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十三的一句話,頓時就讓晁錯冷靜了下來。
沒錯,就像是張十三說的。
爲什麽大漢朝的曆任丞相,一個個全是些老賊呢?
歸根結底不就是因爲他們一個個勢力龐大嗎?
表面上看起來,他們一個個在當丞相之前或許聲名不顯,但是拆開他們的社會關系再看,這哪一個不是盤根錯節?
丞相這個位置,可不是那麽好坐的!
作爲天下文官的頂峰,隻要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舉世爲的。
頂峰的風光自然好,但是問題在于有沒有把握能夠坐得穩!
申屠嘉在坐上這個位置之前,已經在朝中經營了三十幾年。
說是門生故吏遍天下,一點都不爲過。
可是他呢?
進入官場就在太子的東宮裏面當差,然後一步步的升遷,沒用幾年的時間已經到了禦史大夫這個位置上。
他的根基實在是太淺了,除了他自己之外,他的家族之中并無可用之人。
母族那邊則更是不行了,到現在爲止,連個當縣令的都沒有,更别說有什麽人能給他助力了!
就憑借着他這個光杆将軍,就算是把丞相的帽子戴在他頭上他也戴不穩。
而且,在這個時候把他擡上去,那明顯就是靶子呀。
這不是擡舉,這是捧殺!
想清楚了這一切之後,晁錯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晁錯多謝老神仙救命之恩!”
晁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趕忙跪在了車廂裏,向張十三磕了個頭。
“算你小子還算是識相,也不枉我老人家辛苦一回啊!”
張十三一邊說話,一邊咕咚咕咚地灌着酒。
“那老神仙,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晁錯趕忙小聲地問道。
“我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是不是太不上道了?你們這一個個讀書是不是都讀傻了?老子千裏迢迢地趕來救了你,你不說請老子吃頓酒席也就算了!這張口閉口的這麽多問題,你難道不知道什麽叫做人情世故嗎?”
讓晁錯沒想到的是,張十三這個老東西居然怪眼一翻直接罵起了他來。
“這個……”
晁錯一陣的尴尬,按照張十三這麽說起來的話,他這個禦史大夫隻是有點太過迂腐了。
“算了,到前面把我放下,跟你們這些人在一起實在是沒什麽勁!我老頭子還是到劉登那裏去混口飯吃吧!”
張十三一邊說話,一邊招呼着晁錯趕緊停車。
“老神仙您誤會了,别的事情或許我辦不了,這一頓飯的事情我還是能辦的!”
晁錯趕忙陪着笑臉。
“你能辦個屁!就你們吃的那些豬食,你覺得我老頭子會吃嗎?”
張十三一邊說話,一邊随手把剩下的半包肉幹兒丢還給了晁錯。
“娘的這半包肉幹在你懷裏捂了多久了?這大熱天的你也不知道換身衣服,如果不是沒吃的,老子才不吃這破玩意兒!”
聽張十三說完之後,晁錯臉上的表情,頓時就變得精彩極了。
拿起那半包肉幹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聞,還真是聞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
晁錯臉上的表情,頓時更加的尴尬了……
“小子,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說你了,不要把心思全都放在算計人上,殺人者,人恒殺之!做人做事,若能留一線餘地,與人方便才能與己方便!”
張十三之後直接跳下了馬車,荒腔走馬地哼着,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淫詞豔曲,整個人悠然自得地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老爺,咱們現在回官衙嗎?”
車夫小聲地問道。
“回家!先送我回家,然後再到官衙去說一聲就說老爺我病了,病勢很重!”
晁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
“諾!”
看着這家老爺紅撲撲的臉蛋,車夫倒是什麽都沒敢問。
晁錯的嘴角帶着一絲笑容,張十三說的沒錯,像他這樣無根無基的人,現在這個時候貿貿然地登上相位,可不是一件好事。
爬上去容易,可要是摔下來摔個灰頭土臉,那可就太丢人了。
反正,以他的才幹,如果他想登上那個位置的話,十年之後這天下再無人可以跟他争鋒。
這十年的時間,也足夠他夯實自己的基礎,培植自己的人脈!
剛才,張十三最後幾句話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之前的時候,他這個人太過迂腐,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明白,一個籬笆還需要三個樁。
他這個禦史大夫混了這麽多年,居然連一個在關鍵時刻能爲他出手的同僚都沒有。
這才是他最大的敗筆,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在官場上和光同塵才是常态,任何特立獨行者,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被踢出局。
他不想成爲皇帝算計的目标,所以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好了!
生病這門學問,他還是得好好地研究一番!
“對了,要是他們問我下午幹什麽去了,你就說我下午去見陛下了!”
一直到了府門外,晁錯都快要走進門檻兒了,忽然又扭過頭來,看着車夫說道。
“諾!”
車夫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樣子自家老爺這是很想讓别人知道這件事情。
不過這種事情和他無關,他隻要把這個小道消息散布出去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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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說你這到底是在忙什麽呀?那小子來就來呗,咱們再折騰個什麽勁啊!”
長公主府中,堂邑候一臉郁悶地看着面前那些忙忙碌碌的下人。
“你知道個屁,這小子這次可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這次可是把我的小侄孫都給帶來了!那我這個當姑奶奶的,總得拿出點态度來吧!”
長公主直接白了他一眼,然後又開始自顧自地忙碌了起來。
整個長公主府上下,那些下人們被長公主指使得如同是車輪一般,所有棱棱角角的地方,全部都用紅色的軟墊子給包了起來……