生點拔。”尹文禮由衷道謝了一聲。
“這樣,你盡快趕去餘東縣,我去找宋大人問問,看他與餘東縣令是否認識……”
周羽趕到縣衙一問,再将情況一說,宋志不由一臉訝然:“居然有這樣的事?
不過有一說一,就靈佳這種情況,換作本官來判,肯定也會酌情考慮,從輕發落。
餘東縣令與本官不算太熟,但也是同科進士,有過交道。
這樣,我馬上給他寫一封信,派專人加急送過去。”
“有勞大人了。”
“不客氣……”
再說另一邊。
餘東縣縣令名叫齊益民,爲官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屬于那種不求有功,但求無功的類型。
接到這案子之後,他了解了一下情況,也感覺有點爲難。
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說,也比較同情靈佳的遭遇。
但是,畢竟葉貴的死與之脫不了幹系。
而且葉家現在鬧的很厲害,甚至還一口咬定說靈佳不守婦道,之所以離家出走,是因爲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情況可就嚴重了。
對此,齊益民也不好下結論,隻能先押後審理,先調查情況。
三日後,尹文禮匆匆趕到。
按理,在提審之前是不能探監的,以防串供之類的情況出現。
不過尹文禮非普通百姓,乃是堂堂舉人,而且此來也是替靈佳出面打官司,自然要了解一些情況。
所以,便由齊益民派師爺跟着一起去牢裏見到了靈佳。
婚後,尹文禮曾陪着妻子一起去探望過嶽父嶽母,故而靈佳也認識他。
一見面,靈佳眼圈一紅,掉過頭失聲痛哭。
此時,她的心情相當複雜,有一種無地自容之感,也有一種愧疚、後悔……
如果當初她不鬧騰,規規矩矩嫁過去,那她現在就是舉人老爺家的夫人,也不至于淪落到蹲大牢的境地。
等她哭了一會,尹文禮方才道:“你不必如此,此來,我也不是看你笑話。
你妹妹之前與你斷絕了關系,但聽說你出了事,又于心不忍……”
靈佳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糊塗……”
“好了,過往之事不說了,你且講一講與葉貴之間到底是一回事?記住,一定要說實話,這樣我才好在公堂之上替你申辯。”
“嗯。”
靈佳應了一聲,開始抽抽嗒嗒講起了她嫁給葉貴之後的經曆。
講完後,嗚嗚咽咽道:“我知道,當年我太自私了,是我對不起你和妹妹……”
尹文禮冷着臉道:“你又何止對不起我和你妹妹,你更不對起生你養你的父母親。
靈芝爲何不認你?要不是你引狼入室,嶽父嶽母又何至于活活氣死?”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靈佳失聲痛哭。
師爺站在一邊也不由搖頭歎了一聲。
離開牢房後,尹文禮又在師爺的陪同下找到那叫阿竹的丫鬟詳細詢問了一下當時的情形。
阿竹也受到了驚吓,一提起當天發生的事便一個勁地哭。
“當時,當時很突然,也不知……也不知姑爺他……他是怎麽找來的。
一來就罵大小姐,罵的很難聽……後來大小姐氣憤不過,讓姑爺寫休書,可是姑爺不寫,說除非給他五千兩銀子……
大小姐雖然有一此積蓄,但也萬萬拿不出五千兩。
姑爺就沖到房裏翻找……當時,當時我在外面不敢進去,隻聽到他們吵的很兇……
後來……後來姑爺拿着一個包裹想離開,大小姐不讓,他們就……抓扯起來……
混亂中,姑爺可能……可能被大小姐推了一下,仰面跌倒,頭磕……磕在門檻上,流了好多血……”
她一邊說,尹文禮一邊記。
畢竟,他得弄清詳細的情況,到時候才好幫着申辯。
“阿竹,你和大小姐那間院子兩邊有人家麽?”
“有的……”
聽到這話,尹文禮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既如此,那當時動靜那麽大,想來兩邊的鄰居也能聽到……”
他決定,再去小院實地查看一下,向鄰居打聽一下當時的情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